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从怀里拿出了一块万历通宝，用小手指把铜币按在巴掌上，而后用力向上一抛，落下的瞬间握在了手心。
他看向张月鹿，对方显然没有兴趣把刚才动作也写进军令纪要里。但张月鹿的眼神中，隐约间开始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陈楚又转头看向了李平，这个长工出身的家伙，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深不可测的锦衣暗卫。
他每次怀疑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确的时候，总会拿李平当作最好的参照。
只要给占据大明九成九人口的底层百姓解开身上的枷锁，那每个人的能力都将会得到激活，在各个领域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
在这个军令司里的随便一人，他们在各自领域内的能力都远胜于陈楚这个后世的穿越者。陈楚很确信，即便是在后世，在相同环境下成长下，这些人也会取得远胜于自己的成就。
但在此时此刻，不光是军令司里的人在看着自己，甚至整个复州卫的百姓也看着自己。眼下‘媾和’的流言必然已经传入了复州卫，新政之下的一切都有变成昙花一现的可能性。
如果自己接受了朝廷的条件，停下斗争，接受大明的总兵头衔。
或许在这个位面，几百年后浴火重生的华夏，对于他陈某人在复州做的事情，也只能遗憾地说一句“历史的局限性”。
并且还会有不少好事者把自己比作王莽那样的‘穿越者’调侃。
毕竟黑旗军在复州卫的新政，乃是打着洪武皇帝《大诰》的名义进行的。
“如果在目前的情况下脱离接触，不考虑对军心的打击，建奴大概率会趁着我们后撤而重组战线。”
孙珂沉着声音缓缓说道。
他拿出了两卷用羊皮书写的军令文书，放在了陈楚面前。
“这一份。“孙珂指着面前一卷崭新的羊皮纸。
“这是军令司商讨之下，能够最大可能避免和八旗军脱离冲突的方案。”
他没有停顿，而后又指向另一卷略显磨损的羊皮纸。
“这是军令司根据眼下战局，重新修正后的计划提案。”
。。。。
清晨的阳光逐渐变得温暖，丁茂盔帽上流下了几滴露水。
旗队长龙夏看着升起的日头，心里一阵嘀咕。
不是说，天明进攻么？
他推了推打盹的葛正。
“天明了，起来。”
“要上了吗？”
“没信号，等着。”
“那你不让俺再眯一会儿。。。”
游骑兵各个旗队之间，传来了嘻嘻索索的低声交流，大多是同样的主题：
军令上天明进攻，可为何步兵迟迟不动？总不能一开始就让骑兵去硬碰左岸后金残军那些王八壳子吧？
卢象升嘴里含着一块麦芽糖，他能听到五十步到一百步外，不断地有传令骑兵‘哒哒’的马蹄声。
“要不咱们派个人去总长那问问？”金长安嘴里嚼着半块干饼，活动着自己的咬肌。
“咱只是一个小旗队，没必要。”卢象升回答道。
但他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对政治有着极高天赋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态发展有些熟悉。
黑旗军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出问题的，便只能是战场之外了。
卢象升脑海里不断过滤着各种可能性，从旅顺，后金，北京，山海关，宣达。。。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感觉好像有一条线正在影响着辽东的局势。
而这条线的终点，似乎并不在他们脚下的战场，而是落在了复州城。
战场之上，没什么重甲的游骑兵们只有在运动中才会有安全感，超出计划之外的原地待命，让士兵们心里反而紧张了起来。
一阵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传来，还有马镫的锵锵声，以及马鞍子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越来越近，丁茂在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骑马人的模糊轮廓。
一名和他们同样颜色的骑手。
不过轮廓外貌形状要比他们这些干练的游骑兵要圆润蓬松很多，更像是辽西营那些穿着布面甲的重骑兵。
见对方越来越近，丁茂从马鞍上抽出了长刀。
“什么人！”
“你们是哪个旗队？”一个纤细的声音高声反问道。
“止步！否则我开枪了！”龙夏拔出了旗队官配属的短火铳，拉开了扳机。
“吁——吁——停停停。。。”那骑手的马好像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往前走去。
“别开枪啊！我没控制它！”骑手双手离开了马缰，但下盘依旧稳稳地坐在鞍上。
这个举动反而让第三旗队的游骑兵们更加警惕了起来，显然对方的骑术很好。
而丁茂只觉得这个浮夸的伪声，有些熟悉。
“我。。。我是近卫第三旗队的！”那名骑手大声说道。
龙夏眉头扭了起来，他把短铳收进了马鞍。
“我。。我真是第三旗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第三旗队列兵丁茂。”
丁茂无语地听着眼前之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很想找个洞钻进去。如果对方按照这个套路方阵的左边一路找到右边，那他丁茂的名字，只怕今后会成为游骑兵们一年的笑谈。
葛正好像忽然来了乐子，睡意一扫而空，他怪笑着看向丁茂：
“要不，咱旗队把答应你的事办了？”
“别扯驴蛋了！”丁茂一急，举起马鞭向葛正抽了过去，却被对方灵巧地躲开。
“好熟悉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丁茂？”那个自称‘丁茂’的骑手问道，这次她露出了自己的本音。
“正是丁茂大人，熊伍长。”葛正笑着高声回答道。
“好啊！你们在演我！”熊梦之气呼呼地重新抓起马缰，策马来到了众人面前。却看到整个第三旗队的游骑兵齐装满员，以却月阵对准了自己。
这种猛一照面，至少说明了刚才旗队并不是在故意演戏，他们谈笑间已经列好了绞杀阵列。
“你。。你们好！”
把棉甲用泥巴涂成黑色的熊梦之，顿了一下，干吧地打了一声招呼。
“你来作甚？”龙夏问。
“你们是直接到这里的吗？”
“算是吧，从这里往前，一路打过去。”丁茂抢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