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如茵拉着顾天准跟人大概介绍了几个相亲对象,许是上了年纪，就爱关心小辈的人生大事，不仅是她,大院里不少人都爱做媒，有些人模样端正,工作不错的总会被四处打听。
顾天准就是如此。
模样好,不光是京西胡同这片，就是放在整个京市也是帅气的，按现在时髦的话来说,眉眼有些像最近大火的电影明星李仕嘉①。加上人还是警校第一毕业，进了警察局，前途大好,因此还没结婚的顾天准成了院里各位婶子眼中的香饽饽。
当年程胜康训练带过顾天准,大家又是知根知底看着长大的,顾天准就是叫人一句师傅也不为过,这不就让章如茵逮着机会了,十分热情地要给人做媒。
“你这阵子应该没那么忙吧,看看下周末吧,过来阿姨家里吃饭，我把女方也叫上，就在我们屋里见见面，吃个饭。”
程胜康洗碗归来，刚走进客厅就听到媳妇儿的话,甩了甩手坐到沙发上,“可以，小顾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抓紧找个对象,成家立业，是这个道理。”
顾天准点点头，自然是应下，他面上镇静，可是脑子里却有些乱，还在悄悄琢磨那张照片。
不过不能细想，警察同志顾天准最善于分析，但是这事儿，不能分析，他怕吓着自己，估摸就是程羽荞拿照片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一张。
“妈，我下周末也回来。”程羽荞立马跟母亲说好，顺道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
章如茵上回还听闺女说下周末应该没时间回来，看她现在改了主意自然是高兴，别说每个周末回来，就是天天回来才更好嘞。
“好，妈给你备着，到时候多吃点！”
程前戳戳妹妹的胳膊，一脸了然于胸，冲着程羽荞眨眨眼，“你下周末回来是为了你顾二哥吧？”
程羽荞心跳突然加快，看着哥哥一副欠打的模样，暗暗心惊，自己的心思难道被人发现了？
“不是啊，我是想回来看看爸妈。”
“少跟我装！”程前凑了过去，跟妹妹说起悄悄话，“不是想看你顾二哥的相亲热闹啊？少来！我还不了解你？没事儿，咱们到时候一块儿看！”
呼~
原来哥哥想岔了，程羽荞松了一口气，跟着点点头，打出一副要看人处对象的好奇模样。
顾天准和章如茵商定了时间，这才起身准备离开，他自己在警察局附近的老小区租了个一室一厅的老房子，这会儿准备骑着摩托车回去。
程羽荞眼见着人要离开，自己还没机会私下跟他说两句话，正准备找个借口出去送送人，结果自己还没开口了，就被章如茵给安排了。
“石头，你去送送小顾，荞荞，你跟妈妈进屋，有话问你。”
突如其来的严肃，程羽荞跟着章如茵去了卧室的母女俩坐在床边说话。
然而，章如茵一开口就扔下一颗重磅炸弹，“荞荞，你跟妈妈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啊？”程羽荞自认为装得很好，那点旖旎的小心思都被整理妥当悄悄放在心底，没敢让人察觉，不会妈妈真的发现了吧？
她心虚地理了理头发，把脸颊旁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看着床头说话，“没有啊，我一心学习呢，没工夫瞎想那些。”
章如茵噗嗤笑出声，握着闺女的手，“这有什么？你也二十一了，妈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了你哥和你了。你现在谈个对象也没什么，那人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知女莫若母，章如茵看闺女一个小动作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准是有喜欢的人了。
“妈，你说啊，你对你女婿有没有要求？”程羽荞是个惯会顺杆爬的，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干脆听听母亲的想法。
“我啊，对女婿的要求肯定高！”章如茵看出闺女有些害羞，也没逼问她太多，只准备旁敲侧击说两句。
“能有多高？”程羽荞对顾天准可太有信心了，这人估摸能满足大多数丈母娘对女婿的要求。
“第一就是得对你好，那脾气大的不知道疼人的不行，再有，得是个上进的，工作不说多好，起码要踏实肯干。”
“就没了？”这听起来也没多高啊。
“其他都是次要的，你自个儿喜欢就成。”
“对长相就没有要求？”
“能看着顺眼就成，不拘多好看，总不能找个电影明星吧。”
“那可不一定，兴许我就找个李仕嘉那样的呢。”程羽荞垂着头，碎碎念几句，声音不大倒是被母亲听进耳朵里，直嚷着她是个挑剔的，偏还挑到了最没用的长相上。
“你真是遗传了我了，不然我当年也看不上你爸。”
“那是，爸年轻时候也是个帅小伙啊。”程羽荞来了兴致缠着妈妈让讲了讲她和爸爸以前的恋爱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
一周后，顾天准提前了几分钟到达程家，今天是自己第一次相亲的日子。
家里的大哥和三弟都结婚了，孩子也有了，就自己连个对象都没有，母亲冯秋红可着急，隔三差五就催儿子相看个对象，还拜托上了章如茵帮忙介绍。
顾天准停好摩托车，走进四合院院门，程家住在中院西厢房的三间屋子，刚站到门口，门帘一掀，程羽荞从里头走了出来。
“顾二哥！”程羽荞正被母亲使唤着去泡茶倒水，刚出门就迎面就撞上了顾天准。
今天的顾天准穿着精神，一身白色衬衣，笔挺的领子立着，下身一条西装裤，明显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当然，不一样的不多。
“嗯，倒水？”顾天准扫了一眼程羽荞手里的茶盅。
“是，顾二哥，你今天是专门打扮过了？”程羽荞今天把头发挽成一个丸子头，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和白皙修长的脖颈，很像是一只漂亮的白天鹅，正笑盈盈打趣人。
“没有，我哪会这个，先进去了。”
顾天准掀开门帘，进了屋，没听到身后程羽荞还小声嘀咕一句。
“这么着急啊？不就是相个亲嘛。”
泡好茶，程羽荞端着两个茶盅回了客厅，屋里气氛火热，章如茵正热情给双方介绍。
这次和顾天准相亲的女生名叫董梦华，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母亲是章如茵所在的中央舞蹈剧团的同事，不过人是幕后的，财务一名。其父是市政府行政事务管理科科长，家世十分不错。
董梦华本人也挺优秀，京市大学毕业，后来进了重点中学当老师，不过自小眼光高，她妈给介绍相看了几个对象都不满意，这回不抱什么希望来相亲，却对顾天准一见就有了好感。
这人一看就比自己之前相看过的人顺眼多了。
董梦华的母亲范菊英跟着闺女一块儿来的，见着闺女一改前几回相亲的兴致乏乏，这次轻声细语，不时跟顾天准对话，心里便有了数，这是有意思了。
程羽荞磨磨蹭蹭放下茶盅，正好听见董梦华问顾天准平时工作忙不忙，这人好像对警察工作很是好奇。
不过顾天准一如往常，惜字如金，只淡淡答了两个字，“还好。”
“荞荞，跟你哥去书房帮妈妈找几本书。”章如茵看自己儿子闺女凑在旁边想窃听风云，害得这相看的两人一时有些拘谨，连忙找个借口要打发人。
程前明白母亲意思，自己看热闹归看热闹，那是万万不能搅了好兄弟的好事的，于是直接拽着妹妹进了书房。
“哎哟，哥，你慢点儿！”程羽荞被哥哥强行带进了一楼书房，人是进来了，可心飘在外头，探着头要往外头看。
两人悄悄开了书房门一条缝，虚眯着眼往外看，只见着外头又热络地聊了起来。
“哟哟哟，看这情况，老顾第一回相亲就要成了啊！”程前一眼看出那姑娘对顾天准有意，至于顾天准，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至于吧，这么快就成了？”程羽荞回头看哥哥一眼，不愿意相信。
“那可不，你不懂，哥是过来人，这一看就有戏，只要女方看上了就八...九不离十了。”
“为什么？”
“女追男隔层纱啊！你没听过啊，而且这个董姑娘，一看就温温柔柔的，配老顾正好。”
程羽荞不想搭理亲哥，头一回觉得这人说话烦人，不中听！真是太聒噪了！
客厅里，董梦华和范菊英问了顾天准不少问题，加上章如茵不时加入话题，整场相亲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章如茵左右看了一眼两个小年轻，觉得是真挺相配的，尤其是董梦华，人学历好模样好家世好工作好，眼光是真高，不然也不至于看了好几个相亲对象都对人冷漠得很，可这回和顾天准真是不一样。
一看就动了心思，难得有些害羞模样。
范菊英看着闺女的样子，心里也有了打算，这顾天准哪里都不错，她见过不少年轻小伙儿都比不上人家，年纪轻轻就立了不少功了，听说是警察局的能人，不过吧，她就是不大看得上警察这个工作。
“小顾吧，今天大家谈得也挺好，你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阿姨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挺欢喜你，就是你这工作着实太危险，你后头考虑换换工作不？”
她还是希望自己女婿找个安稳工作，毕竟家里就董梦华一个独生子女，女婿整天面对不知道多少危险分子，这不把闺女架在火上烤吗？
“妈！”董梦华突然听着母亲这么一番话，只觉得失礼，刚想阻止，就被母亲按住了手。
顾天准笑了笑，从始至终微笑应对，这会儿被人嫌弃了工作也没什么变化，“阿姨，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没打算换，不好意思了，让您失望了。”
范菊英这话也存了个试探的心思，要是这人对自己闺女有意，怎么也该说几句好话，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直接拒绝了。范菊英脸上一僵，有些不满。
“菊英，你是不知道，小顾当年在警察学校可是各项考核第一，我们家老程都带过他，说他是个有出息的，就连我们石头都比不上他......”
章如茵站出来打圆场，竭力替顾天准这个工作说说好话，没得来让一桩大好姻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过程前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什么叫我们家石头都比不上他！妈，你太伤人了！
“过分啊！”程前愤愤不平。
“确实过分！”程羽荞也有些不满，怎么能让顾二哥换工作？这可是他的信仰！
当年，十五岁的程羽荞过年收了四张大团结的压岁钱，放在纸折的钱包里放进衣兜准备出门买水果，结果没多久就被小偷摸了衣兜，四张大团结啊！没了！
心如刀割的程羽荞泪花在眼里打转，正准备回家搬救兵就遇上了顾天准。
看着小妹妹哭得梨花带雨，顾天准询问了情况，看着空空如也的胡同口，只让程羽荞回家等着，便一路小跑离开。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顾天准手里捏着那个纸折的钱包回来了，这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脸上都跑出了汗，微微喘着气。
“快看看，钱都在，就是你这钱包被那小偷扯坏了。”
“顾二哥！你好厉害！”程羽荞急忙接过纸钱包，左下角被撕了一道口子，不过不重要，里头的四张大团结还在就成，抱着失而复得的钱了程羽荞脸上阴转晴，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怎么抓到他的？”
顾天准听着小妹妹的恭维，还有些少年得意，“你顾二哥什么人？怎么说也是警察学校的，抓个小偷没问题。不过你以后出门钱得放好啊。”
“好！”程羽荞把钱放到棉袄内层的口袋，和顾天准一块儿回自己家，“顾二哥，你真厉害，以后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警察！把那些小偷，那些坏人全给抓起来！”
顾天准看着笑得甜甜的程羽荞，认真地描述着自己的未来，也跟着笑笑，“那是，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全世界的坏人都给抓了。”
那一年，大二的顾天准畅想着美好未来，少年意气风发，眼里都是坚定的信仰。
毕业几年后，倒是没想到在人生中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就被人嫌弃了工作，他在心里给这次相亲化了个叉。
饭后，范菊英和董梦华先离开了，章如茵把人送出去胡同口，和母女俩说了几句贴心话，除了范菊英对顾天准的工作不大满意，其他方面都觉得好，尤其是董梦华，很是有意。
“行，我再探探小顾的意思，不过，菊英啊，小顾这人是真不错，你也别拘着人工作的事儿，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
“哎，我这不是想让梦华安生点嘛，罢了，等他们再接触接触，反正以后结婚了也许就想通了，让我们家老头子给小顾安排个市里的科员工作，安安稳稳坐办公室多好。”
“妈，我觉得人工作挺好的...”
“你这是年轻，不懂！”
母女俩同章如茵道了谢，一路说着话往外走。
屋里，顾天准见人走了才松了口气，不过转眼就被程前拷打了。
“怎么说？是不是成了？得商量结婚了不？”程前从书房出来，直接开门见山盘问起好兄弟。
“成什么，你别瞎说。”顾天准看着程前，余光瞄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程羽荞在茶几上挑选着水果，可心思显然没在水果上，正竖着耳朵听旁边两人的对话。
她耳垂小巧，还带着些肉感，一看就很好捏，软乎乎的。
顾天准鬼使神差地想起，这丫头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偷喝了一杯酒，醉了之后非要让自己捏她的耳垂...软软的。
“你没看上人家？我看那个女同志对你有意思啊！”程前也盼着顾天准抓紧结婚，到时候看看两人谁先办婚礼，先生娃。
“她妈嫌我工作呢。”顾天准摇摇头，觉得不合适，“而且那个女同志也不适合我，她妈这样说，以后就算在一起也不好过，估摸得因为我这个工作闹。”
章如茵刚走进屋里就听到顾天准一番话，暗道遭了，小顾这是没瞧上人家！
“小顾，你也别一下子就否了这事儿，现在你们年轻人相亲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当年我和荞荞她爸就是相亲看了一面就定下了，一个月后就结婚了，我觉得你们可以再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
顾天准心意已决，自己的工作被嫌弃肯定是将来生活的一大阻碍，只拜托章如茵回绝了这事儿，不然反而是耽误人家姑娘，浪费人时间。
章如茵又跟着劝了劝，见顾天准打定了主意，也只好作罢。虽说出师不利，可是她没有放弃，准备再给人安排下一场。
头一回尝试了相亲的顾天准马上说起后头任务重，让稍微歇歇。
程羽荞在旁边吃着红富士苹果，心不在焉地咬了几口，嘴角上扬，那副痴痴的模样引起了程前的注意。
“咋啦？这苹果能有这么好吃啊？瞧你高兴成啥样了。”
至于吗？吃个苹果，笑得梨涡都出来了。
“没有！”程羽荞尽量压了压嘴角，起身去院门口待着透透气，主要是能敞开了笑，一想到顾天准相亲没成，她就高兴。
顾天准坐了一会儿，托章如茵跟还没回家的程胜康问好，自己起身离开。
“章姨，别送了，我来多少回了，今天麻烦你了，你快歇歇。”
章如茵也没把顾天准当外人，见闺女在外面，便对着院里喊，“荞荞，送送你顾二哥，正好顺路去打点酱油回来。”
“哦，好！”
程羽荞的声音从门帘外飘进来，语调轻松，尾音往上升，一听心情就好。
顾天准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见程羽荞拿着酱油壶正等着自己，一见到她，顾天准立马想起自己裤兜里的照片，他特意带了过来，今天正好还回去。
两人离开了四合院，沿着胡同口往外走，这个点儿各家各户还在吃晚饭，没什么人出来，一片安静。
“你...”
“那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顾天准看向程羽荞，偏了偏头，“你先说。”
“顾二哥，你这次相亲真没成啊？”程羽荞抿着唇看着顾天准，尽力不让自己的喜悦溢出，不能太高兴，不然像是在幸灾乐祸似的。
然而顾天准是什么人？警校优秀毕业生，警察局优秀警察，业务能力出众，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可就辱没名号了。
“你很高兴？”程羽荞这副模样实在是太明显了，半点都不带藏的。顾天准她有什么喜事，能笑成这样。
“有吗？”程羽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摇头否认，“我也就还好啊，可能是今天天气好吧！”
顾天准抬头跟着看了看炎炎烈日，这么热的天，好吗？大抵是自己跟人大学生有代沟了，搞不懂人心思。
不过，现在的顾天准没心思去猜小姑娘的心思，还是得忙正事儿，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伸手递了过去，“上回你拿照片，应该是不小心掉了一张自己的进去，喏，收好。”
程羽荞看着顾天准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食指和拇指间夹着自己的照片，这手真好看啊，虽说有些茧，可就是比那些精致的手好看。
她怔怔看着顾天准右手手背的一道疤，还是替自己追回纸的钱包时被小偷割伤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嗯？”顾天准见程羽荞没动静，只低着盯着自己的手看，便伸手晃了晃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笑盈盈的程羽荞跟着动了起来，“拿着啊，以后自己照片放好，别再不小心掉人相亲的照片里，免得引起误会。”
“误会？”程羽荞看着照片深吸一口气，猛得抬头看向顾天准。两人视线交汇，程羽荞的杏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眼里满满都是炽热。
此刻，胡同里安安静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下一下和程羽荞咚咚咚狂跳的心跳声合上了节拍。
“顾二哥，如果我说，这不是不小心呢？”
顾天准瞬间正色看向程羽荞，被这个小姑娘的话惊了一瞬，这话...不能细想，“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就是故意把照片放进去的。”程羽荞脸上红扑扑，也不知道是热得还是羞得，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跟人表白心意，右手紧紧攥着裤腿，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顾二哥，语速极快道，“你要相亲，要结婚的话，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顾天准眼里瞬间出现惊涛骇浪，心像是被沉沉一击，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