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1621:重启大明 > 第428章风向三
    见到长生说话,仇远立马喜笑颜开,便赶紧起身接过刘白手里的纱布,帮她裹上了新研磨好的伤药。
    “你小子有运傍身,连腕脉划破都能活下来,那之后的海运颠簸想必也不在话下。”仇远还没有扎紧纱布,长生便自己支起了身子。
    他握住了仇远的胳膊,吃力地喘了几口气找回了点力气,焦急地问道:
    “什么海运?我们不是要在官道配合官军拦截建奴吗?其他兄弟们如何了?”
    长生猛然间看到,之前看上去黑壮威武的仇远,左眼已经包上了一块纱布,脸颊上新添了一条可怖的伤口。
    他又看向四周,这里是海边一座临时搭建的码头,几艘小船停靠在岸边,随营医护们支起了一片临时救护站点,到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伤员。
    看着长生愈发激动的神情,仇远垂着头,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又在怀里摸索了一阵。
    不一会儿,他把一个牛皮纸包放在长生怀里。
    “这是我老家的姜黄粉,还有一些香辛料,你安顿下来之后,蒸馍馍的时候放一点,不要放多了。”
    怎么回事?长生心里一惊,他又转头看向医护伍长刘白,却见对方也同样双眼充血地看着他。
    “刘大夫,你让我回去吧,我还能打,总队里会使长枪的本就没多少,建奴骑兵厉害着呢。”
    刘白看了眼长生,刚想要说什么,却立马捂住了嘴,把头转了过去。
    “别想那么多,一会儿送你上船,他们会载着你回长生岛码头,到那边就安全了。”
    “我要回去,这么走了,吴教头得骂死我。”长生想要站起来,却突然被刘白死死按回了担架,仇远则从容地向长生说道:
    “吴权他死了,长枪阵全军尽没,你是最后一个。”
    翁地一声,长生觉得脑海里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愣在了当场。
    在他们身后的海面上,福建水师的全体炮船一字排开,把炮口全部对准了民团总队。
    旗舰上,五品的文官宋御史盛气凌人地盯着二品的武将沈有容,手里的尚方宝剑已经染了血。
    在前一轮炮击中,一个宁死不点火的炮兵,已经被斩了。
    “沈提督,本官劝你以大局为重,重新招抚建州卫,是朝廷的国策!本官虽然不知兵,但也看的出,你们刚才的炮弹,也都落在了那些正在绞杀乱民的建州骑兵里。”
    “建州骑兵。。。”沈有容苦笑着呢喃道。
    明明昨天的时候,这个称呼还是建奴,而乱民还是复州义军。没想到朝中一纸文书,居然让敌我互换。
    “本督自然知道,只不过射击角度重新调整需要花费时间。”沈有容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能感觉到全体福建水师官兵们的不解和怨愤。
    明明是北上打建奴,到头来却要帮建奴炮轰自家友军。
    沈有容抱拳拱了拱手,沉着嗓音说道:
    “敢问宋大人,这招抚建州卫之事,是朝中哪位阁老的意思?”
    “武夫,你直管开炮,朝中之事无需你插手,为何第二轮炮击还不开始?”
    “本督已经下令,让小船接回那些愿意主动归降的乱民。”
    沈有容咬着牙齿,继续回答道。
    “大胆!谁准你私自做主的!”宋御史瞪着眼睛,向沈有容怒声呵斥道。
    “即便是乱民,他们也是大明的百姓。”
    沈有容随意地回答了一句,便站到了舰桥上,不再理会身后这个文官。
    宋御史又怒又恼,好像要把在后金中军受过的那些欺负都发泄出来似地,对着沈有容破口大骂起来,见对方理都不理,他更是直接拔出了尚方宝剑。
    “沈有容,你如此轻视本官倒也罢了,难道也要轻慢君父吗!”
    “本督会开炮,请皇上放心!”
    。。。。
    长生抬起头,在小船甲板上看向逐渐远离地海岸,望着在天上盘旋的海鸥,以及快接近中午的太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这一船二十多号人都是伤兵,有几个昏昏沉沉的同乡,还有几个心事重重的家伙,长生尝试着问过,对方也只是茫然地抬起头,和他对视了几分钟,而后又垂下了脑袋。
    长生低下了头,手伸进口袋里,去沾了一点姜黄粉放在嘴里,腥辣刺鼻的味道立刻充斥了整个口腔,他立刻想起了那个黑状的大个子仇远,对方送他上了船,自己却留在了岸上。
    看着逐渐远离的小船,仇远把身上最后一块光饼塞进了嘴里,转身离开了码头,向民团总队的主阵地走去。
    胸墙后,赵福看着担架上重伤昏迷的赵小林,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该向自己的搭档怎么解释,他们设想过无数种情况,却始终没有想到,福建水师居然会掉转炮口向自己开火。
    到底是怎样荒唐的想法,才能让朝廷下达这种荒唐的命令?
    赵福不经意间想到了十几年前的蓟镇,当时的兄弟们只是想让朝廷把拖欠半年的饷银发下来,就被他们骗到了校场,一个个地砍了脑袋。
    眼下的情景比起当时更为恶劣,官军的水师居然成为了建奴的炮兵。
    这时,一个通信兵来到了他们身边,
    “总长,伤亡统计出来了。”
    “直接说还有多少人吧。”赵福长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减员七成,还剩下六百十二人。”
    “对岸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知道了。”赵福摆了摆手,他神情疲惫地看了一眼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福建水师突如其来的倒戈一击,让整个清河战场的情绪都升到了高点。
    陈楚愤怒地揪住袁枢的领子,血红的目光中杀意沸腾: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别说你是袁可立的儿子,就是皇帝来了,老子也照杀不误!”
    袁枢涨红了脸,他的脖子被陈楚压扁了三分之一,嘶哑着嗓子说道:
    “朝廷招抚已成定局,手下的官员为了促成此事,势必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过激。。。呵呵。。过激。。。”
    袁枢觉得,自己剩下三分之二的脖子,也要被压断了。他现在才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家伙,心中藏着是一只何等的凶兽。
    “沈大人想必也是身不由己,你让他们放下兵器,我相信他肯定会从中运作的。”
    厄——
    袁枢整个人被陈楚单手掐着脖子举了起来,彻底封死了气管。
    “先是莫名其妙招抚建奴,把辽沈千里土地拱手相让,再然后炮击我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说是身不由己,最后图穷匕见,让我等放下武器。。。”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袁枢的眼白渐渐向上翻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被重重扔到了地上。但陈楚并没有多少喘息的时间,他又被铁链困在了一张老虎凳上。
    陈楚低沉着嗓子,缓缓开口说道:
    “传我。。。命令!”
    袁枢听见,耳边瞬间响起了一声靴子踏地的声响。
    “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全部公开出去,让农会,告诉复州卫每一个百姓。”
    “大人,所有事。。。指的是。。。”李平问道。
    “就是所有,把此战的前因后果,所有细节,全部公开。七天之后,我要让孩童的歌谣里,都能唱出今天发生的事情。”
    “了然!”
    袁枢瞪大了双眼,挣扎地叫了道:
    “你。。你不能这样!你这样,置朝廷的声望于何地,置大明的声望于何地!”
    “怎么,自己做的事情,连自己都不敢认了?”
    “朝廷向来以维稳为重,招抚建奴本就是半公开的羁縻之策,许多事情一旦公开了,整个士林就都乱了!不对。。难道你。。。”
    袁枢瞳孔猛地一缩,上一刻还在大口喘气的他,此时却猛地连呼吸都暂停了。
    陈楚迈着冰冷的步伐走到了袁枢面前,他的声音此刻如同从坟墓里发出的一般。
    啪!
    一记重重地耳光扇在了袁枢脸颊上。
    “亏得钟文诤费了那么大心血把你从一个画家变成一个士兵,倒头来,你还是顽固地想一坨风干的狗屎。”
    “我。。我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为了国家的稳定,家父同样如此,若是能让建奴接受朝廷招抚,等那努尔哈赤一死,朝廷在出手分化他们,岂不是可以少死很多人!”
    “愚蠢。”
    孙珂不屑地骂了一句,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骂道:
    “建奴此时答应招抚,不过是深陷清河两岸,再不撤出,就要全军覆没。朝廷此时下诏,与当年赵构发十二块金牌有何区别,他朱由校真是愧对太祖!”
    听得黑旗军中以亲近朝廷著称的孙珂都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袁枢心里也急了。他顾不得父亲的嘱托,连忙又道:
    “你以为朝廷看不出来吗!”
    “看的出又为何如此!”孙珂昂声呵道。
    “陛下的内帑,这几年几乎天天都往辽东搬军费,早就没钱了!即便是假招抚,朝廷也能攒几年银子,他努尔哈赤不过辽东一地,我大明有整个关内,下次定能一战而平!”
    “那这几年间,百姓如何?”陈楚厉声问道。
    “朝廷自会妥善安置,把他们暂时迁回关内便是了。女真人本就不多,量他们也积攒不出多大的势力”
    “你可知辽东一地,又多少流离百姓?”
    “什么?”
    “二百二十六万!”陈楚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
    “二百多万辽东百姓,因你随便一句迁回关内,路途上要死多少,安置地是否有足够土地,粮食,到最后你觉得还能活多少人?一百万?五十万?还是二十万?亦或是在你们这种人嘴里,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陈楚的脸颊因激动而抽搐着,他的眼珠简直要从眼眶里鼓出来。他也想过到关内去,好好发展自家势力,用不着在辽东一开始就直面十七世纪东方最凶残的敌人。
    可真若如此,自己来到大明那还有什么意义?空虚度日二十多年后,最后剃发易服,看着神州陆沉,让华夏再走上百年国耻之路。
    “我复州卫百姓,已经向天下人证明,没有大明,他们能够生活的更好。”
    陈楚的这句话,让袁枢浑身一怔,他惊恐地昂起头,深深盯着眼前之人。
    “现在轮到大明去向百姓证明自己了,来人,派快船,把他送回金州卫。”
    两名夜枭卫面无表情地把袁枢拖出了军令司,像扔死狗一样扔进了马车里,而后车夫也不等客人有没有坐稳,直接大力催动马匹。
    浑身瘫软的袁枢,任由身体在车厢里胡乱摆动,他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陈楚的那句话:
    “现在轮到大明去向百姓证明自己了”
    。。。。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在进攻,难道他们宁愿变成反贼,都要置大金于死地吗!”努尔哈赤愤怒地咆哮道。
    中军左右雅雀无声,每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沉寂许久的一众汉人文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范文程跺着小碎步,恭敬地走了出来。m.
    “大。。大汗。。。”
    “范先生,这种时候,你还有什么话说?”
    范文程躬身拜了拜,低声道:
    “此战大金国虽有小挫,但这只不过是明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突然冒出了一支什么黑旗军。大汗只需要仿前朝故事,便可彻底扭转局势。”
    “哼,你这汉狗,就知道吹牛。”代善冷笑道。
    努尔哈赤铁青着脸,却还是耐着性子,示意范文程继续说下去。
    见后金汗愿意听自己说话,范文程心中窃喜,他再次躬身拜了拜,昂声道:
    “大汗可以上表,以安民为理由,让明国皇帝下诏让所有辽东户籍之民,无论军民百姓,全部回归原籍。”
    “呵呵!这又有什么作用。”代善又嘲讽道。
    这时,在一旁的阿敏,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也走出了队列,向范文程拱了拱手:
    “范先生的意思,是要仿当年绍兴和议之事?让南宋军民中所有北地之人,回归户籍,从而瞬间瓦解岳家军等一众强兵?”
    "贝勒爷高见,奴才佩服。”
    范文程向阿敏躬身一拜,又把身子转向努尔哈赤,而后不再言语。
    “嗯——”
    努尔哈赤沉吟了许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有了那些辽人当兵,关内的那些娃娃们,如何还愿意往关外打仗?先生果然妙计,此时若成,你不失为我大金国第二个秦桧,秦相公!”
    范文程脸颊抽搐了一下,但面容依旧保持着微笑,俯身再次行礼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