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朋来客栈彻底或作了一片残渣。
烟雾弥漫，呛的人睁不开眼睛。
老姜头狼狈不堪的瘫坐在地上，失声的念着，没了，全没了……
少年在一旁攥着拳头，哭红了眼。
另一边，众人围坐在一起，皆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沮丧模样。
先是性格直率的六子打破了沉默，他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板斧，朝着远处大声嚷道：
“兔崽子们有种别跑啊！回来再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行了别喊了……”枝娘转身，忽然朝着陈益壮三人单膝下拜：“昨夜之事是我等无能，枝娘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了！”
“但有一事，枝娘必须要向各位讲明，枝娘以项上人头作保，昨夜之贼绝非寻常山贼，尤其那为首之人武艺并不在某之下，若非对方不愿以死相拼，只怕是……凶多吉少。”
“某斗胆多问一句，敢问三位可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温如晦一下急了：“你们都盯着温某做甚，温某个商人，平日里唯恐得罪人而坏了生意，怎么可能是温某……”
小六撇了撇嘴：“温老板家大业大，许是早就被人盯上了也未必。”
“这……”温如晦顿时哑然失色，他是金凤楼掌柜这一身份，这在碧水城人尽皆知。
换而言之，金凤楼有多值钱，那么温如晦便值多少钱。
在碧水城有县衙罩着，或许没人敢真动他，但出了碧水城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这么一只天大肥羊，招来一些匪徒那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因此众人下意识的第一时间都看向了他。
“应该不至于。”枝娘打破了沉默，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倘若那伙贼人是图财，断不至于临走时放火烧屋。”
“某说句不中听的话，如若温掌柜当时并未从屋中及时逃出，此刻只已是凶多吉少。”
“对对对！”温如晦激动道：“枝娘你说的对！他们要真是图温某的钱财，钱没到手又怎会轻易要了温某性命。”
众人连连点头，再次抬起头时看向温如晦身边的海棠。
海棠只是轻笑，不予回应。
“都别瞎猜了。”陈益壮站起身：“那伙贼人/大概率正是冲着陈某来的，但你非要问本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我只能说，陈某得罪过的人，能记起来的光名字都得写十几页纸，记不起来那就更多了。”
“至于枝娘你口中了不得的大人物，陈某也在猜测，暂时保留意见，等想通了一定第一时间答复你。”
枝娘纠结道：“陈先生，枝娘并非恶意，只是唯恐昨夜之人此后再行纠缠，敌在暗防不胜防，若是能知对方底细，也好从中周旋。”
陈益壮摊了摊手：“抱歉，本人此时的确无可奉告。”
小六蹭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陈益壮怒斥道：“姓陈的，咱大当家的给足了你脸面，你最好别不识好歹！”
小六指着旁边靠在树上的衣衫残破的赤胡老者：“你们睁大眼好好看看！盘叔就为了冲进去救你们，都给烧成什么模样了，差一点就葬身火海了！”
“小六，别说了！”枝娘低声喝道。
“不，咱偏要说！当家的，你也看到了，咱们在为这帮人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都做了什么，一声招呼不打掉头就跑，直接把咱们给丢弃了。”
“敢情他们的命就是命，咱们的命就不是了！”
“这位小哥未免话重了些。”海棠站起身，淡然道：“以昨夜当时的局面，谁也无法确保，你们必能成功赶走那伙贼人。”
“难不成我等要把所有生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你们身上？那便是在赌命，不单单是愚蠢了。”
“况且随后的那场大火也恰恰证明了，陈先生带我等及时从屋中逃出的决策是何等的英明。”
“否则即使后来你们成功驱走了贼人又如何？”
海棠指着小六，冷声道：“你方才说你们给足了陈先生面子，照我看，分明是陈先生给足了你们面子，不提此事便罢了。”
“真要计较，那场大火莫名烧起之时，你们便失了镖，此事若传出去，我看你们走马堂还有何脸面立足于碧水城！”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臭婆娘！看老子不撕烂你的臭嘴！”小六刚作势要扑过去时，枝娘忽然一掌将小六直接打倒在地。
“够了！海棠姑娘说的没错！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小六你快住嘴！”连一直沉默寡言的盘叔，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咱们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个理字，失了理就得认栽！”
“你们这是干嘛呢？”陈益壮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出了问题找出问题所在，争取下次别重蹈覆辙，这肯定没错。”
“但互相甩锅那就不对了，让人知晓还当咱们是乌合之众呢。”
“小六兄弟，当时事态紧急，陈某本能反应，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实在不该，在这里当着诸位的面，给你赔不是了。”
陈益壮弯腰一拜，随即转向一旁的盘叔，躬身长拜。
“盘叔，你舍身冲入火场相救此为大义，当受陈某一拜。”
“昨夜若非三位好汉拼死御敌，我等此刻只怕早已没了性命，此为救命再造之恩，我三人必当铭记内心。”
陈益壮说完这话，余光扫向温如晦。
温如晦何其精明立刻起身，硬按着海棠，随着陈益壮一道对三人行向拜礼。
事分两面，话要看怎么说。
人小六说的没毛病，镖局保人是职责所在，但说到底也就是份糊口的差事，大难临头弃镖自保，也是无可厚非。
没道理为了一份糊口的差事，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海棠说的也没毛病，当时如果不自救，这会儿小六等人得去灰土中刨自己的骨头渣了。
陈益壮之所以不提此事，是因为他觉得完全没必要为此纠结。
都是成年人，稍微冷静换位思考，很容易就想得通才是。
人都是自私的，仗着自己的自私，就使劲揪着他人的自私不撒手，这本来就是一种很蠢很无聊的举动。
所以说，遇到问题时只需牢记，正视问题，解决问题，避免问题这三要素就够了。
陈益壮一番说辞与举动，反倒让之前还怒不可竭的小六，顿时没了脾气。
不仅没了脾气，甚至还很慌。
我小六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也算是闯了一遭又一遭，却从未向此时此刻这般的心慌气短。
陈益壮明明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大难当头他跑的比谁都快，我小六最该瞧不起这号人才是。
可为啥，我他娘的这会儿连抬头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了！
凭啥啊，这种感觉好他娘的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