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夫人现在经历的一切, 闻颜并不算陌生。
之前在地牢中第一次见到巴尔的时候，爱丽丝的反应和现在的老夫人便有些相像。
巴尔的这个魔法，颇有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 一般说来, 陷于魔法中的人如果心生恶念，想要对别人做什么, 这种恐怖的幻境便会作用于自身，令他好好体会什么叫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闻颜对欣赏别人的惨叫没什么兴趣，轻轻捋了下巴尔的尾巴尖, 示意后者带着自己离开。
幻象世界的流速相比于现实世界要快的多, 是以闻颜从幻象中完全脱离出来之后，幻象世界的噩梦已经循环反复很多遍了。
老夫人从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的噩梦中睁眼, 眼底一片浑浊和惶然, 还有掩不住的惊恐和绝望, 向来高高在上从不低头的贵族居然也濒临崩溃。
她嗓子间溢出嗬嗬两声, 目光终于慢慢地聚焦，却看见一个少女正站在自己床边, 目光含笑，那张精致的脸也异常眼熟。
黑夜里, 忽地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划破寂静的黑夜。
但是, 浓郁的浅黑色雾气已经将这个房间完全包裹住，保证房间内的声音不会传出去分毫。
老夫人如同尖叫鸡一般尖叫了半晌，愣是没有一个女仆或者护卫过来看顾她的情况。
而那张仿若厉鬼的明艳面孔，在她的视线中慢慢露出明快的笑容。
尖叫声戛然而止。
圆溜溜而涌动着暗光的黑色眼睛，像是隐藏在污泥中伺机而动的老鼠, 阴森森地盯着闻颜冷笑。
“你也是我的梦——有什么好怕的，杀了你！杀了你——”
老夫人怪叫一声，苍老但保养得体的手臂蓦然伸出，猛地伸向闻颜的脸。
她要抓花闻颜的脸！
闻颜稳稳后退一步，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目中迅速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瞧对方这眼神，倒并非是真的疯癫，而是从噩梦中已经清醒过来。
这老虔婆的心智这么坚定的吗。
明明最看重面子，在噩梦中丢了这么大的脸却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神志。
闻颜本来以为她会在剧烈的打击之下直接变成一个疯子来着。
闻颜细细打量她几眼，老夫人只死死盯着她，手上的力道分毫不减，甚至继续努力朝着闻颜的脸上抓去。
闻颜眸色骤然一厉，狠狠一甩对方的手腕，巨力之下，老夫人骤然后仰下去，她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或许是因为等级较低实力不允许，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
“再探探她的记忆。”闻颜对巴尔说。
见闻颜脸色不大好，巴尔也不多废话，干脆地点了点头，暗色玄光便再度没入老夫人的身体里。
后者骤然一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喊道：“不行！你不能——”
随即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巴尔的魔法力量太过强横，不是她能够抵抗得了的。
“查什么？”巴尔蹲在闻颜的肩膀上问她。
却半天没等到回应。
他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闻颜，正对上后者仿佛淬了冰一样的冷冰冰的面容。
闻颜最终还是把“查查维希露娅的父母死因”这句话从嗓子中咽了下去。
“查查她心中的恶。”闻颜轻声说。
只是，如果有什么恶能比得过残害唯一的孙女——应该就是关于她的孩子，维希露娅的父母了吧。
巴尔平时不大稀罕看这群人类的记忆，是以他虽然有这个本事，刚刚也没有动手，只是直接动手引出老夫人心中的恶反噬她自身罢了。
这会儿闻颜如此说，他便又落在床上，将意识分出一缕沉到老夫人的记忆中，不大一会儿，他黑漆漆的脸色中也显出几分难看来。
闻颜的目光正对上巴尔黑峻峻的脸。
但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看神色不算意外。
她上前两步，将巴尔从床上抱了起来，使他远离躺在洁白床单上心肝却是黑色的人类。
“小维希母亲的死，和她有关是吗？”闻颜轻声问。
巴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觑视了闻颜的脸色一眼，补充道：“维希露娅的母亲好像是暗精灵，在人类眼中据说代表着不详的力量，这老虔婆一直不喜欢她，还想阻拦维希露娅的父亲来着——但是她的儿子，那个伯爵爵位的拥有者不听她的。”
“这老虔婆到底手段了得，便趁着维希露娅出生的机会把她的母亲害死了，但是没处理干净引起了儿子的怀疑，她儿子是个认法不认情的，再加上刚刚失去挚爱接近疯癫，搜罗了证据之后半点没犹豫，打算将这件事情捅出去。贵族杀人似乎不会判刑，但会剥夺财富和地位，那老虔婆舍不得，便联系情人，把儿子也弄死了。”
闻颜刚刚见老夫人的情况便有所猜测，但真相揭露的一瞬间，还是沉默了片刻。
片刻，她将已经昏迷过去的老夫人拎在手里，说道：“我们走吧。”
她原本想直接将认出处理掉，这也是维希露娅默认的事情。
但是现在，知晓了更多真相之后，闻颜还是决定，将这个机会交给维希露娅自己决定的好。
巴尔自然不会反对，轻快地跃上闻颜的肩膀。
身为恶魔，他在恶孽之池见过的生灵罪行太多了，对于老夫人的做法倒是见怪不怪。
毕竟，善与恶相生相伴，哪能单独分开呢。
只要闻颜不为此感觉到太难过，巴尔就不在乎。
想到这里，巴尔又看了一眼闻颜的表情，有些犹豫地想道——
店长她——应该是不会太在意的吧？
要是她难过了，我应该怎么去安慰她呢。
人类的情绪太丰富，时常会令心思简单的恶魔感觉到苦恼。
但这时候巴尔却觉得，让自己多苦恼一些也没关系，总比真的让给迦那或者洛迪斯他们好。
这时候的巴尔还不知道，在天使的领域——昔日被奉为“圣城”的天使之国中，还有一位大天使长正等着和闻音见一面的机会呢。
他将自己缩得更小了些，防止路上被什么人看见对闻颜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而闻颜，顺着来时的路轻轻松松地又绕了出去，只是手上又拎了一个新的“包袱”。
有之前在照相馆门前结怨的事情，如果老夫人真的失踪，或许会有贵族的执法官找上闻颜的门来。
为了防止某些不怀好意的揣测，闻颜索性做的更直接一点，趁着有外人深夜入侵侯爵庄园的机会，直接将这件事情解决掉。
能够抹平一切污秽的，自然便是大火了。
奥德利港最近因为公爵杀了大量平民用于祭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传闻那场火是神灵所赐，目的便是为了洗清罪恶和**，等回去问过维希露娅的想法，闻颜便也可以借着这个大名头，将老夫人做过的事情一并捅出来。
想到这里，闻颜驱散了先前下给那群护卫和女仆的暗元素魔法，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然后召唤火元素瞬间点燃了这座城堡。
原本用来彰显贵族地位的华美丝绸和帷幕现在却成了最好的助燃材料，大火是从老夫人的房间传来的，等女仆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仓皇之中，他们只顾得上各自逃命。
而远在庄园内另外一处的萨奇和埃摩森，突然听到庄园内呼声四起，还以为他们二人的踪迹又被发现了。
抬头一看才知道是闹了乌龙——刚刚遇见店长的那个方向，如今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将黑夜渲染得如同白日一般。
这场景有点熟悉，和刚刚他们为了将庄园守卫引走而放的那场大火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既视感相当强烈。
萨奇有点头痛地揉了揉鼻梁。
这样一番大阵仗下去，怕是要不了片刻，庄园内又会彻底清查一遍，到时候守卫严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更难的手了。
他眼神对上埃摩森的视线，扬了扬眼尾，便是在问，要不要现在直接动手。
虽然这里还有些守卫，看等级似乎不大好对付，人数也稍微有些多，但总算比等会儿更多人过来包饺子强。
埃摩森利落地点头。
他做事一向果决，眼下情况虽不是他们之前料好的时机，但未尝不能一试。
只不过胜败难料罢了。
埃摩森于是低声说道：“一会儿我牵制那些守卫，你尽快进去搜查一番。”
萨奇的职业是刺客，潜入能力比他更强，速度也更快，很适合进去寻宝。
至于埃摩森的任务稍微繁重些也危险些——毕竟守护在宝物之中的，还有一个等级在他之上的护卫。
但是埃摩森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为此身负重伤的准备了。
萨奇知轻重，虽然此刻心中极其担心同伴的安危，但还是相当稳重可靠地点了头。
只是空气中沉郁的氛围做不得假。
迦那身形隐匿在黑暗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店长那边已经快离开了，自己还因为这个狗屁的“监工”任务不能走，实在是麻烦。
想想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只有巴尔一只恶魔待在店长身边，迦那就不得劲。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上前一步，歪着脑袋看了依依惜别，颇有分别之后再难重逢的意味的萨奇和埃摩森，不虞地喵了一声。
要不是你们两个家伙实力不行，也不至于浪费我和店长的时间——他想。
罢了，便出手帮你们一回——
迦那从藏身之处踏出，灵巧地跃进眼前隐秘的暗室入口处。
萨奇和埃摩森只感觉一道玄光自眼前一闪，然后便是一道浅浅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们愕然转头，就见密室的入口大咧咧地敞着，地上慢慢洇出一点鲜血来。
而迦那爪尖上不沾一丝血线，碧绿色的瞳孔幽幽望来。
“清理完了，你们要找什么就快一点，别耽误时间。”
迦那冷淡道。
萨奇和埃摩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