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路提心吊胆的孙平头也不回地终于跑到了大本营,刚准备平复一下砰砰直跳的心脏,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上空还在冒着的灰烟,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后勤兵听到动静,只好提着水桶满脸熏黑地来汇报道:“报告少主,我们的粮仓被卫军烧了。”
“什么?”孙平脸色彻底大变,“让你们守好粮草,你们就是这么守的?!”
粮草没了,对一个行军打仗的军队来说简直是大忌,而且西州离这里有不少距离,等粮草从新运来的时候,卫琅说不定早就打过来了。
不甘心的孙平拧着眉问道:“真的一点都不剩了?”
后勤兵愁眉苦脸:“今天正好刮的是东风,火一下子就燃起来了,而且火势太大,等我们想要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孙平还想着先靠着粮草多养精蓄锐一段时间,然后再卷土重来杀回去,可看着愈发绝望的现实,孙平咬碎了一口牙也只能把不甘咽回肚子里。
残兵败将,粮草断绝,如果再打下去即使是孙平这个没脑子的也知道只会输得更惨,甚至说不定还会把命搭进去。
终于,他攥紧拳头做出了决定:“现在全部去收拾东西,我们退兵,回西州!”
有跟着他一起逃回来的士兵忍不住说道:“可是少主,韩将军还没跟上来,是不是被抓住了,我们不等他一起走吗?”
这人显然没看到孙平直接将韩骁推下马的行为,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来,但也就是他毫不知情的一问反而让让孙平生出了几分心虚,恼羞成怒道:“抓都被抓了,谁去救?你去?”
那士兵被吓了一跳,悻悻不敢再多嘴,就怕真被命令着一个人去敌营把韩骁带回来。
可韩骁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孙平作为少主就这样放弃了韩骁不禁让他们生出阵阵心寒,今天韩骁都可以被放弃,那他们这些还不如韩骁的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也会被白白牺牲?
若是人的情绪可以用数字来具象化的话,现在孙营里的士兵们头顶上大概一个个都在飘着“忠心度-1,民心-1”的字样。
孙平这边已经在收拾东西跑路,而祈州城里到处都是打了胜仗的欢欣气氛,打扫干净街道后,之前被通知提前躲起来的百姓们又纷纷上街庆祝,感恩他们又一次免除了流离失所。
曾经祈州的起义军兴起之时,就是对普通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夺他们的资源、抓走他们家里的男人充实军队,所以让百姓们深恶痛绝,直到卫琅带兵来打服了起义军,祈州城才再次恢复安宁,因此这里的百姓一直对卫琅有着爱戴之情。
而此时的韩骁已经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卫琅的军营里,由燕离和纪羽涵正在劝说他投靠卫琅。
这次整个计谋中纪羽涵也出了力,路上洒油、火烧粮草的事便是她谋划的。
而裴千雪这会儿正在给受伤的士兵进行治疗包扎,所以劝降的事便由另外两人进行。
只是这话刚一说出口,韩骁便把头一撇,强烈表示了拒绝:“哼,想让我效忠卫琅?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们主公又不是与你有着什么深仇大恨。”纪羽涵说道,“而且孙平都能将你从马上推下,你难道还指望他会来赎你?”
想到自己会被俘的原因,韩骁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仍没有散去,本就因为伤痛而皱着的脸上更满是苦大仇深。
他直肠子的脑子不能理解孙平为什么能这么做,而且对这种类似于背叛的行为也是无法原谅的。
但他效忠的不是孙平,于是道:“孙昊将军于我有恩,一臣不事二主,我不会背叛他。”
“有恩?”燕离尾音上扬,用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你指的是把你从一个普通护卫提携为将军的这种恩吗?”
燕离终于又有机会发挥起了他的毒舌:“韩将军是不是太缺爱了,这种你救了他一命,他觉得你对他有用就给你升升职的正常职位调动行为都能称作恩情了?这难道不是应该反过来,你对他有恩,所以他这么做是应该的吗。”
“这不叫有恩,而是发现了你的利用价值,就和我在路边捡了条狗发现它能给我看门,然后我就把它带回来再赏它一根骨头没什么两样。”
一旁的纪羽涵听了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比喻可真是……生动又形象,只是他也真敢说啊,这样劝降不会担心反而把人劝逆反了么。
被燕离比喻成狗,韩骁自然也没什么好气,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染上了怒意。
可有些话虽然难听,但不得不承认说的就是有道理,韩骁乍一听甚至挑不出他话中的毛病来。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燕离察觉到他有了几分动容,又恢复到之前看似温润背后却藏着精明算计的笑,接着说道:“主公没有直接杀了你,而是让我们来劝说,便是看中了将军的才能,只要将军愿意为主公效力,主公自是乐意给将军提拔,金银财宝更不会少,因为这些都是将军应得的。”
“而且如今军中除了主公并无其他主将,将军只要愿意留下,能让将军发挥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更是直接便成了元老级的人物,如果将军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的话也可以先与我提起,我自会一一传达给主公,主公向来大方,相信不会吝啬。”
听到那句“能让他发挥的地方还有很多”,韩骁的眼睛亮了亮,他的爱好不是很多,一是美酒,二就是打仗,对于金银珠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俸禄只要买酒够用就行。
但其实他在孙营确实有一处不满就是这一点受到限制,他被提拔至今也只有这次才得以出战,其他时候倒也不是说没有仗打,就比如一些去镇压西州地盘里的起义军的时候,孙昊总会说这对他来说是大材小用,就没有派他去。
性子没什么绕绕弯弯的韩骁还不知道这正是他被忌惮的表现,孙昊年纪渐长,享受惯了安逸后早就打不动了,偏偏儿子又是个没本事靠不住的,所以孙昊也无时无刻不在防着韩骁生出取代的心思,所以一直压着他,不让他经历实战的磨练,也不给他挣出太多功绩的机会。
但毫不知情的韩骁还在念着那点所谓的恩情,意识到自己居然有所动摇后赶紧晃了晃头,像是要把脑子里的那点松动晃出去。
然后他依然拒绝了燕离的收买:“我不会做出背叛这种事来,你们死了这条心。”
韩骁最恨背叛,孙平这件事他记在了心上,之后若是有机会回去,他也定是不会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就在纪羽涵还想说些什么时,裴千雪背着药箱从营帐外走了进来,纪羽涵便止住了话匣,和她打起了招呼:“裴姑娘好,其他伤员都已经看完了吗?”
纪羽涵早就从卫琅那儿得知,她能加入是有这位裴姑娘推荐的缘故,所以纪羽涵对她格外感激,简直与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什么两样。
当然,她这个才是真救命之恩,韩骁的那个算什么恩情,她同意燕离的话,要不是他先救了孙昊一命,孙昊那种人能看得上一个看家护卫?
“这次也没几个人受伤,反而是之前有几个受过伤的因为情绪太激动把旧伤崩开了,只要给他们重新换个药就行,浪费不了几个时间。”裴千雪回答道。
纪羽涵打趣道:“这是将士们都喜欢裴姑娘,要是哪天换了吴大夫,他们反而不乐意了。”
吴大夫是军营里的另一位军医,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对于裴千雪的出现吴大夫反而很是欢迎,因为总算有人能帮他分担一部分工作了,不然军营那么多人,忙的时候他一个人是真的顾不过来。
燕离听到这话挑了挑眉,看来下次他还是要去找吴大夫说说,以后不忙的时候治疗伤员还是尽量由他去,省得那群兵蛋子丢人丢到裴千雪面前,还浪费伤药又要给他们多用几次。
这样想着,燕离便与裴千雪对上了视线,两人像是用眼神交换什么密语般,随即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接收到信息的燕离最后看了眼韩骁,然后对纪羽涵说道:“我们先出去,给千雪腾个空间。”
纪羽涵见裴千雪像是要给韩骁治伤的模样本是想问一句需不需要自己留下来帮忙,可注意到燕离暗示的眼神,纪羽涵立马又住了嘴,赶紧和燕离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了帐篷外她才小声问道:“裴姑娘是要单独劝说韩骁?虽然韩骁被绑了起来,但他是男子,力气又大,会不会突然挣脱伤到裴姑娘。”
燕离自然也有这个担心,不过还是说道:“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在这等着就是,你如果有其他事要做可以先走。”
“在下并没有,与燕先生一起在这里等着就是。”纪羽涵作揖说道。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位的表字,但两人的关系还没有让她可以直呼的地步,所以纪羽涵还是尊敬地称燕离为先生。
这也是职场,还是谨慎为好。
而韩骁在裴千雪出现时,看到她的脸后还是愣了片刻,好漂亮的女子,可是军营里怎么会出现女人,而且听刚才那两个谋士的话,这个女子的身份好像还并不和孙平身边的那些女子一样。
裴千雪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自我介绍道:“我姓裴,是个大夫,你身上中了不少箭,若是不想在这里流血而死的话就乖乖配合我一点。”
韩骁又是一阵惊讶,没想到女子也能成为军医,不过他觉得这肯定也是卫琅派人来瓦解他意志的方法,于是努力用身形表达自己的抗拒道:“别以为你们给我治了伤我就会感动,然后留下来投靠你们。”
裴千雪随手拔下了他手臂上的一根箭矢,好在这种箭矢的尖头上没有弯钩,所以不用担心这样直接拔会带出肉来。
听到他痛的闷哼,裴千雪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你还是知道痛的?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铜身铁臂,不怕疼的呢,再说你投不投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大夫,按照命令不让你死在这儿罢了。”
说着她便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刀,准备割开伤口附近的衣服。
韩骁看到那锋利的刀刃还是下意识躲了躲:“你要干什么?”
裴千雪白他一眼:“你衣服都粘在伤口附近了没看见?不割开我怎么清理上药?”
接着她故意在韩骁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他饱满的胸肌上,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不想我用刀也行,我可以直接用手撕开,不过我下手没个轻重的,到时候若是力气大了些撕过了头,我可临时找不到衣服赔给你。”
韩骁被她过于直白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蜜色的脸上竟也微微泛起其他颜色来。
“你、你是女子!不许到处乱看!”韩骁这么大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拉过,哪里见过这仗势,此时要不是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怕是都要用手捂在自己的胸前,活脱脱像个即将要被轻薄的黄花大闺女。
“哼,作为大夫我哪里没看过。”裴千雪接着重新将视线放在了刚刚拔箭的伤口处,“不想在这里裸/奔的话我就继续用刀。”
韩骁本来因为她前面一句话莫名皱了皱眉,可随即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便由不得他多想,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痛这一种感觉存在。
好在他及时咬住了下唇没丢脸地发出痛呼,可还是稍稍泄露出了些许声音。
裴千雪又从他自己的衣服上割下来一块布递到了他嘴边说道:“痛就用牙咬住,别到时候我还要给你的下唇和舌头上药。”
虽然觉得丢脸,可韩骁还是没拒绝这块布。
随后他身上的箭被一一拔掉,伤口也是逐一地处理,韩骁无事可做便只能看着正为他上药的裴千雪。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女子鸦羽一般的长睫,小巧但挺直的琼鼻,还有雪一般白的脸部肌肤,因为他没有近视一说,视力更是比普通士兵要好,这个距离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帐外的阳光正好斜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像是正在发光。
是一种肉眼可见的、惊心动魄的美。
韩骁看着看着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放肆后脸上更是渐渐升起了热意,好在他的肤色不白,否则有一点什么变化根本藏不住。
等到最后一个伤口也处理好,裴千雪看着韩骁身上已经被她弄的东一个口子,西一个口子的乞丐般的上衣笑出了声。
知道她在笑什么的韩骁脸色涨红,可人家帮他处理了这么多伤他也没脸去责怪人家毁了一件衣服。
“好了,先就这样吧,明天有时间再过来给你换药,我先走了。”裴千雪说完果真拿起药箱就离开了帐篷,其他什么话都没说。
这反而让韩骁有些不习惯,她怎么没劝自己?
一瞬间好像刚才他所有的提防都成了他一个人的笑话,根本无人在意。
韩骁微微有些懊恼,这才多久他好像就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而营帐外,终于等到裴千雪出来的燕离先一步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裴千雪摇了摇头:“就治个伤而已,能有什么事。”
“那我们现在走吧,等太阳全部落山庆功宴也就该开始了。”燕离没打算现在再继续劝降下去,这件事不急,至少不急这一会儿。
裴千雪看着还傻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走的纪羽涵,便也喊上了她:“该走了纪先生。”
纪羽涵松了一口气,再次感激地看了裴千雪一眼:“来了。”
燕离见状微微眯起了眼,纪羽涵当即背后一凉,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最了这位燕先生。
只可惜纪羽涵前世沉迷学术的海洋无心恋爱,直到穿越前都没有交过男朋友,不然就知道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叫做男人的嫉妒。
因为这次大获全胜,所以为了犒劳大家,卫琅特意准备了今晚的庆功宴,其实也就是大家没什么拘束地坐在一起吃菜喝酒,给自己放松一下。
主帐里还是卫琅坐在最上位,其他都是一人一个位置,文臣谋士一边,武将则在另一边。
集团中虽还没有其他特别出名的将领,但也有这几次在对战中立下了功劳的士兵,他们便有资格坐在里面,接受卫琅的嘉奖。
将士们坐在一起当然是喝酒吃肉,喝得兴奋起来了便开始到处比喝酒,不过这些人平日里受裴千雪照顾颇多,对她有着仰慕敬重之意,所以敬酒时都十分知趣地没有来找裴千雪,也没人像那些明明是酒囊饭袋还硬是要装相的东西劝女人喝酒。
不过除裴千雪以外,就是燕离也被人劝了些酒,几杯薄酒下肚,本就俊俏的郎君玉面染红,更是秀色可餐。
裴千雪此时凑了过去,笑着问道:“合之可还清醒?”
因为席上吵闹,除非靠吼,不然只有贴着耳朵讲话才能听清,燕离本来因为酒精而微微泛红的耳朵感受到女子说话时带来的热气,顿时觉得生出了些许痒意,一时间红得更厉害了。
不过他虽然喝酒上脸,但不为人知的却是酒量其实极好,只不过以前有人劝酒他便早早装醉,所以才没人知道这个小秘密。
毕竟有时候装醉能避免很多过失发生,比如说被人套话之类,燕离作为书中的乱世第一谋士,怎么会让自己犯这种错误。
有这种技能,若是被套话甚至能故意放出假消息误导对方。
不过对裴千雪,燕离不用装醉也不用说假话,印着烛光显得有几分迷离的眼睛微微弯起:“千雪放心,离自不会误了你的计划。”
……
听着营帐外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声,韩骁独自被捆在这里又冷又饿,一时竟生出些许凄凉,还以为自己会被像这样一直撂在这里。
却不想突然来了个士兵就要带他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韩骁见对方既不是来送食也不是来劝降的,顿时生出了警惕。
士兵既没有对韩骁作为阶下囚的轻视,也没有因为对方先前在战场上的勇猛表现出畏惧,不卑不亢道:“裴姑娘让我来叫你去吃饭,要是想继续饿着你也可以不去。”
裴姑娘,韩骁一下子想到了下午那个为他治伤的女子,好像她就是姓裴?
韩骁的警惕蓦地便放松了些,而且他也确实饿了,于是还是站了起来跟对方走了出去。
不过韩骁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直接带着他来到了卫琅的主帐,此刻营帐里的人都在喝酒吃肉,并没有人特意关注到他。
带他来的那个士兵也在这会儿才解开捆着他双手的绳子,然后对他说道:“你的位子就在那里,要是你不去的话我就接着把你捆上带回去。”
韩骁果然在营帐内靠近门口的地方发现了仍空着的一张桌案,上面已经摆满了没人动的酒菜,显然是为某个人刻意留着的。
韩骁还看见了与先前那两个谋士坐在一排的裴千雪,对方也注意到了他,朝他隔空举起了酒杯。
韩骁心中的抵触又少了一些,刚解放的双手也不想立刻再被捆上,于是还是坐在了席位上。
起先韩骁还十分拘谨,觉得说不定卫琅会对他做什么,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是真的没什么人关注到他不是自己人,反而还有人拿着酒杯找他来喝酒时,韩骁没忍住还是拿起了桌上倒满了酒的杯子,与对方碰杯后一饮而尽。
辛辣和酒香同时在喉咙里蔓延开来,让韩骁顿时觉得满足,真是好酒。
来比喝酒的人见他二话不说一口闷,也是觉得他十分给面子,感情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好酒量。”
韩骁心里也是痛快,收到这个氛围感染,也没有再刻意拘谨,也拿起桌上的酒喝了起来。
以往他能外出打仗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有过这么好的喝酒氛围。
一直在观察他的燕离似是发现了什么,与裴千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提着自己桌上的一壶酒便走了过去。
“韩将军,可否赏脸与我也喝一杯。”燕离直接拿着酒坛子与他对碰。
见到是他,韩骁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说道:“所以这又是你们招揽的手段?”
想用一顿好招待就收买他?
燕离见他不配合也不恼,而是自己先灌了一大口,喝完燕离直接用手背一抹嘴,豪放不羁的动作与他的文人身份不太相符,却莫名合着韩骁的眼缘。
他就不太喜欢那些做作不爽快的文人,酒喝不了几口,心眼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多,燕离这样心直口快(大误)又能大口喝酒的文人才让他欣赏。
除了对方的这张脸,其他地方可比那些家伙爷们儿多了。
燕离一大口酒下肚脸色又是红了不少,说话时好像也已经带着些许醉意:“将军这可就误会了,明明是将军才能出众让主公欣赏,才特意请将军一同入席。”
这次燕离把酒坛伸过来的时候,韩骁没再拒绝,也直接拿起酒坛与他碰了一下,随即仰头畅饮。
“将军好酒量!”燕离佯作不经意地提道,“好在这酒今晚不限坛数,将军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一听这样的好酒还有很多,韩骁果然眼睛一亮,更不客气地大口喝了起来。
燕离跟着他一起喝,只是没喝多少便像是醉了一般,漫无目的地说了起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听闻将军之前在孙府只是一个护卫?那可跟我真是太像了,我以前也不过就是一介寒门,投奔哪个主公都是不受重视的存在,因为他们有出身更好的谋士,哪看得上我一个小小的寒门士子。”
韩骁见他说起了自己的过去,竟有种遭遇相似的认同感,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出身不好就是被谁都瞧不起,不过你后来呢,到了卫琅这来就收到重用了?”
燕离又喝了一口,然后感叹似的说道:“我兜兜转转了许久才投靠到了主公门下,本来也已经做好了不受重用的准备,哪知道主公并不介意我的出身直接重用了我,让我也有了发挥的机会,不然今天你见到的也就不是我了。”
韩骁好奇问道:“他卫家不也是世家豪族,怎么会不看重门第?”
燕离便跟他介绍起了卫琅的情况:“卫家虽是出过两朝阁老的世家豪族,可到了主公这一代一共有三个儿子,主公上面的两个哥哥都是读书的好手,偏偏到了主公画风就变了,不好读书就爱舞刀弄剑,于是是家族里唯一一个武将。”
“主公天性叛逆,又是从最底层的士兵爬上来的,自然能体会底层的艰辛,也并不在意门第出身。”
韩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同时他也忍不住想,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卫琅手下的士兵,会不会也能早早被发现然后得到重用。
“来,继续喝。”燕离点到为止,没有再刻意提出让韩骁投诚一事,让他生出警戒心。
见他满面通红无法掩饰,韩骁嘲笑道:“你酒量不行啊,别待会就醉倒在这里。”
“谁说我醉了。”就像醉鬼从不承认自己喝醉一样,燕离举起酒坛就要继续喝。
“痛快!”韩骁对他更为欣赏,又开了新的一坛仰头畅饮。
只是沉迷在美酒之中的韩骁哪注意得到燕离酒坛里的清液不少是顺着坛口流在了地上,而不是真正进了他的嘴里,只是燕离表现出来的动作很猛,让人觉得这些好似只是他由于动作太猛而撒出来的一部分罢了,哪会想到这其实是他故意为之。
差不多了的时候,裴千雪便出现在了两人旁边,对韩骁说道:“抱歉打扰了你们的兴致,不过他显然已经喝醉了,再喝只会伤身,所以这人我就先带走了。”
接着她也不管韩骁会不会同意,直接对守在门口的士兵说道:“拜托你们将燕先生送回去休息。”
士兵十分乐意为她做事,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连忙应下:“是,裴姑娘”
燕离似醉非醉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又说了几句“还要喝”,可被扶走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挣扎,很快就被士兵们带走了。
韩骁看着裴千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想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手指触碰到酒坛的瞬间又忽然觉得那样喝太粗鲁,便又改成了将酒倒进还不如巴掌大的杯子里,然后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多谢你请我过来。”他别扭地道谢。
“我只是个出面传话的罢了,是主公看重你。”裴千雪也是点到为止,然后将挂在臂弯的一件衣服递给了他。
“这是……”
裴千雪看着他满是破洞的上衣挑眉:“赔你的衣服,拿去,晚上别冻死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白天和晚上的温差还是比较大。
韩骁看到衣服便顿时又想起了下午上药的时候,本来喝酒还没怎么上脸,这下反而蓦地又涨红了脸。
他没有拒绝这件衣服,接过来又是一句道谢。
随后他便看着裴千雪又转身离开,而且没有再回到席位上,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失落。
裴千雪先一步离席来到了燕离的营帐,平时没打起来的时候他们都是住在太守府,不过一旦像今天要打起来了,一般提前一天晚上他们就会来营地住下,以防随时有意外发生。
在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喊道:“合之,我能进来吗?”
“进。”
裴千雪走了进去,只见刚才还眼神迷离的男人这会儿比谁还精神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极了一只优雅坐立的猫,连身后的尾巴都乖乖地搭在了前面的两只山竹上。
裴千雪克制着想摸上他那一头松散披着的黑色长发的冲动,忍不禁笑道:“合之还是有些醉了。”
不然怎么会把想要求夸奖的表情直白地写在脸上。
她说他醉了,燕离也不反驳,甚至还歪了歪脑袋乖巧得不可思议,与平常精明的模样截然不同。
裴千雪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褐色药丸,然后递给了燕离道:“这颗药可以解酒,你吃了就去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天早上醒来头疼。”
燕离却是直接用唇去接那颗药的,薄唇触碰到女子柔软的指腹的那一瞬间,燕离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脸颊更是烫的厉害,好在此刻有酒的作用掩饰,看不出他内心到底有多羞涩和紧张。
吃下那颗药后他又恢复到刚才端坐着的模样,只是低敛下了那双狐狸眼,又时不时偷偷抬一下眼皮悄悄看她。
狡猾的公狐狸,裴千雪哪看不出他是借醉装傻,但也不点破,而是礼尚往来地摸上了他柔软的发顶,然后故意揉搓了一下弄乱了他绸缎似的头发。
燕离性情不羁,不像其他文人士子那样会好好用发冠束起头发,而是整天大大咧咧地披散在脑后,搭配着那张俊俏的脸蛋更是招蜂引蝶,走在祈州城的大街上总是能吸引姑娘们的目光。
裴千雪又何尝不是其中一只被吸引的蝴蝶?
满意地摸到了这只公狐狸主动展示给她的柔软漂亮的皮毛后,她扬了扬唇角,叮嘱道:“去睡吧,接下来我来处理。”
“要注意安全。”燕离这个时候也不忘提醒。
“好。”
等裴千雪离开后,燕离躺在床上反而迟迟睡意,心脏更是砰砰跳得飞快。
接着他也摸上了自己的发顶,触碰到裴千雪刚刚摸过的地方时越是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而裴千雪离开燕离的营帐后,又去了专门关押间/谍叛徒的地方。
门口的士兵看到她立马行了一礼:“裴姑娘可是要进去?”
这种关押重地本来是不允许其他人随便靠近,而整个军营里也只有卫琅、燕离和裴千雪有权力进入和下达命令。
裴千雪点了点头,微笑道:“辛苦你们了。”
两个士兵连忙摇头:“卑职们的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裴姑娘请进。”说着他们便已经打开了门锁。
裴千雪进去后,里面是个很小的空间,光线昏暗,地上铺着一层稻草,环境堪称脏乱差,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难闻气味。
而就在这样差的条件里关着一个人,此人手脚全被绑了起来,嘴也被破布堵上,见到裴千雪,本来躺在地上没动弹一下的人立马浑身扭动了起来,嘴里也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是有话要说。
而他的脸也顺势露了出来,正是之前因为给孙军传递情报被抓住的叛徒。
据他当时交代,他只是一个守城小卒,因为见了不少跟他一样的守城兵死在了孙军手下,所以害怕孙军打进来后自己也难逃一死,便主动向孙军传递信息试图投诚。
话是不假,只不过卫琅容不下这样的叛徒,如果他是被孙军俘虏了去,为了活命向孙军投诚他可以谅解,可是像现在这种情况的绝对无法原谅。
不过他目前还是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所以暂时留下了一条命直到现在。
裴千雪拿出他嘴里塞着的破布,小卒立马求饶了起来:“裴姑娘饶命,小人家里还有老母亲要照顾,我、我也可以将功补过,只要裴姑娘饶我一命,小人什么都可以替裴姑娘做。”
裴千雪讽笑:“有母亲要照顾还做出这种事来,你又怎么知道你母亲会不会因为有你这么个儿子感到丢脸呢。”
小卒脸色微变,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母亲有多崇敬爱戴卫琅,若是知道自己做出这种差点害死全城人的事来,肯定不会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
可、可他只是想活下来啊。
不过裴千雪很快话锋一转:“但是嘛建功补过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如果你连我接下来要交给你的事都办砸了的话,你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一听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小卒立马大喜过望,恨不得给裴千雪跪下来磕头:“多谢裴姑娘,多谢裴姑娘,要办什么事您说,小人保证完成。”
裴千雪挑眉:“认识韩骁吗?对,就是孙营的那个韩骁,待会我会告诉你他的帐篷在哪儿,你需要……”
将他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裴千雪问道:“记清楚了吗?”
小卒听完他要做的事便不禁担心起了自己的安全,可瞥见裴千雪凝视的目光,他不敢犹豫,连忙答应了下来:“小人记住了,小人一定完成任务。”
裴千雪不给他有耍小聪明的机会:“不要想着逃跑,军营四处都有人巡逻,若是再次被抓到,巡逻兵只会把你当做奸/细就地解决。”
比起他要做的事,这个显然更加可怕,小卒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保证:“不会逃,小人绝对不逃。”
裴千雪让人解开了捆着他的绳子,随即一把匕首便丢在了他面前。
“我和主公等着你的好消息。”裴千雪说完便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宴席也差不多结束了,韩骁在宴席上拒绝了卫琅的亲自拉拢之后,再次被束缚住了双手,然后被带回了先前的帐篷。
虽然又一次拒绝了投诚,但对方对态度还是让韩骁比较有好感,并没有让他有被轻视羞辱的感觉,而且他怎么觉得这次捆着他双手的绳子好像比先前松了不少?
继续捆着他行为韩骁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还是敌方将领,基于他的破坏力,不可能轻易就放他自由,如果现在反过来卫琅成了他的俘虏,在对方没有诚心实意投降之前,他也不会放对方在自己的军营里大摇大摆的自由活动。
继续坐在先前的帐篷里后,韩骁试着又挣扎了一下背在身后的双手,发现这次捆着他的绳子果然是松动了不少,顿时欣喜不已。
这种程度的绳子他已经是能挣脱开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韩骁也不急了,只要他在天亮之前能解开绳子,然后便试着看看能不能趁着夜色逃出去,正好今天庆功宴的缘故不少卫军都喝了酒,想必反应不会那么快。
然而就在他专心试图挣开手上的绳子时,敏锐的耳力让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朝这里,他立马警觉起来。
等到对方进来后,韩骁发现这又是一个穿着卫军服饰的生面孔,直觉不太对便皱眉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