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厅外。
    此时正是程商戈和李响以及对面守城官会谈的时间。
    “程将军开恩!程将军开恩!”
    许宝全然不顾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只照着自己的性子死命磕头。
    她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她要去敌军的阵营跟傅九城呆在一起。
    “许宝!”
    程商戈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到是许宝,大声喝止了她的动作。
    “我把你留在这,你恨不恨我?”
    闻言,许宝浑身一颤,又要磕头。
    程商戈道。
    “你果然怨恨于我!可你知道傅九城是什么吗?他是北方的一条百足之虫,要取他性命都要等他离开海城、联合外城!我又何尝甘心!”
    “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那又如何?”
    她不明白这和她要追随傅九城有什么关系?
    程商戈微怔,随即了悟地大笑起来,有些苍凉。
    是啊,那又如何,傅九城是活阎王如何,残害天下黎民又如何,她心心念念于他,善恶早已抛开。
    “求程将军看在观音庙的交情成全我。”
    许宝又一次磕头,她知道和程商戈讨交情很可笑,但她毕竟当时救了他。
    “你走吧......”
    程商戈终于松了口。
    许宝急忙谢恩,又听程商戈说道。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是生是死都不要怨我。”
    “谢程将军成全。”
    许宝宛如被大赦,从地上站起来急急地往外跑,程商戈这才转回头来,俊逸的脸庞上哀伤莫名。
    何时他能不羡慕傅九城一回,何时他的生命里也能出现一个痴念执着的女子。
    许宝由士兵们送去敌军军中,夜色茫茫的路上一匹马冲了过来,许宝周围的士兵统统跪下行礼。
    “参见李排长。”
    许宝抬头神情淡淡地看向他,李响骑于马上,一身精神抖擞的战袍衬得他更加俊朗,随手一挥。
    “你们下去,本将送她去即可。”
    他现在成了少年排长,前程似锦,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李响一跃下马,执手牵着缰绳一路陪着许宝走,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声音变得哑然。
    “你不怪我吗?”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许宝接着问道,她自知傅家有愧于李家,有愧于李响,被利用又怎样,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李响苦笑一声,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伤感世故。
    “现在你走的这条路和送死有区别吗?”
    没有区别,敌军押着傅九城回去就会处于极刑,她一个姨太太追随而去还有第二个下场么。
    远远地便见到敌军营帐的灯火,许宝淡声道。
    “李响,以后好生照顾自己。”
    李响猛地松开缰绳抓住许宝的手腕,马儿得到解放撒欢儿地撕鸣跑开。
    “跟我回去,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谈这件事,什么恩怨都过去了,我们从头再来,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你跟傅九城不一样,程将军对你又......”
    也许可悲就可悲在这里,许宝眼中噙着泪,字字将李响编织的美梦击碎。
    “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傅九城。”
    抓得紧紧的手慢慢松开,李响的语气不禁恶劣起来。
    “他算什么?从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他不是个好人吗,这些都是说给我听的?你自己呢?”
    “我一直恐惧你知道真相的一天。”
    他曾经那么厌恶傅九城,恨不得杀了许宝,知道真相后报仇也报得迅速而极端。
    “死的不会只有少帅一人,还有很多少帅的心腹战将,和你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
    李响踉跄倒退一步,这些他何尝不懂,傅九城一倒,效忠他的将士必然反抗,程将军只有镇压,他是报了仇,但他也成了兄弟们的叛徒。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连程将军都奈何不了傅九城,我又能如何?”
    李响大声吼道。
    “我李响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死了那么多兄弟我也不好受!可灭门仇恨不共戴天,傅九城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填我家百口人的命!”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看着李响日趋刚毅的脸,她说不清是苦涩还是宽心,李响已经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了,当年那个朝着她扔瓦片的小少年早已长大。
    李响,你一定好好过日子。
    许宝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敌军的营帐中走去,夜色中的背影留给停伫在原地的少年。
    李响的眼眶渐渐红了,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他还有大半辈子要过下去,她已经走开......
    “啊——”
    少年不甘地大吼一声,撕破整片静谧的夜晚。
    许宝的背一震,随即继续往前走去,不再停下。
    许宝重回牢狱,火盆照得黑暗的牢笼阴晦不明,许宝捡着角落坐下,不一会儿,两个士兵拖着傅九城走了过来,许宝刚站起,傅九城就被扔了进来。
    “哐铛”一声重重的牢门被关上,一个士兵翻着白眼。
    “给他治过伤了,看好了知道吗,别还没回到城中就弄死了!”
    许宝没理他,蹲到傅九城身边,他的白衣早被鲜血染透,她丝毫不敢触碰,一张绝世的脸苍白无血色,长若羽扇的睫毛覆在闭着的眼眶上。
    他是多么一个傲然立世的人,怎么会落到这一步......
    手指轻轻刮过他的脸颊,傅九城微颤了下,许宝立刻缩回手指,见傅九城并未醒过来,才大起胆慢慢抱起他的身子搂进怀中。
    冰凉的身子触及到温暖,傅九城下意识地更加贴近许宝。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口句以湿,相儒以沫。
    此后。
    敌军仇恨傅九城,从此,白天将他们双双捆以链条锁在铁笼子里游街而走,不论风吹雨淋,晚上再扔两瓶药给傅九城治伤。
    傅九城的伤一遍遍恶化,又一遍遍让药强撑过来,昏昏醒醒。
    傅九城真正醒过来的时候赶上行军的白日,前前后后全是敌军的士兵,两旁无数的老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刺目的阳光透过铁笼照射到他脸上,削瘦的脸犹如被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
    “少帅,你醒了?”
    许宝开心地喊出声,艰难地抬起重如千斤的手替他脸上的一缕青丝拂去,手上的铁链哐哐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