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
这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娑由托人查了将近大半个月,终于知道了他的全名。
有趣的是,对方似乎不是个普通人。
就这次的任务而言,娑由猜他是和咒术师对立的杀手。
其实,娑由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前天遇见他后,这两天都顺顺利利的,她还以为对方不会在这件事中露面了。
但是,果然,钱是能与糖果和富士山并列的好东西,没有人会不喜欢它。
这会,夏日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除了五条悟外,夏油杰、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都不在,估计是进了尽头那座名为「薨星宫」的建筑里准备同化仪式了吧。
那么她的敌人只剩一个,娑由的眼睛在捕捉相关的信息。
“又是你这个疯女人?”
而对于娑由的出现和偷袭,那个黑发碧眼的男人摸了摸额头上缠着的绷带,还在那扯着嘴嗤笑:“别叫得那么亲密,我可对学生妹不感兴趣,这次我可不会饶你。”
他这么说着的同时,抬手从身上缠着的一只丑陋咒灵嘴中扯出了一把宽刀和一截铁链。
高大的年轻男人以熟练的姿态甩起了连着刀的铁铁来,阴鹫而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很快就因高度集中精神而紧绷起全身的肌肉。
与此同时,娑由也动了起来。
结果一抬脚,就碰到了五条悟的尸体。
下一秒,她把五条悟的尸体踢到了远远的一边去。
随着她的动作,从少年的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将这片土地溅得斑斑驳驳,很是刺目。
但娑由没有丝毫反应。
她的大哥伊尔迷曾经说过,作为职业杀手,任何可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
娑由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反正就算她刚才没动手,以他的伤势估计也活不下来,那么在临死前掩护她一下也算物尽其用了。
娑由想。
看,视野中,伏黑甚尔的腹部因为方才被她刺中而血流不止,这可以很好地消耗他的体力。
对此,娑由竟微眯起眼,微微笑了起来。
看啊,五条悟,你的价值……
下一秒,娑由握紧手中的小洋伞,像拿长刀一样握着它,然后朝伏黑甚尔踏出了第一步。
“「肢曲」。”
——这是利用脚步的轻重缓急造成残像以迷惑敌人的暗杀技巧。
同一时间,伏黑甚尔将手中飞速旋转的铁链用力掷来。
漆黑而沉重的锁链,在瞬息间像一条灵活又凶猛的长蛇,其长身夹杂着凛冽的风,将地上的碎石撞得哐当响,将她所有的残影狠狠挥散,朝她张牙舞爪地噬来。
她微微偏移重心,仰头避开那截致命的刀锋,随即挥伞,将那截犹如噬人之蛇的铁链猛地撞开。
就此,空气中掀起激荡的气流,也响起了因碰撞而产生的嘶鸣,尖锐又刺耳。
娑由的伞还是那把伞,按理来说敌不过锁链。
只不过她在这之上加了念力——其名「周」,将自身的念运用特殊技巧将之缠绕在身体接触的物品上,使该物品的性质被强化的念力应用技。
这样的话,哪怕是一把普通的伞也有等同于铁杵的威力。
再加之她的巨力,铁链的准头瞬间就转了个弯,反过来朝对方咬去。
空气中的沙砾在飞扬。
铁链在地上粗暴地划动,犹如盘旋的怪物。
尘瓦落落的罅隙间,她矮身朝伏黑甚尔快速跑了过去。
这附近的树在这之前都被一股巨大的外力轰掉了,现在压根没有隐蔽的地方。
娑由便也不打算玩那一套。
经过上次还有刚才那一击她算是知道了,对手无论体术还是身体强度都是一绝,面对这样的敌人,她的念能力【浮士德】因为发动条件的苛刻,暂时也不太好使用。
这个时候,就是杀手间比拼技术的时候了。
娑由作出这样的判断,其身形灵活地旋转避开了铁链的咬合和禁锢。
她的速度快如残影,宛若闪电。
电光火石之时,她在瞄准伏黑甚尔后跳了起来,旋身往脚下的铁链上一蹬。
瞬息间,她借着铁链甩动的力道朝中心那人俯冲而去。
断绝气息,抓住死角,这个时候连自身的杀气都是敌人。
可是下一秒,无数犹如苍蝇的咒灵从伏黑甚尔身上那只丑陋咒灵的嘴里涌出来,占据了她的视野。
她瞳孔一缩。
那些咒灵发出杂嘈的声响干扰她的听力,视线也被阻碍——她看不到伏黑甚尔了。
然而,无论战斗意识还是身体动作,娑由都没有片刻的迟疑或犹豫。
她在空气中轻轻屏住了呼吸。
其身形犹如一道鬼魅,惊穿了无数的咒灵,直击伏黑甚尔的所在。
——「娑由,以后别再提起阿路加了。」
由咒灵发出的“嗡嗡”的巨响中,过去的声音也倏然而至。
对此,她感到非常困惑:「为什么?」
对她说那般话的人没有解释,小时的她并不知道那其中有什么联系。
安静了半晌后,她才轻轻问了出来:「阿路加是死掉了吗?」
闻言,黑色长发的男人轻轻歪了歪头,似是有些诧异她会这样问。
小时的她站在家里暗沉的走廊上,垂眸抱紧了手中的布偶:「因为妈妈说,只有死人才不会再被提起,大家是已经不想再提起阿路加了吗?奇犽也是吗?」
她面前的人难得扬起了小小的弧度,缓缓笑了:「嗯,你可以这样认为。」
她却是一愣,扁着嘴抬起头去:「可是……」
「嗯?不好吗?」
可是,那人这样问,饱含无辜:
——「少了阿路加,奇犽不就更喜欢你了吗?」
记忆中的她站在走廊的尽头。
其身后墙壁上的画框似有影子翕动,里边的画被光影扭曲成了漩涡的形状。
她的大哥依旧在说: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娑由。」
——「死人可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
就此,2006年的夏日中,娑由猛地瞪大眼。
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如尖刀般袭来,娑由的伞拔开重重诅咒,在伏黑甚尔抬眼来的刹那直逼他的致命处。
须臾间,娑由将手中的伞朝伏黑甚尔猛地劈下。
可是,迎面而来的,是对准了她额心的黑漆漆的枪|口。
嘭——
子弹在霎时脱离枪膛,朝她射来。
娑由眸子寂冷,在电光火石间,直接用另一只手劈开了那枚子弹。
由此,在彼此逼仄冰冷的呼吸中,娑由听到那人发出了这样低缓窒息的吸气声。
下一秒,娑由的伞身犹如锋利的大砍刀,就着伏黑甚尔的肩骨径直劈开了。
眼前顿时绽开了大量的血。
她抬眼,脸上被溅上血花。
逼近的死亡叫伏黑甚尔瞪大了眼。
但他明显是个老练的杀手。
在娑由彻底劈到他心脏前,他另一只手用刀自下而上挥来,猛然截断了她的伞身,然后猛地将娑由踹开。
娑由的身影径直飞了出去。
她在半空中扔掉报废的伞,就见与她拉开了距离的人趁此甩来铁链,直击她的心脏、脖颈等等致命处。
“「蛇活」——”她瞳孔一凛,自己将双手卸至脱臼的状态,随即将它们像鞭子一样极速地挥动起来。
须臾间,就将眼帘中的铁链尽数粉碎掉了。
眼见伏黑甚尔又要与她拉开距离,落下的铁屑间,娑由将脱臼的手臂快速归位,既而反过来抓住一截锁链,当即用力甩了起来掷出去,直接勾住伏黑甚的脚。
就此,她用力一扯,就将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连人带链猛扯了过来。
在骤近的距离中,下一秒,娑由迎着他的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他的手,随即抬起弯屈的膝盖,“嘭”的一击就顶爆了他手臂的肘骨和血管。
血如同喷泉在他们相接的视线中涌出。
她听到伏黑甚尔死气沉沉地咂了一声舌,在那瞬息,她笑着将嘴边沾上的血舔掉,直接将如同刺刀的掌心刺向他的胸膛。
可是,他身上的咒灵竟划下来为他挡了一击,于是,空气中骤然响起了一阵孩啼一般的凄厉尖叫。
而伏黑甚尔在顷刻间抓住了她的那只手,喀啦一声,就将其折断了。
娑由也不慌不恼,她另一只手骤然握成拳,卯足劲,迅速且用力地对着他的那张脸砸了过去。
嘭地一声——她用尽全力的一击在空气中砸出了血来,拳头带动的气流夹杂着沙砾铁屑,将对方一拳砸出了百米去。
又是嘭的一声,伏黑甚尔血淋淋的身子狠狠地砸在了薨星宫的建筑物上,刹时,那块墙龟裂,破碎,随即尽数倒塌下来。
一时间,烟尘漫起,或大或小的石块从上边无情地砸下来,将他的身影掩盖在废墟下,有血从下边潺潺地流了出来。
尘埃还未落矣,周围却霎时没了动静。
娑由没有放松警惕,正打算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幢建筑的入口处传来动静。
一个影子隐约可见,娑由当下呼吸一窒。
因为,她看到了天内理子。
她在朝娑由挥手,欢喜地叫:“娑由!”
可是,要命的是,在距离那个黑发少女极近的地方,一只拿着手|枪的手先从那堆废墟的缝隙里立了起来。
下一刻,扳机就被扣动。
嘭的一声——
那样的速度,从娑由现在的位置到她那里压根来不及阻止,就连她身后的夏油杰也顷刻间察觉到了也不一定能叫她避开。
这一刻,娑由什么都来不及想,腿一蹬就跑了起来。
——【浮士德】!!
与此同时,念能力发动。
下一瞬,整个世界宛若卡了壳似的,万分寂静。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阴灰。
除了娑由外,人、子弹、浮云、草木、尘埃……竟没有任何东西在动。
而娑由在这之中,朝天内理子跑了过去。
0.04秒——
她前倾身子。
0.03秒——
她朝那个面露错愕的少女伸出了双手。
0.02秒——
她扑了过去。
0.01秒——
她碰到了天内理子。
0——
滴——
世界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然后,滴答,滴答——
那是宛若时钟走动的声音。
就此,时间开始流动,万物再次动了起来。
伴随着娑由扑过来被子弹击中了太阳穴的一幕。
于是,错愕转瞬就爬上了夏油杰和黑井美里的脸:“织田小姐……?”
而被扑得微微后仰的天内理子也在须臾间缓缓瞪大了眼。
眼帘中的娑由,被自己的血溅了满脸。
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像失去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她们的指尖在时间的罅隙中相擦而过。
浮云飘动,满身是血的娑由倒在了她身上。
天内理子呆呆垂眸。
可是,她看见的却不再是那个漂亮得犹如女儿节人偶的少女,而是一具尸体。
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不,不能说是尸体了……
——头颅被扭断,脊骨被踢碎,身躯被肢解,皮肤溃烂,血液从那上边的每一个毛孔渗出,就是一堆血淋淋的肉|块罢了,完全看不出是个人样。
——犹如怪物的尸骸。
那副可怕的画面叫黑井美里捂住嘴差点干呕,也叫天内理子抱头尖叫,近乎崩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又一发子弹朝她射来,却在下一秒就被夏油杰放出的咒灵挡开。
黑发黑眼的少年神色空白,他的目光从天内理子的怀中移向不远处,就见五条悟安静地躺在那。
老实说,夏油杰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血流一地,满身是血,像个破碎的瓷娃娃被人摔碎在地上……别说这副样子了,他压根没想到五条悟会输。
可是,五条悟就是死了。
此时此刻,他那双眼睛还半睁着,浑浊而死寂地望向这个世界。
这一秒,所有的死寂在一瞬间涌上了夏油杰漆黑的双眼,他满目血丝,朝方才子弹射来的方向发出了怒吼:“你这家伙!!!!”
他操纵的咒灵朝那里猛然袭去,却在须臾间随着掀起的瓦砾碎石被一个挥刀的人影撕碎。
从废墟与血泊中站起来的黑发男人在笑。
其实他的状态已经大打折扣了——腹部冒血,肩骨也被砍断,但他还是维持着战斗的姿态。
他呕出一口血,被血浸红的绿瞳触及到娑由的尸体时划过了一丝不明所以。
但是就结果来说是好的,以致于他发出了满是畅快的笑声:“总算把那个女人干掉了。”
他说:“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不过,是在高专内,还是得速战速决好。
伏黑甚尔想。
伏黑甚尔其人,在当上门女婿改姓伏黑前,姓咒术界御三家的禅院。
但因为天生没有咒力的缘故而被家族摒弃,之后他凭着天与咒缚的体质成了专猎术师的杀手,一切都只为了钱。
现在,那个难对付的同行死了,他连五条家那个众星捧月的六眼小子都杀了,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止步收手。
思及此,他扬起又冷又残忍的笑,与夏油杰展开了战斗。
天上的云彩渐渐染上了金红之色。
悲灰的夕阳洒来,像鲜血的影子,静悄悄地淌在地上。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沾血的指尖稍稍颤动了一下。
伏黑甚尔与夏油杰的战斗还在继续。
很快,在他的疯狂攻势下,夏油杰因为算漏一步且要兼故保护天内理子和美井美里的缘故败下阵来。
但伏黑甚尔并没有杀他。
因为他的术式是咒灵操纵,若是杀了他导致他手中的咒灵暴动那就太节外生枝了。
然后,他将枪口对准了跌坐在一旁的天内理子。
她的身边,是方才战斗中为了保护她而被刺伤晕过去的黑井美里,以及一具凄惨得看不出原样的尸体。
将死的少女仰头望来的目光,灰败,死寂,没有一点光。
伏黑甚尔正欲扣下扳机。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杀意。
伏黑甚尔猛然一惊,就听到一阵犹如地狱恶鬼般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对她和杰做了什么?”
“!!!”伏黑甚尔呼吸一窒。
杀手的本能叫他飞快将另一只手上的刀朝身后挥了出去,可是落空的感觉倏然而至。
他还未看清敌人,下一秒,画面一转,他整个人被掩在层层叠叠的废墟之下。
外边的光通过石隙透来,熟悉的景色,甚至连身上熟悉的疼痛都一模一样。
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手已经朝从薨星宫里跑出来的「星浆体」扣下扳机。
他一惊,幻觉?!
然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个疯女人已经从远距离中扑过去挡了下子弹,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死尸。
熟悉的尖叫又响了起来,一丝不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家伙!!!!”
伏黑甚尔调动身体的机能感官,从废墟之下站起身来,将袭来的咒灵用刀撕碎。
他有点茫然。
但是他很快就将这份足以影响战斗的情绪压下,然后与攻击而来的夏油杰展开战斗。
一切都和不久前一模一样。
他又站在了即将杀死「星浆体」的临点上。
结果,一眨眼,他又置身在废墟下了。
“……”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诡异。
他一直在即将杀掉天内理子之前就回到了在废墟下开枪的那一瞬。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走向和结局——开枪,那个女人挡枪死掉,他和夏油杰战斗,然后即将杀掉天内理子……
无数次循环皆是如此。
对此,伏黑甚尔从一开始的茫然到不耐烦,再到冷静,他开始改变一些事看看是什么情况。
可是不管改变了什么事,结局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循环了几次,最后,他都感到无趣了。
在再次回到废墟之下的时候,他都没心情继续了。
于是他抱着死寂的眼神,懒懒地扣下扳机。
因为卸了些许力道的缘故,这次废墟之下他对准「星浆体」的枪口偏移了些,没有击中任何人。
但是那个女人还是在瞬间扑了过来,而且伏黑甚尔惊讶地发现,那个女人在那一瞬间自己拿手刀抹了自己的喉咙,然后又化作一堆肉|块死掉了。
他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什么。
于是,伏黑甚尔再次站了起来。
一切还是没变,他又站在了即将杀死天内理子的节点上。
但是这次,时间竟不再回溯循环了。
因为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本不该出现的声音:“你还要开枪吗?伏黑君。”
那是非常柔软的声音,含着笑意,宛若孩提一般。
伏黑甚尔在那刹那眸子一凛,挥刀向后。
可那人矮身袭来,自下而上,用堪比利刃的手刀从他的腹部劈至胸膛的位置,然后抬膝狠狠地击碎了他的下鄂。
就此,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脑脊液来不及进行调整并吸收冲力,脑子撞在了脑壳上,脑子收到的一定程度的损伤叫他的身形一晃,随即倒地,晕过去了。
视野彻底暗下去之前,他上移瞳孔,隐约看见了那个人的模样。
黑发,白裙,穿着小短靴的少女,漂亮得犹如未死之前。
她站在夕阳下,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笑着说:“没时间了呢,我先带理子去进行同化仪式了,都怪你让我强制发动了【浮士德】第二规则,等下我回来后你可得和我一起偿还代价才行呢,所以你暂时还不能死哦,伏黑君。”
言毕,她蹲了下来,又道:“对了对了,伏黑君,忘了和你说了哦,其实伏黑君你已经没理由杀我了哦,你的雇主我已经查到了哦,花了挺多时间的,十几天吧,不过我已经雇了杀手去杀了,现在估计已经死了吧。”
闻言,伏黑甚尔试图动动指尖。
在尝试如果后,他上挑眼角,竭力扯起一抹笑,嘲弄道:“你是什么怪物……”
“怪物?”这个词叫娑由的笑容瞬间被击碎。
她露出了有些委屈的神色:“我果然喜欢的不会是伏黑君你呢。”
这么说着,她将目光移向了角落里的白发少年身上。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伏黑甚尔混沌的大脑想起了不久前那个突兀的声音。
他突然就满是嘲讽地笑了起来:“你也不会好死的,疯女人。”
但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娑由敲晕了他。
将目光收回来的娑由满不在乎,轻轻笑了。
她站起身来,走向了还处于呆愣状态的黑发少女:“理子,好久不见。”
天内理子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娑由俯下身去,用指尖轻柔地拭去了她的眼泪:“怎么哭成这样?没事了哦。”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很是温柔,叫天内理子终于有了点反应。
可是娑由看都没看倒地的夏油杰和黑井美里一眼,反倒轻轻拉起了天内理子的手,在夕阳中将这个瘦弱的女孩横抱了起来:“来,接下来我们要去进行同化仪式啦。”
闻言,天内理子攥住了娑由的衣襟,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来:“我、我……”
结果走没两步,有人就轻轻抓住了娑由的脚腕。
娑由一看,是夏油杰。
被伏黑甚尔砍了两刀的黑发少年,其伤口皮开肉绽,正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虚虚的视线望来,吐息也轻得几乎与死亡挂钩:“织田小姐……理子妹妹她……她不会去、去进行同化仪式了……”
娑由下移瞳孔,笑着问他:“为什么?”
对此,夏油杰一愣。
他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
娑由却打断了他:“算了,无所谓。”
言毕,她拿脚狠狠踹了夏油杰一下,将他整个人踹出了十几米远,叫他又昏了过去。
娑由歪了歪头,眼珠子黑沉沉的。
偏巧她的脸上还挂着与往日相同的笑:“不可以这么任性哦,夏油君,理子得去进行同化仪式才行,这可是我的任务呀。”
她想,幸好她来了呢,要不然任务就失败了。
就这一点而言,娑由可不会感激夏油杰。
这么想后,娑由抱着天内理子径直进入了薨星宫。
长长的昏暗甬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哒哒哒——
很是清晰,敲打着天内理子的心脏。
被一系列的事情吓懵过去的少女好半晌后才在她怀里找回了声音:“你,是娑由吗?”
闻言,娑由眨了眨眼。
她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说:“我当然是娑由呀!”
眼见天内理子神色有些惊徨,娑由便道:“我吓到你了?是刚才死掉的时候吗?”
天内理子没有出声。
娑由却柔软地笑了起来:“别怕别怕,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在这吗?”
天内理子依旧没有出声。
娑由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至于为什么还活着,是因为我的能力哦。”
她笑道:“理子知道「虚时间」理论吗?”
所谓的「虚时间」理论呢,可以这样假设——假设一对龙凤胎从原点时刻处出生,三年后,女孩三岁了,而男孩坐上了父亲的宇宙飞船以光速飞行,那么根据相对论,三年后,他可能只有两岁,因为时间被压缩了。
而男孩下了飞船,与三年后的同胞姐妹相聚,但是这此相聚,看似在人类所处的时间上都处于三年后,但是在「虚时间」上,男孩与女孩之间具有一年的时间间隔。
如果说,平时所说的时间具体体现的是世界目前运转的时间,那么「虚时间」体现的正是这种时间旅行中的时间差。
对于娑由来说,她的念能力【浮士德】就相当于那艘能超越光速的飞船。
“所以……”
娑由扬着柔软的笑,轻轻凑近天内理子:“理子可以来猜猜看呀——”
黑沉沉的眼珠子对上了她颤动的瞳孔。
那一刻,天内理子的瞳孔深处,映出了娑由咧嘴微笑的模样:“猜猜看——我与你们、与这个世界究竟相差了多少时间呢?”
就此,天内理子却像看到了怪物一样,惊恐地挣扎起来。
这一瞬,她用尽力气从娑由怀里跳出来,随即飞快地朝出口奔了出去。
留下娑由站在原地苦恼地歪了歪头:“唔,好烦,都说了没时间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言毕,她随着天内理子的脚步追了出去。
天内理子跑得意外地快,娑由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到达出口了。
外边的夕阳是温暖的金红色,轻风吹来,带来了将歇的蝉鸣。
空气中有尘埃浮动,天内理子迎着夏日的夕阳,漆黑的眸子里宛若坠入了光。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来。
但她的笑容戛然而止。
因为赶上的娑由打晕了她。
于是,那个即将踏进光里的少女倒在了甬道的阴影里。
夕阳漫进来,却只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蹁跹。
娑由再次将她拖进了黑暗中。
可是,某一瞬,站在阴影中的娑由抬起头,就被外边的夕阳晃花了眼。
然后,她看见了五条悟——
——是的,五条悟。
没有听错,她也没有看错。
本已经死去的人,直立立地站在夕阳下。
周围宁静,偶有蝉鸣吱响,烦闷温热的空气中徒留有白昼阳光的微醺,一片温和。
这一刻,娑由终于知道天内理子方才为什么会笑了。
因为那个发丝染血的少年站在那,被空旷的晚风吹扬了发稍。
夏日的傍晚,褐雀的狂噪穿过层层暮霭,在天空回绕,最终栖息在了远处一截翠叶簇簇的枝桠上,透过夕阳与绿叶的缝隙瞅他们。
下一秒,那具「尸体」动了——他抬起了头来,澈蓝的瞳孔闪着冷暖交杂的光,在夕阳静静流淌的视野中直直望来,令阴影中的娑由顿感无所遁形。
娑由一惊,下意识问他:“你为什么还活着?”
可是,他没有回答她。
五条悟只是垂下了雪白的眼睫,用寂寂的目光扫了一片狼藉的周围一圈,他的视线从那些倒地的人身上掠过,澄澈的眼底却好似什么都没有映出。
他无悲无喜,下一秒,却扯了扯自己黑色制服下那件被血浸红的衬衫。
那上边除了被撕裂的一道口子外,还有一个破口。
对此,他突然用小孩子一般委屈的口吻嘟囔道:“娑由,你弄坏我的衬衫了……”
娑由微微愣忡。
盛夏的黄昏,夕阳如履薄金。
如火的余晖渐消,有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
沐浴其中的五条悟像没有重量的剪影。
但他在下一瞬抬起眼来,朝她张开了沾血的五指:“几十万呢,赔我。”
可是,娑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闻言,五条悟安静了下来。
他垂眸,抿唇,张开的五指微屈。
被她这般拒绝,他竟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山簏外黛色的山峦吞食着落日,他染血的面容无言又死寂,在金黄的光线下,带着一丝穿越时间的静谧感,像一副定格的卷画。
不像人类。
娑由想。
但很快,五条悟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眼中的光骤然亮了起来。
朦胧的暮色从天际边延展到他所在的破碎空地上,与星星点点的血交织出诡谲的光影来。
与此同时,他的五指屈成了一个类似手枪的手势:“那就……”
那个银发的少年瞪大那双透亮的眼,咧开嘴,朝她张扬又恣意地笑:
“那就把你这条命赔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