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团乌云慢悠悠飘来,遮住了刺眼的日照。
    “你居然...开枪了......”
    趴伏在一大片赤红的血泊中的米德气息虚弱,喃喃低语着。
    “不能原谅...绝不原谅...”
    从嘴里缓缓吐出的音节,仿若蕴含着撕碎天际的浓烈怨毒、悔恨、诅咒。
    乌云逐渐移动,留下轮廓分明的阴影覆盖在她的身上。
    “赤井秀一...我…绝不会饶过你......!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绝对,会把你和你重要的人......统统毁灭!”
    赤井收起狙击枪走到楼梯前,闻声,忍不住回身一看:
    对讲机都被你抛飞到这么远,对面估计早就听不到了,为什么还在演?
    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是不是误会了米德的意思。
    她之前说的话难道不是暗示?
    如果真是误会,那自己还真是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啊。
    心中不怎么愧疚的如此想着,赤井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离去。
    附近海岸上有他事先叫来接应的船,在无力化所有的狙击手之后,就不用再担心背后的事,可以安心地离去。
    其他人应该先一步到达那里,自己也不能继续悠闲下去了。
    ......
    死亡在缓缓逼近。
    一击毙命的狙击,生死边缘游走的爆炸余波,与这两者不同。
    死亡…绝望仿佛死神般,缓缓逼近。
    未知,比什么都更让人恐惧。
    “真是……”
    沉寂在一片漆黑的意识深处中,她听见自己的轻笑声。
    “人,只要是习惯于拥有的东西,就不懂得珍惜呢。
    “连性命,也会变成赌注啊。”
    ......
    “喂,米德!米德!”
    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呼唤。
    轻颤着撑开沉重的眼帘,有模糊的人影渐渐浮现在眼前,她有些恍然:
    这样啊...我刚才…一不小心失去意识了啊。
    这可不行啊,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没办完,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身边的人影逐渐清晰,金色碎发,小麦色皮肤,外加有点童颜的脸。
    波本......为什么会是你啊,我是要演戏给琴酒看啊。玛雅在暗中腹诽。
    她余光一扫,琴酒本人就站在旁边,冷冷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也是,这才是你。
    玛雅心里涌出些许感慨。嘛,这样也差不多吧。
    随即,玛雅开始了自己的演出——
    天光明朗,宽阔的天台上积满了灰尘,满身是血的少女躺倒在地,轻闭双眼,用气若游丝的声音缓缓说道: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波本怔了怔,是在对他说吗?
    “那时,我说想要愉快地活着,见证更多美丽的事物。”
    不对,米德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波本意识到了这一点,将探究的视线投向一边,面无表情的琴酒。
    仿佛自知命不久矣,急于吐露心声的濒死之人一般,出生自研究所、身为实验体的少女喃喃自语:
    “这一路走来,确实有过不少开心的事,也欣赏了从前的我未曾见过的美丽风景。”
    少女在临死前回忆着久远往事,一一细数人生中的点点滴滴。
    但是其面容却不由痛苦扭曲,抿起嘴唇:
    “但是……还不够!”
    “美味的料理,四季的景色,清爽的空气……我还想继续体验这一切!”
    “我还尚未在这个世界印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还想继续活下去……!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米德咬着牙,用嘶哑的声音从嘴里吐出深刻的怨恨。
    演戏之余,她还看了一眼旁边的面板,失血导致的生命值减少已经从每分钟10点,变成了每分钟5点。
    赤井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直接瞄准心脏而是打中了主动脉,伤势比想象中轻,让她原本准备的K5H-04失去了用场。
    再这样下去,伤口会开始逐渐愈合,让她的苦肉计露出端倪。
    所以,米德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涌出鲜血,胸前的伤口也在骤然间再次撕裂。
    俨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甘心……死亡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
    米德的声音渐渐微弱,但其中蕴藏的深切恨意,却缠缠绵绵、永无止境。
    “不能原谅!
    “赤井秀一!赤井秀一!赤井……”
    唯有发自内心的独白最能打动人心。
    所以也没有人能分辨出,此番话语中唯一的谎言。
    乌云渐移,暴热的阳光再次挥洒而下。
    高楼天台上,组织的众人到齐,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周围。
    不管有没有注视这边,他们都听到了米德临终遗言一般吐露的心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确信——
    从今往后,米德绝对不会放过莱伊。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伏特加。”
    琴酒突然开口:“你把她抱起来带走。这家伙还不能死。”
    哼,果然是这个反应。玛雅在心中不出所料般冷笑。
    “满身是血有点脏啊。”伏特加抱怨。
    “伤成这样绝对活不下去了吧。”爱尔兰遗憾地摇头。
    “呵!这下清静了。”基安蒂扭过头,抱胸嗤笑。
    “我来吧。”
    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波本抢着接话说。
    这群冷血动物,自己人都这样了,居然还在说这种话。
    他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女,并不在意衣服染上大片的鲜血。
    米德的重量很轻,恐怕是失血过多所导致。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少女还有救,这样的失血量,通常超过五分钟就会因脑供氧不足死亡。
    不,在此之前,她就应该已经失血性休克才对。
    但是他怀里的米德依旧清醒,口中还在轻声呢喃:
    “琴酒……其实我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很讨厌你。”
    围观的众人登时竖起听八卦的耳朵。
    波本:米德其实讨厌琴酒?这就是她对组织有异心的原因吗?
    爱尔兰:真巧,我也看琴酒这家伙不顺眼,可惜今后怕是不能跟米德小姑娘好好聊一下了。
    贝尔摩德:唉,果然是这样啊。
    琴酒神色淡然,瞥了她一眼,“呵”地一声发出冷笑。
    那一年冬,她来到这里后第一个善待自己的人,被琴酒所杀。
    怎可不恨?怎能不怨?
    这是两人皆心知肚明,却从不坦然直言的事实。是隔开两人的深邃沟渠,琴酒对她心生警戒的源头。
    她在此刻坦言,也就是表明——自己放下当时的仇恨,此后无论生死,都不再就此事追究。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是用来遮盖唯一谎言的蒙布,也是毫无戏言的,她的决定。
    静卧在波本怀中的米德虚弱地抿唇一笑,合上双眼。
    这下,你还有什么理由怀疑我?她心里颇为得意,不禁讥笑道。
    少顷,琴酒背过身,转身走远:
    “上面刚刚下达了命令,把她带去组织的研究所。”
    听到这句话,玛雅终于放下心来,放纵自己心神安稳地沉入意识深处。
    ......
    困惑,不解,感觉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隐藏了——波本心想。
    怀中的米德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分针走向下一个刻度的刹那其生命也会随之消逝,但他却不能坦率地感到高兴。
    他回忆起第一次与米德的见面,那时他和景光还有莱伊一起执行任务,被米德耍的团团转。
    可现在......景光死了,被他看作共犯的两个人却反目成仇,一个居然和自己一样是卧底,另一个更是拜其所赐生命垂危。
    降谷零有点搞不明白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米德究竟在隐瞒些什么,而莱伊...赤井秀一为什么毫不留情地就向她开了枪。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两个人,要么远走高飞回到美国,要么马上就要领取通往地狱的单程票,一想到这里,降谷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然而,这并不代表问题就此无解,相反,那块可以解答所有问题的、最为重要的拼图,到底该从何处寻找,他已经有头绪了。
    ......
    与此同时。
    图书馆的氛围温馨而又舒适,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咖啡的清香。
    女子手捧一本书,举止悠闲,手上一刻不停地翻页,往往翻过来之后一分钟没到就会再次翻页,如果不认识她的人看见,想必会认为她是在查找什么资料。
    事实上,她只是普通地在阅读。
    突然,她口袋里的手机“嗡”地一声发出振动。
    女子神色一凝,打开手机,发现时一条短信:
    [米德在任务中受到重伤,正是她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库拉索,你替我跑一趟。]
    [务必要让米德,彻底为我所用。]
    悠闲的氛围瞬间消失,库拉索神情冷凝,伸出手指按键回复: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