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就是这里了，小的告退。”
卫兵走到许宝的牢门口开了锁，谄媚恭敬地退下。
铁锁敲击铁牢笼的声音一路激颤着传到最里边，走道里的篝火架火苗凌星，仿佛随时消失殆尽，高大修长的人影伫立在牢门，身后背着的长枪锃亮为阴暗的牢狱更添几分诡异。
不是傅九城。
更不是程商戈。
许宝没想到自己入了狱，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是他。
许宝自墙解站起，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凝咽，只剩下手上的铁链撞击得哐哐铛铛。
“我说过要你离开傅九城的。”
良久，少年低声开了口，低下头走进牢房里，望着桌上两碗未动的饭菜心里没由来一阵酸涩。
“多日不见，你已经是排长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许宝淡淡地说。
少年弯腰想扶她，想了想，手顿了下来，只道。
“李响。”
“你又何必，我并非你至亲至爱之人，替我顶这忤逆大罪值吗？”
“傅九城跟我有仇，但你对我有恩，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你尽早离开这里吧。”
许宝震惊地抬头，声音干燥无比。
“李响？”
她听过这个名字，海城之前的守城官就是姓李，家中独子，便叫李响。
三年前，两军交战，守城官一家一百多口人都死了。
没想到，在重庆路遇到的这个偷袭自己的小乞丐竟是上一任守城官的独子。
眼前这个人，不会放过傅九城的！
李响摇头，也不要她站起自己蹲在她面前，睿智的双眼直直凝进许宝的眼里。
“你怎么这么痴傻？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这次跟外城交战，本就是程商戈的计谋，调虎离山之计，再夺得海城。”
“写信把你引诱过来，也是为了让傅九城乱了阵脚，好将他一举歼灭。”
许宝呆呆地注视着他，任由李响握起她的手往他的脸上探去。
指尖触及冰凉的皮肤，许宝突然把手缩了回来，有个声音在拼了命地阻止自己，不要去知道真相......
所以说，程商戈从始至终都在利用她？
什么救她，什么帮她，都是为了今天能够利用她，让她到这里，成为傅九城的弱点。
李响却不容拒绝地措着她的手一把揭开了自己的衣袖，光滑如斯的皮肤上一道道的疤痕，像是被鞭子抽打过。
许宝的手僵在他的手臂，难以置信地从喉咙出滚动出两个字。
“你......你这是？”
“让傅九城信任我是很难的事情，接下来的事情，我只能赢，不能输。”
李响淡淡的说道，叹了一口气，放下衣袖。
“从一开始就是我就潜伏在军中，等着合适的机会将傅九城杀掉。”
许宝已经愕然地说不出话来，看着李响背着她站起来，一身军装，颀长的背影仿佛都宣示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的真正身份。
不久之前的那个小乞丐，好像真的长大了。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里全是狠毒和算计。
“我和程商戈联手，不仅仅是因为要报仇。”
“更重要的是，为民除害！”
“傅九城身上背着的人命少说也有几千条了，他是这世间的侩子手，阎王爷，总要有人除掉他的。”
李响负手而站。
“从我入军营起，就没有一刻不想着铲除傅九城的。”
铲除傅九城......
许宝全身没来由得寒冷，惊呆地望着李响的背影，李响又道。
“傅九城那样一个高傲自负的人竟对你百般恩宠在意，我只是想借你搅乱一下傅九城的视线和心绪。”
自从他知道傅九城十分在意这个姨太太后，就想着好好利用这枚棋，得知她是许宝后，又起了犹豫，不想利用她的，可惜了，她执意留下。
“你究竟要做什么......”
“对方将军自投罗网，你救我入狱，傅九城防心大松而又心绪不宁，根本顾及不了其它。”
许宝的话被李响打断，李响转过身来，露出胜利的笑意。
“马上就要入夜了，对方将军被五马分尸之夜，便是程商戈举兵入关之时。许宝，不如你猜猜，傅九城早有所部署的外驻军队还派不派得上用场？”
许宝的脸一寸一寸白了下去，不敢再听下去。
“外驻军队已被我扼令禁止在外，怪就怪傅九城太过重用我。”
李响似乎嫌她伤口不深，又添一道。
“你说这里边会不会因为你的缘故？”
“你怎会跟程商戈勾结在一起，你明明知道，他也是个杀人狂魔，他才是最没有心的那个人，你就不怕事成之后......”
“那不是勾结！”
李响厉声喝道。
“傅九城为一己私欲私下征兵，害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此次我与程商戈结盟，我献上傅九城的人头，程商戈的人甘愿退出海城，到时候海城还是我的......我不是一举两得吗？”
献上傅九城的人头......献上傅九城的人头......
许宝脑中再无其它，反反复复回念着这话。
整齐有力的跑步声从外传了进来，武装肃列的一队士兵跑了进来，压过了隔壁牢房女人的歌声，许宝望着那群士兵朝李响跪下。
“战事已稳，傅九城被擒，程将军请您前往。”
许宝瘫软在地，李响大松一口气，抛出刚从狱卒手里拿到的钥匙，蹲下解开许宝手上的铁链铐子，英俊的脸庞笑得格外轻松。
“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自己都快忘了。”
许宝几乎是被士兵拖着走到校场上的，校场层层士兵包围，漆黑的夜晚火把映红了半边天，程商戈站校场高台一边，远处凝视着许宝。
他身边的士兵们，见到李响来匆匆跪下，严守以待的士兵们如波浪般一层层地跪了下去。
“欢迎守城官大人。”
“欢迎守城官大人。”
……
校场中央，一个男子被两士兵押着跪下，一身军装，额间碎发随夜风飘散，眉间一点朱砂如血，衣服松垮散乱，纵然如此狼狈，妖冶无双的脸依然高贵。
仿如遗世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