五分钟后，警笛划破虚空，城防局带着最新逮捕的诈骗犯扬长而去。
远远的，还能看见站在路边的俩人。
一个激动不已地挥手送别，另外一个低着脑袋，被戳了两次也不愿意抬起来，看起来离自闭不远了。
只因刚才诈骗犯转账的时候，青柠的通讯器很不恰巧地响了一句：“ID账户到账，八十元。”
身前是涉案金额近千万的诈骗团伙，身后是为了80薪资差点哭出声的首都星公民，霎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外勤组的人甚至觉得，出门前喝了两瓶营养剂的自己真该死。
车厢内一片沉默，周溯和第三次挂断了片区管理打过来的请罪电话，然后忖度着开口道：“其实底下的人已经盯了他们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抓捕机会。”
陆浔冷冷地笑了下：“因为证据不足？”
“……不止是这个原因。”周溯和迟疑道，“是因为那群人比较特别，全部来自偏远星球，都是B级，其中一个还曾经救助过落难的霍特。”
副驾驶的邱亦倒吸了一口冷气：“长老院的霍特是首都星反对派的领袖人物。这群人出身不好，又都是B级，这是把反对派的buff叠满了？”
周溯和点头：“反对派这些年一直在强调反对S级特权，并且反对运动愈演愈烈，隔三差五就在痛骂城防局打着维护全人类合法权益的名号，侵害低阶人类的利益。一旦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实施抓捕，这件事立马就会被上报到丹枫宫和议会。”
“就因为他们几个是B级，所以哪怕犯罪了，也是我们城防局残害他们。”邱亦快被气疯了，“就因为我们的精神力等级比他们高？”
周溯和无奈道：“众所周知，能够进来城防局的人，最差也是S级。”
“那是因为S级各方面素质都比其他人要强很多，每年被筛选下去的S级也有大把。”邱亦不悦道，“我们从来没有硬性制定S级才能进入城防局的标准。”
周溯和缓声反问：“这话说给你自己听，你会信吗？”
当然……不信。邱亦想，甚至觉得自己被耍了。
而且城防局做事雷厉风行，民众又素来对掌有执法权的人怀揣恐惧与敬畏。坊间一直流传城防局有八十一种折磨人类精神海的酷刑，虽然事后证明只有二十四种，但听起来确实像是会以权谋私、欺凌弱小的人……
“当一个自出生以来就享有各项特权的S级，站出来表示自己会维护其他等级人类的权益。这件事本身就会遭受质疑。”车窗内，陆浔凌厉冷毅的侧脸泛着坚冰的一样的白，“但人才选拔标准不会改变。城防局不留废人，也不留巧舌如簧的政客。我以为这些，在他们入职的第一天就该知晓。”
车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只听得到陆浔沉冷的声音：“如果任何人的质疑都能成为执行的阻碍，中心街区的主管更合适去长老院与霍特打嘴架。”
而这件事最倒霉的就是恰好撞到了陆浔手上，谁也不知道烈日当头，城防局指挥官为什么会恰好巡视到中心街，而青柠可以偷偷发任何传单，可偏偏恰好就是诈骗的那一叠。命运又是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是，少将。”周溯和道，“我会转告他。”
与此同时，丹枫宫。
SSS级的帝国皇帝看向面前不争气的大儿子拉裴，由衷感慨，自己当初是如何生出了这么个蠢货。
“那个SS级在城防局闹事，被陆浔当场逮捕，你现在竟然告诉我，想要给他翻案？”
“陛下。”拉裴道，“未来皇长子妃的兄长不能是一个判过刑的罪人。”
皇帝冷笑：“你那未来皇长子妃让你来的？”
拉裴沉默了。
彩瓷的地板上，倒映出拉裴高大矫健的身影，他颈骨微垂，那是来自一个SS级对SSS级表现出的臣服与尊重。但如果是陆浔站在这里，一定不会这样。
皇帝克制不住的想，陆浔永远身姿挺拔标直，无论面对多少事情，始终不曾低下过半分头颅。
哪怕是三年前遭受最严厉的指控，军衔被削，他也始终冷静持重。而现在，这只经历过酷刑拷打的猛兽即将恢复，风波即将到来，但皇长子依旧没有察觉，还在被一个女人蒙了脑子。
“我愿意给城防局双倍补偿，只要陆浔能把人放了。”拉裴咬牙跪下，抬头仰望着帝国的主宰，“父亲，这会是我一辈子的污点，求您——”
拉裴话没说完，就被皇帝一脚踢翻。
“愚蠢。”
皇帝起身，从桌案后走出来。他坐着的时候像一只沉眠的雄狮，可是一旦站起来，长年征战的魁梧身形造就的巨大压迫感扑面而来，再精致华丽的衣袍都无法掩盖凶残属性，SSS级的信息素浓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拉裴已经跪俯在地，但是皇帝却不愿再看他一眼。
顶天的房门轰然打开，皇帝逆光停住脚步，告诉他的大儿子：
“未来皇长子妃没有兄长，蠢货。”
拉裴留在原地，身形骤然僵直。
长子愚蠢，嫡子叛逆。奥拓曾经不止一次想过，陆浔究竟是随了谁，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随了他那浑身反骨、宁死不从的R级父亲。一个R级而已，却比S级还高傲，性子比任何人都烈，哪怕给了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他都不会回头看一眼。
皇帝漫步向前，伸手搂住贴上来的SS级美人。他需要更多高阶精神力的继承人用以挑选。R级再好，身体再柔软，也只能当做泄|欲的工具，他们生不出让他满意的孩子。
……
青柠焉哒哒地回到家，还在为自己的账户余额丢脸。他没有收款的经历，所以在通讯器到手后，从来没有想过要取消语音播报。
被其他人笑就算了，陆浔也在笑。青柠气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时祺见他一路回来都不开心，不由问道：“你怎么啦？都加到陆少将的联系方式了怎么还不开心？”
青柠的眼底透着清澈的疑惑：“加到少将的联系方式，为什么要开心？”
时祺正在铺床，闻言笑道：“这就要问你啦，急吼吼地加人家干嘛？”
青柠：“我要还钱给他。”
“按照首都星的物价，一个冰袋是0.5星币，两个就是1星币。”时祺扭头看着他，“你要转1星币给城防局的指挥官？”
青柠点头。一分都不想多转。他没有很多钱，转给陆浔之后，今天忙碌一整天就只剩下79星币了。
“那可是城防局指挥官！他的通讯号码就只值1星币？！！”时祺跑回来坐到他身边，“你太侮辱人了吧！”
“这就是侮辱吗?”
时祺愤愤：“这怎么就不算是侮辱呢？”
可是陆浔也不是第一次侮辱柠檬了，如果柠檬小小地侮辱回去，他凭什么要生气。而且，本身就只欠了他1星币，多还一点，青柠都要肉疼好久。
于是青柠决定不与时祺讨论这件事了，两人靠在一起，继续为明天的生计发愁。
“明天还要去发传单吗？”青柠问。
“老板都被抓了，再发我们都要进城防局陪他。”时祺叹气，“我们明天再去试试其他活计吧。”
青柠点头。他都听时祺的。
“青柠。”时祺捏住青柠的脸蛋，恨恨道，“你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呢，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能被城防局的人抓住！”
青柠也很苦恼：“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少将嗅觉灵敏，他总能抓到我。”
时祺噗嗤笑出声：“少将那么忙的人，哪有心思花在这上面。”
青柠点头，想想觉得也是。
他把东西规整好，自己爬上床，发现床头的法典被压折了一个角，于是小心翼翼地把边角抚平，用力压了压。
下铺传来时祺均匀的呼吸声，他今天被抓了一回，被吓坏了。其实青柠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流了一场血，有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脑袋昏昏的不舒服。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暗开通讯器，这是他第一次使用通讯器的虚拟屏功能。
青柠试探着点开陆浔的通讯号码，前面绿色标志是通话，黄色标志是短信，最后的蓝色标志是转账。
少将应该是有关闭语音播报的人。但是……青柠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有点开心，又有点激动，他想要使坏。
单次转账的下限是0.1星币，所以第一次可以只转0.1。
夜晚11点，指挥官办公室。
城防局众多高层聚集在此，讨论这次重大电信诈骗案件的处理办法，因为他们收到了来自长老院与丹枫宫的问询。
陆浔正在用自己的通讯器投屏霍特家族的人员构成以及名下资产。
大家一致认为，霍特之所以阻挠他们抓人，不过是因为诈骗犯没有诈骗到他自己身上。
“让今天被抓的人尝试与霍特的小儿子沟通。”陆浔冷笑，“明天早上，我要见到400万星币的转账记录。”
霍特的小儿子是他最宠爱的幼子，名下资产也就堪堪400万。周溯和心道，这是要把人一夜之间骗成穷光蛋。
审讯员迟疑道：“可是如果犯人不愿意去接触，甚至提出要减刑，那我们要怎么办？”
“按照首都星判例，涉案金额巨大的，最高可判处死刑。”陆浔站在会议桌前，两指点了点桌板，“告诉他们，我不介意在涉案金额后面再加一个零。”
“……”
邱亦说：“但这是罪犯被关在城防局期间发生的诈骗行为，长老远恐怕会指控我们渎职。”
“由于证据不足，嫌疑犯被抓捕问询后被释放。所以，”陆浔轻轻笑了下，“谁能证明今天晚上，嫌疑犯是待在城防局审讯室？”
众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虚拟投屏上突然滑过一条消息提醒，陆浔切换屏幕的动作一顿。
【您的ID账户在23：58分接收到来自青柠柠柠的转账0.1星币。】
众人：“？？？”
紧接着，又滑过一条。
【您的ID账户在23：59分接收到来自青柠柠柠的转账0.1星币。】
【您的ID账户在00：00分接收到来自青柠柠柠的转账0.1星币。】
……
在连续收到六条转账后，对方似乎是觉得操作麻烦，于是一次性进行了一比“大额”转账。
【您的ID账户在00：00分接收到来自青柠柠柠的转账0.4星币。】
然后再也没有消息了。
室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没有人敢动作，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陆浔的脸色。
冷白的灯光下，少将随手扯松了制服领带，似乎是有些牙痒，然后关了虚拟屏，淡声道：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