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的时间,不仅韩盈在动作,尚傅和徐田曹也在忙碌,他们二人除去给修河渠做准备之外,还诱使沃河觋师的手下叛变,并在他和奎师两人之间挑起了矛盾,之前,沃河觋师一直没有找韩盈的麻烦,正是因为他自己陷于内斗,抽不开手来。
而随着三人的基业逐渐起来,倒向他们的人也逐渐越来越多,尚傅和徐田曹也逐渐摸清楚了,到底是何人为沃河觋师站台。
最早,先是赵时曹,其人精通星理数算,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不通天时,只是天时乃至降雨复杂多变,非一人所能算尽,常有出错的赵时曹便成了那个背锅的人。
再加上算天时只需要他一人即可,不需要吏目,背锅挨骂挨打,工资还不高,这就使得赵时曹逐渐有了怨言,最终倒向了沃河觋师。
凭借着对几场雨预言的成功,沃河觋师快速积累起来信众,进而敛财,又通过赵时曹搭上了当时的县令。
再之后,将作掾手下的一名擅长观水的吏目荣宾成了水曹,将作掾被弃之不用,而沃河觋师,则有了预言沃河水涨水跌的本事。
三人之间互有制衡,沃河觋师最神异的两项能力,来源于这两人,而赵时曹和荣水曹的职位能够保住,也是因为沃河觋师能给他们做支撑,其利益关系之深厚,堪称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当然,人性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徐田曹打探出来,赵时曹和荣水曹两人之间最近常避开人争吵,隐约有人听到与修水渠有关。
韩盈和徐田曹稍作分析便确定,赵时曹应该对修水渠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但荣水曹是绝不能接受修水渠的,前者可以假意拉拢,刺激三人决裂,后者可以用来逼迫沃河觋师狗急跳墙。
于是,尚傅先就时令的问题多次找赵时曹谈话,对其颇为看重。
而徐田曹,则安排人专门对荣水曹泄露,县令想修水渠的钱财不够,正愁哪里能来点钱呢。
这天,荣水曹又看到赵时曹去了县令那里,深觉不安的他又忍不住和赵时曹吵了起来,结果,是两人不欢而散。
往回走的路上,荣水曹心中怒火腾升。
这县令来时看着暮气沉沉,仿佛快要死了一样,可一来就要去查田,本就来意不善,虽然看完各地之后未曾动作,但,要是他没有野心,不够胆大,会任用一个黄口小儿为其冲锋陷阵
是,月女如今的回报看起来甚为丰厚,可当时不过是一贫家稚女,略微有些本事的招摇撞骗之徒,没有尚傅在其背后扶持,怎能成长今日这般地步。
而有了月女的助力,这县令也真打算开始修河渠,可笑,沃河水患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何人能把它修好过
且不论修这条河对沃河觋师、对他们两人的影响,就县令刚来时查看各地田地的劲儿,等他借着修河渠起来,必然会对他们继续动手
宛安县屁大点儿的地方,能分的东西早就分干净了,尚傅想要提拔有功的下属,也就三条路,给钱,给田,给职位,第一个还能靠月女,后面两个
肯定要从他们这些没什么用的人身上割
赵时曹手底下那么多隐田,还以为自己能藏得很好,甚至觉着县令对他极为器重,还想让他一起去劝劝沃河觋师忍下来,别再找事儿他怎么敢想的这么美
“愚不可及,当然是愚不可及”
荣水曹小声的骂着,走到半路,就看到徐田曹手里拿着五香豆,正和一群书吏边吃边聊,看到他过来,便立刻伸手打了声招呼:
“老荣,今天这是怎么了挂着张脸,谁惹你生气了”
荣水曹当然不能把实话说出来,他摆了摆手:“家里事儿,没啥可说的,对了,你们这是”
“聊天呢。”徐田曹从口中掏出来把五香豆,极为热情的递给对方:
“月女家里炒的,叫五香豆,味道甚是不错,尝尝”
又是月女。
荣水曹心里有些厌烦,可却不得不接下来,又当着徐田曹的面往嘴里塞了几颗,刹那间,咸、焦混合着豆子的香气在口舌中弥漫,还没品尝出更多的味道,那几粒豆子就被他囫囵吞了下去。
还挺好吃的
荣水曹忍不住又往嘴里面塞了几颗,看他这模样,徐田曹笑道:“怎么样,我这小妹家里的手艺还不错吧”
“哪里是不错啊。”
和徐田曹亲近的书吏拍起来马屁:“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子”
“就是,可真是香啊。”
“还有点别的味儿,肯定是往里面加别的香料了”
“田曹,再分我点吧,我这吃着吃着就没了。”
看徐田曹和书吏们只是在说豆子好不好吃,荣水曹也就放下了戒心,他赞道:
“月女女工是挺不错的,日后嫁了人,她郎君可是有口福了啊。”
对女子很适合的夸奖,徐田曹听着却有些刺耳,月女可是有大事业的人,那么多人等着她去救呢,怎能居于后院,给男子洗手羹汤
可这些话,徐田曹却不太好说出口,他只能笑着调侃:
“害,这可不是月女做的,是她家里人,月女平日里行医教学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学中馈”
说完,徐田曹顿了顿,转移话题道:“老荣你觉得这五香豆如何若是让你出钱买,四钱一斤,你可愿意”
荣水曹更加放松下来,他又抓了几粒豆子往嘴里一丢,边吃边说道:
“有点贵,现在豆子一两钱就能买一斤,你卖这么高,咱们这些人买买也就罢了,别人可就买不动了。”
“这唉。”
听荣水曹这么说,徐田曹脸上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愁色,他叹了口气,像是被什么给难住了。
看他的模样,荣水曹正准备往嘴里塞豆子的手微微顿住,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赶紧问道:
“月女前些日子不是卖口脂敷粉赚了许多吗怎么还想往外面卖东西连你也给使唤上了这小妹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徐田曹摇了摇头,他摊开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不怪月女,是县令想修水渠,这可是个大窟窿,光口脂敷粉哪够更何况下面的算了,县令想让月女多赚点钱,换成粮食,去它县招些流氓过来修,到时候整修出来的田地,正好能让他们安家落户。”
未等荣水曹说话,一个书吏先夸道:“这可真是好啊。”
当然好啊,既不用县里的存款,不需要削减他们的待遇,还能增加人口,又多修了水渠,这么突出的政绩,上面肯定要给本县嘉奖赏赐,到时候县令肯定会给他们也分点肉汤喝,这样的结果,大家当然会高兴。
水曹不这么想,他不觉得这么点豆子,就能赚出来给修水渠的钱,要是钱不够,肯定还得从别的地方找,他连忙问道:
“修水渠怎么也得上百万,光卖豆子怎么够”
“当然不是卖豆子。”徐田曹笑着说道:“这就是个细水长流的小进项,月女那边忙的是大规模养鸡,她打算一口气养个四千只,等到了冬就拿出来卖。”
话音刚落,众人就面面相觑,就连书吏也不敢拍马屁了。
整个县指不定也就两三万只鸡,她想一口气养四千只开什么玩笑,更何况,一口气养这么多鸡,压根没办法让它们自己觅食,到时候肯定要用粮食喂养,如此一来连成本都收不回来,上哪儿去赚钱
荣水曹不相信的摇着头:“老徐,你这就是开玩笑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我那小妹有本事的很,她会祝由术,只需要耗一层的粮,就能养活这四千只鸡”
不得不说,若不是徐田曹经常往外邑跑,对韩盈在乡下做的那些事情极为熟悉,那他恐怕真以为有什么术法在里面。
可当他跑的一勤,又是亲眼看着鸡蛋这么孵出来,地里的蚯蚓是什么喂养的之后,他便觉得这不过是一项人力所能做到事情,不过是过往从未有人想过这样做法了。
只是在场的众人居于县衙,哪里见到过这些事儿,再加上月女以前就颇有神异,现在徐田曹一提,还真往术法方面想起来,看着众人被自己忽悠住的模样,徐田曹哈哈大笑起来。
“骗你们玩儿的,月女哪有这样的本事,她找到了和蚕相似的虫子,用腐植喂养,待养大之后,喂给鸡雏,如此便不用费粮了”
书吏们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没有自己被愚弄的愤怒,而是赶紧追问:
“还有这样的虫子好不好养”
“月女可愿给我们指点指点”
如今很难进行大规模养鸡,除非财力雄厚,能有一大片土地和充足的仆人,书吏们哪有这个财力物力,大部分人家里就算是养顶天,也就是养上十几只,全家偶尔能吃吃鸡蛋就算是好的了。
可若是能多养,养它个四五十,上百只,家里就不只能吃鸡蛋,还能经常开荤了
书吏们的工资不算多高,每月也就能吃上一两次荤腥,还得全家人分,人对于肉类和脂肪的渴求无时无刻不在存在,尤其是现在吃不到的时候,想吃肉的书吏们立刻把徐田曹围住,追问他细节。
荣水曹羡慕的咬牙,这月女怎么就被尚傅拉拢过去了呢
看众人对自己没了关注,荣水曹难受的挪动着脚步离开,在自己的屋内左思右想,只觉得情况越发的危机,又不敢表露出来,好不容易熬到修沐,骑着马就赶去了河伯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