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上！哪个敢退，老子不光砍头脑袋，还要日烂他的尸体！”
甲喇额真萨哈林大声嘶吼着，带领着两黄旗冲阵死士们直接撞向了火铳手们。
他面前同样大吼着的火铳手用刺刀插入了他的左肩后快速拔出，从疮口带出一团血浆。然而这样的伤势，却丝毫没有撼动眼前这名身高接近十尺的女真头领。
萨哈林迅速地后撤一步，巨大的身体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敏捷，他抡起手中的连枷，直接向面前的火枪兵砸了过去。
他们之间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息时间，火铳手被巨大的连枷一击砸倒，而后萨拉林猛地跳了上去，那名端着刺刀的火铳手，头颅向熟透的西瓜一样炸了开来。
对于萨哈林而言，所有的汉人，都不能称之为人，他们除了动嘴皮子外，甚至还不如畜棚里的肉羊。
他们作战只会用躲在硬邦邦的车阵后面，拿着破烂的竹管子打火铳，即便有几个会骑马，也不过是用来逃命的工具而已。
一想到这些，萨哈林内心瞬间被狂怒所穿透，他很愤怒女真人像这样软弱的族群朝贡了几百年，他也很愤怒眼前这股莫名其妙的黑旗军，居然有能力把他们逼到这个份上。
即便是当初的萨尔浒之战，也没有到让天命汗的亲卫队直接上阵杀敌的份上。
“砸烂他们！”
萨哈林狂乱地在人群之中挥舞着手里的脸颊，巨大的威力，以至于让他的部下都有意识地避开一丈远，免得被友军误伤。
疯狂的连枷，不断地将填充上来的火铳手砸倒。
混乱的战场，竟然短暂出现了一团空洞。
“waaaaaagh——”
萨哈林如同彻底变成了一头野兽，向着四周大声嘶吼着。
民团的火铳手们虽然表现得很英勇，但他们始终属于轻步兵，即便是在训练之中特意强化了刺刀术，但面对八牙喇兵的冲击，从体力，再到体重，近战的火铳手都占据着不小的劣势。
即便是将技巧运用到极致，也不过是多为自己争取几秒的存活时间而已。
然而只要这短暂的几秒钟，便足够了。
战场从来不是单一兵种的舞台，战争和械斗最大的区别，在于感性的厮杀背后，是一系列理性的配合。
“稳住阵线，刺刀上前！”
火铳队长齐长武从地上的一名后金军眼眶里，拔出了刺刀。
从近战开始，他便一直在不停地指挥，而火铳手在近战之前，枪管里其实已经都上好了弹药。
看上去是火铳兵和后金冲阵死士们撞在了一起，实则双方在距离七八步时，第一排的敌军便已经结结实实吃了一轮近距离齐射。
后金前排冲锋的士兵，身前爆出了一团血雾。
加大口径的鲁密铳，此时便发挥了最大的优势，即便是五层重甲，在那么近的距离内，也不能阻挡子弹。
齐长武抬起头，他看到身前不到十尺的距离，一名士兵将刺刀撞进了八牙喇兵的裙甲，洞穿了对方的大腿，然后另一名士兵上前，用刺刀划开了布面甲的护脖，插入了下面的喉咙。
接着，齐长武冲了上去，往地上那具不断抽搐的尸体，又补了一刀，而下一刻，他猛地抬头，面前突然又涌上来了一批后金军，他们速度很快，神情癫狂，显然已经跑到了极速。
“方阵前进！”
这时，火铳兵的背后也爆发出一股血勇，他们身侧，伸出了一排原本用以拒止骑兵的长枪。
后金冲阵的步兵们来不及反应，血肉之躯，直接撞在枪口之上。原本为阻止冲锋的战马而设计的枪头，此刻如同烤串一般，洞穿了无数身体。
前排的尸体堆积在了一起，阻挡了后排的前进。
本就想以数量吞没对方的两黄旗步兵，冲锋的势头猛地一停滞。
即便是萨哈林英勇地重开了一个口子，但他愤怒地发现，自己率领的部下，却已经十不存一，而后他又听到了一声枪响，胸前好像被巨锤砸了一下。
“鼠辈！”
萨哈林瞪着面前的齐长伍大声咆哮道，他怒火中烧，浑然不顾自己飙血的胸膛，立刻愤怒地举起连枷，朝着面前的火铳队长冲了上去。
而齐长武却只是站在原地，神情从容地开始为火铳装弹，全然不顾面前的九尺巨汉正向他冲压迫而来。
当他用通条压紧了枪管里的弹丸之后，萨哈林也冲到了他面前三步之遥。这时，他背后响起了长福的声音。
“去死吧！”
一杆拒马枪，不经意间迅速从齐长武腰间向上伸出，直接撞进了萨哈林的下巴。
巨熊一般的躯体一怔，后喉咙里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失去了力量。
拒马枪从甲喇额真的后脑冲出，萨哈林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跪在了齐长武面前。
齐长武抬起头，向身后的长福略微点头示意，他又看向四周，他们虽然成功地没有被瞬间吞没，但这样的优势，却也只是将战况从必死，转化成了焦灼。
防线的正面，到处都是近战与肉搏，汉人与野人混打在一条条矮墙之间，喊杀与惨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文明与野蛮在此时此刻，已经无限趋同，变得混沌，污浊。
他看到了一个曾经亲自训练过的火铳手，马大全，在挑翻了三个后金兵后，被一刀砍掉了手掌，又一刀砍掉了脑袋。
连带着马大全挑翻三个后金兵在内，一直到他身首分离，前后时间不超过十息。
人数实在太少了。
齐长武相信，只要那天杀的福建水师不向他们开炮，但凡民团总队的人数能有个两千人，他们也不会打成这种绝户仗。
虽然现在，福建水师已经烧成了灰烬，永远不会向他们开炮了，但已经造成的巨量伤亡，却也已经不能挽回。
齐长武看着不远处马大全的头颅，心中暗想着能够在战后捡回帮他凑齐尸体，捡回身份牌。
但是周围的后金兵却越来越多，从时间到空间，三百人的正面防线，正在被不断压缩。战斗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奋战而减缓，反而开始愈发激烈。
双方的情绪，很快从愤怒，变成了仇恨，现在两边都有了足够的国仇家恨，去杀死对方。
虽然黑旗军内部从上到下，总是刻意地培养士兵们心中的家国大义，但比起那些，看着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战友牺牲，却能彻底击碎所有的理性。
大部分的明军士兵之间，并没有这种情感纽带，而将门的家丁之间，也更像是一群雇佣兵。
所以往往一处溃，便处处溃。
而黑旗军里朝夕相处的士兵，无论是正兵还是民兵，虽然平日里也讨论过这种事情，但毕竟少有人经历过，互相之间，无论上下，还是同僚之间，关系更多的像是兄弟姐妹。
血腥的混战，开始变得愈发残暴，双方都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去攻击对方。
火铳队里，很少有人能够在这种场合，能够在刺刀近战和填充子弹之间找到平衡，而队长齐长武便是其中之一。
他再一次举起了枪，对不远处一个高大的八牙喇兵扣下了扳机，而后将刺刀一横斩向侧面，砍到了一个向自己冲来的后金兵，又顺势将刺刀送入了对方的心脏。
忽然，齐长武觉得后背一阵发寒，他猛地转过身，却见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如同小山一般站在了他的面前。
萨哈林，他并没有死，他的脑袋上插着一杆断枪，此时却好像是他身上的装饰品。
“死——”
萨哈林的半截下颚骨，裸露在了外面，贴在上面的肌肉跳动着，向齐长武发出了坟墓般的叫声后，周围的后金兵，竟主动空出了一块场地，很明显，这位狂怒的甲喇额真，想要和齐长武进行一场单挑。
火铳手和长枪手们，很快便围绕着空地，暂时和半圆对面的后金兵形成了对峙。
萨哈林上半身赤裸着，鼓胀的肌肉上，描绘着一根根狰狞地线条，他握着连枷，像一头负伤的野猪。
这是后金军的先锋，也是附近体型最大的一头建奴，即便是最高大的战马，在它的旁边，也像是一头毛驴。
和齐长武相比，萨哈林更像是一头野兽，从正面看上去，根本看不出对方的脖子，巨大的脑袋和倒三角的胸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菱形，一根细长的辫子从脑后甩在胸前，代表着它是一头纯正的建奴。
他的体型很大，身手也很敏捷，粗狂的外表之下，每一个战斗动作都富含技巧，显然不是民兵那样的速成架势。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能后在拒马枪下幸存下来，并且还能保持战力。
而让齐长武真正倒吸一口冷气的是，对手即便是脑袋收到了这种创伤，却丝毫没有对身体的协调产生什么影响。
浑身鼓胀的肌肉，好像随时能够将力量汇聚在一点之上爆发。
这代表着，对方可以承受除了致命伤之外的一切刺杀，而他却只要被打中一下，大致就离死不远了。
“老齐。。。”
长福手里抱着一杆断枪，一瘸一拐地，似乎想要上前和他并肩对敌。
战场之上，所有的火枪兵都有自己的长枪手搭档，即便是他这个火铳队长，也和长枪队长一支配合着。
“退后，别添乱！”
齐长武一把将长福用力推了回去，说话间，他从腰后拔出备用刺刀，替换了火铳上面卷刃的那把旧刀，随后双手抬起火铳，右脚向前一步，膝盖微微弯曲，向萨哈林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刺刀架势。
按照战斗条例，他不应该接受这种阵前斗将，但此时此刻，能拖一点时间，便能够让疲惫地士兵们，多喘一口这世界上的空气。
把战斗条例倒背如流的齐长武，从没有想到，他会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公然违背条例。
忽然，齐长武面前扬起一阵烟尘，他下意识往侧后一闪。
萨哈林狂怒地冲了上来，他手中的沉重的连枷拖在地上，摩擦出一阵火光，他的速度很快，一息之内，便已经冲到了连枷的攻击范围。
带着尖刺的锤头呼啸着扫过齐长武刚才站过的地方，而后又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虽然没有命中目标，但战斗的本能，让萨哈林变得更加兴奋了，他直接单手将连枷从地上挥舞了起来，另一只手则从腰后抽出了一柄弯刀。
“我会把你的尸体拿去喂羊。”萨哈林咯咯笑着，鄙夷地嘲讽道。
在萨哈林右手抽刀的瞬间，齐长武立刻端起了刺刀反击，箭步上前巡街地直刺进对手的肩膀，而后立刻拔出后退拉开距离。
“你会成为众民农庄最好的肥料。”他大声回复了先前的嘲讽。
三棱刺在萨哈林的箭头扎出了一个血洞，在内部形成了短暂的空腔效应后，炸出了一片鲜血。
这种能够立刻要了一个成年壮汉性命的伤口，却仅仅只是让萨哈林动作稍微顿了一下，飚出的鲜血，好像只会让他更加兴奋，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
面前的建奴狂乱地叫喊着，鲜血与伤口恍如让他彻底脱离了人类这一范畴，此时此刻，即便是周围的女真士兵，脸色都开始变得惨白。
“叫你驴爹呢！”
齐长武猛地用枪身格挡开弯刀，而后又敏捷地躲过连枷地又一次骇人的挥击。
而后再一次，他成功进行了一次防守反击，刺刀这一次直接扎入了对手的侧面胸腔，从里面带出了一团肉泥。
而这样的快速攻击，却并没有命中重要的器官，萨哈林只是稍微摇晃了几下，而后便再一次挥舞起了手中的兵器，张着血盆大口，高喊着大汗万岁，朝齐长武扑了过来。
齐长武觉得，自己面前到处都是肉山以及连枷和弯刀的寒芒，身后的后金兵，已经拔出了刀剑，这一次避无可避。
在这个关键时刻，阴霾的天空突然闪了一下，而后一道惊雷炸响，萨哈林一手高举着连枷，整个身体呆在了原地。
没有过多的思考，齐长武抬起双手，直接将刺刀扎入了那张血盆大口之中，为了确保能够杀死对方，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力道都顶了上去，并且又搅动了七八圈，最后大吼一声，将三棱刺从旁边切了出来。
萨哈林的脑袋，消失了四分之一，他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但他的瞳孔，却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随着萨哈林的身躯被齐长武一脚踢翻在地，这一片战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