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当然是害怕他的，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在梦里。少将能随时用手铐把他拷走，还能拿枪指着他。虽然青柠很想做一个遵纪守法的柠檬，可是人类世界的规矩那么多，法典那么厚，他总会有做不好的时候，因此青柠战战兢兢的，只希望可以离城防局少将远一点，再远一点，只要少将当做没有看到他就好了。
青柠不敢看少将的眼睛，只敢看向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因为处理工作的缘故，少将没有戴手套，指关节看上去就很有力，青柠亲眼见过他一只手提起了一个SS级。只要被这双手攥住，就会像梦境里一样，没有办法逃脱了。
长时间诡异的沉默后，青柠终于小心翼翼开口：“不敢。”
陆浔挑眉：“不敢什么？”
青柠眼睫剧颤，咬紧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不敢，怕您。”
陆浔轻笑出声。
青柠觉得自己又被侮辱到了。他生着闷气，可是身体状态又实在是不好，只是说了两句话，就需要剧烈喘气，才能维持自己的呼吸。于是青柠靠在窗户上，难受地皱起眉头。
少将收回视线，又继续处理公务了，青柠猜测，他今天欺负柠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又过了一会儿，周溯和降下车窗，对从医院门口出来的时祺招手。
时祺小跑着上车，系好安全带，说：“谢谢周上校。”
等他看到后座的人，也明显愣了一下，喃声道：“陆少将好。”
陆浔轻轻颌首，算是回应，但是连头都没有抬，仿佛眼里只有屏幕上的报表。
天色逐渐暗下来，远方的天空灰沉沉的，沙尘暴就要来了，很快，城区将不能视物，路灯已经提前亮起，提醒城区居民尽快回家。车辆终于缓缓启动。
青柠知道，时祺一定很想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少将会送他们回家。可是青柠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被周溯和骗过来的。
车上有些颠簸，青柠胃里难受，捂着肚子难过地哼了一声，痛苦地闭上眼睛。
叩叩。
陆浔敲了下前座，淡声道：“开慢一点。”
周溯和依言放慢了车速。他通过后视镜觑了一眼少将冷清的神色，又看了一眼在角落缩成一团的青柠，他忖度了片刻，主动出声问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会去医院？”
与强大的SS级、SSS级共处一室，虽然两个人都刻意收敛了身上的信息素，可是对于B级来说，生理上的压迫感还是很强。
时祺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青柠说话，于是只能自己解释道：“是因为青柠吃坏肚子了。”
吃坏肚子？周溯和神情微讶。
青柠知道，对于这个时候的人类来说，大家吃的都是营养剂，几乎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吃同样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吃坏肚子的。所以这件事听起来就非常不可思议。
连陆浔都看了他一眼。
周溯和问：“吃到过期或者劣质营养剂了吗？”
青柠郁闷地把自己卷巴卷巴，想把自己卷成一个球缩回去。他想示意时祺不要说了，可是面对城防局少将，任何人都会用上全部的注意力回答问题，时祺根本就没有看他。
于是时祺如实告诉他们：“……是吃了土。”
周溯和：“……”
青柠难过得直哼哼，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羞愧让他无法承受。尤其是，他悄悄睁开眼，发现陆浔也在笑。青柠愤怒地握紧拳头。
可恶。
车子正要行驶过路口，巨大的广告牌突然被风刮下来，周溯和急忙踩下刹车。
车身一震，青柠像个球一样，顺着光滑的皮质座椅滚到了陆浔身边，还不幸地装上了城防局少将的大腿。
前排两人连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了。青柠忍着疼痛抬头，对上陆浔平静无波的眼神。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拽着陆浔的衣摆，试图从车座上爬起来。可青柠实在是太疼了，浑身是冷汗，这一撞让他脑子一瞬间空空，眼前发白。
青柠忍耐了一会儿，可是眼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以为自己瞎掉了，一整天的疼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眼泪哗啦哗啦直往下流。
车里的空气突然变得闷热，陆浔无声注视着趴在身边的青柠，抬指揩了一下青柠的侧脸，指尖湿润，显然是哭得伤心难过极了。
少将的喉结隐秘地上下一滑，然后听到身边传来小声的请求，带着细细的哭腔。
“少将，您可以扶我一下吗？”
R级柔软的指尖轻轻拽住他的衣服下摆，指头被冷汗淋湿了，在衬衣上留下湿润的印记。青柠微微抬起头，茫然中又带着慌乱，那是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恳求神情。
陆浔握着他的手臂，把人从座位上拧起来。那是个极考验人的角度，年轻少将几乎把人半揽住，触碰到满怀温热柔软的气息，但是陆浔一如既往克制着，一触即分。
青柠虚脱地靠在后座，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可是眼泪还是接着往下淌。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谢谢您。”
陆浔：“嗯。”
声音听起来淡淡地，仿佛刚才的亲近只是错觉。
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青柠的宿舍。
时祺先一步下车，青柠慢吞吞坐起来，下车的时候脚步不稳，被车里的少将伸手扶了一把。
青柠抓着陆浔的手背站直，脸色惨白惨白，看起来虚弱极了。
“少将，我要回去了。”青柠说。
陆浔：“不要乱吃东西。”
青柠乖巧地点头。
他被时祺搀扶着上楼，到家的时候两人都是大松一口气，差点腿软趴下。青柠是难受的，而时祺完全是被吓的。
青柠打开了房间的灯，外面已经很暗了，几乎不能视物。狂风呼啸着掠过城墙，刮向居民区，无数铁皮被掀翻，发出呼噜声响。这个时候开车回去是很危险的。
但是青柠不知道的是，直到他们房间的灯光亮起，楼下的执勤车才缓缓驶离。
入睡前，青柠听到时祺在小声嘟囔：“今天多亏了陆少将和周上校，不然我们现在一定还在路上呢。”
陆浔。
两个字在心口轻轻滑过，青柠翻过身，下意识把法典捞在怀里抱住，然后呢喃了两句自己都听不懂的梦话，沉沉闭上眼睛。
周溯和赶在沙尘暴来临之前把车开回了城防局。车身外表已经快被尘土淹没了。周溯和重重呸了两声，发现自己也吸了一大口风沙。
陆浔这次的排异反应已经到了后期，处于随时都可能突然爆发狂躁的状态，因此身边离不了人。排异期的头疼、烦躁症状像是挥之不去的幽灵，连翻侵袭着他的神志，如果是意志较弱的人，这个时候已经需要医疗电击干预了。
因此这么些天，整个城防局都没见到指挥官的好脸色。连最基本的需要指挥官签字的公文，都没有人敢拿上去，秘书处每天都采取抽签的形式，决定谁上去送死。但是今天陆浔却一反常态，在外多逗留了这么久……
周溯和低笑了一下，刚要关上车门，却突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是研究所里刚从泥土中钻出的嫩芽，但又比青草少了点刺鼻的涩味。
“少将。”周溯和问，“您刚才有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吗？”
陆浔踏上台阶的脚步猛然顿住，冷声道：“没有。”
于是周溯和便把刚才的气味完全当做错觉了。
……
沙尘降临城区，窗外飞沙满天，不过片刻就盖住了半边棱窗。
嗡——
直接鞭笞在脑神经的疼痛，让陆浔突然从床上坐起身。
被褥顺着胸腔往下滑落，露出人类极致紧绷流畅的肌肉线条，热汗淌在上面，随着人类沉重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连日以来的高热疼痛几乎把他最后的理智吞噬殆尽，陆浔下床，冷着脸往手臂上注射了三针镇定剂，其中一针因为下手过重，而直接掰断了针尖，鲜血顺着指尖流淌，但是陆浔却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事实上，比之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排异期SSS级与日俱增的侵占欲。包括对某些东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强烈的占有欲|望，甚至因此而产生破坏欲，而想要把所有物拆散，弄坏，彻彻底底地，完全侵占。因此在SS级与SSS级排异反应期间，发生过数次抢夺、争斗的暴力事件。
但这些欲|念如果具体到一个人身上，那就只剩下属于雄性兽类最原始的繁衍欲|望了。房间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浅淡香气始终萦绕在他身边，像最无知的少年俯视着阴暗、肮脏的众生，看清龌龊、残暴的渴求。
陆浔清楚地知道香气来源是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股味道了。他们刚刚才近距离接触过，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息，甚至触碰过柔软的指尖。他强行克制了一会儿，终于扯过搭在椅背上，还没来得及送去清洗的上衣。
理智瞬间燃烧成灰，渴望多时的东西终于落到了身边。可是还不够，陆浔闭上眼睛，掩盖住眼底炙|热的渴求，热汗沿着脖颈滑落，仿佛少年柔软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咽喉。
良久，陆浔埋头在衣物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极端残忍，却又克制已久想法终于在此刻成型。想要把那孩子绑过来，关在这里，无论他如何苦苦哀求，流泪啜泣都绝对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