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辛走进A10号住宅。
时闻一刚刚切好了白菜叶, 加盐和酱油翻炒，炒的差不多又加了水。
他拿出一整包挂面，拆开，问站在厨房门口的封辛：
“你吃多少？自己拿。”
封辛把一部分挂面抽出小半截：
“吃这么多。”
时闻一点点头, 他站在燃气灶前等锅里的水烧开, 他对封辛说道：
“鬼域主人来过我这里, 对我说了一些话。”
封辛抬头望向他。
她脸上带着笑容，但笑容很清浅, 似乎是兴趣不大的样子，她稍稍歪头，问：
“说了什么？”
“他说我气运磅礴, 天都会顺着我，所以我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困住你。”
时闻一将鬼域主人的抖了个干净, 他低下头, 看着封辛，问,
“真的能吗？”
封辛笑得温柔和蔼：
“你可以试试。”
时闻一：“……一辈子只能试一次，试完下地狱, 是吗？
封辛点点头，又摇头, 纠正道：
“连地狱都下不成。”
时闻一夸赞道：
“你还挺幽默。”
封辛非常礼貌：
“谢谢, 你也是。”
水烧开了。
时闻一拧小了火, 掀开锅盖, 把挂面放进锅里，用长筷子搅动。直挺挺的面条逐渐变软，一根根散开在锅里。
封辛抱起手臂，问：
“你喊我来吃饭, 就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还是说你觉得，只要请我吃饭，就可以问冒犯的问题？”
时闻一仿佛没听出她的威胁之意，平静回答道：
“我其实是想旁敲侧击地问问你，我真的什么都能做到吗？”
明彦离开鬼域了，闻泽和冯星辉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尤其是闻泽，现在可能咬牙切齿地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总而言之，破坏鬼域的重担基本是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的。
他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但是……
他时常会觉得，自己真的很弱小、很无能，面对很多事情都很无力。
他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他很强，但他这一生，好像什么都没保护住，这真的能称之为强大吗？
封辛听到这个问题，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像是嘲笑。
“怎么可能呢？”
封辛对时闻一说，
“时闻一，你做不到的事情多得是，毕竟你只是个脆弱、渺小的人类，不是漂亮国漫画里那个穿红裤衩的肌肉男，更不是神明。”
时闻一：“……超人。”
封辛点点头：“对，是叫超人来着。”
挂面煮的差不多了，时闻一把面条从锅里挑进一个海碗里，又往碗里倒了些汤。
这一碗是封辛的。
他把碗递给封辛，又拿了个普通大小的碗给自己盛面，盛完面端着碗往餐厅走的时候，又给封辛捎了双筷子。
“而且，气运这东西和运气不一样，运气是时运，而气运是格局。”
封辛挑起挂面，说道，
“有些人没有气运，却想成帝王。有些人明明有着帝王的气运，却非要去做鞋匠。这两种人都是活不好的。”
“时闻一，重点不是你想去做什么，而是予你气运的天道想要你做什么。”
时闻一拧起了眉。
封辛笑着对时闻一说：
“倘若你在做你该做的事情，你的路再如何艰难，也会有人来替你将你实在走不过去的地方铺平——天在帮你，万物顺你，你需要东风，那就起东风。”
说完，封辛就开始闷头吃面了。
这白菜挂面的汤还挺鲜的，就是面太软了，更适合肠胃不好的人，不适合她这种铁胃。
时闻一在想事情，吃得比较慢。
他需要东风，那就起东风……
所以，他所做的对付鬼域主人的这桩大事中，还有东风未至吗？
“封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时闻一抬起头，说道，
“如果我不幸失败了，你能不能把洛惊蛰送回现实？”
“不。”
封辛拒绝得十分干脆果断，
“如果你不幸失败了，洛惊蛰就和你一起死。你们哥俩放心死就是了，我会照顾好面包的。”
时闻一想劝封辛再考虑考虑。
但是想来想去，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本说服封辛，所以就把劝说的话语咽了回去。
封辛很快就卷完了面。
封辛问时闻一：
“你最近还下副本吗？”
“不下。”
时闻一说道，
“现在这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下副本相当于主动给鬼域主人弄死我的机会。”
时闻一问封辛：
“你最近还要下副本吗？”
封辛想了想，问道：
“可以带猫下副本吗？”
时闻一回答道：
“最好不要，面包挺胆小的，你不要吓它。”
“哦。”
封辛点点头，
“那就不下副本了。”
时闻一还要继续回练功室修习阵术。
吃完饭的两人一个回家，一个下楼，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封辛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掏手机，打开副本申请界面。
【是否申请副本？】
【是。】
※
时家先人的牌位，终于被送到了洛川市。
这一路上波折不少，最后抱着牌位过来的闻家支系的小哥哭丧着脸：
“我一路上不停地被擦车追尾，不停地赔钱，我只是个在研究室搬砖的社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明彦：“……”
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赔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小哥蔫哒哒地报出一个让人听了就害怕的数字。
明彦：“……你路上碰的什么车？”
小哥擦了擦眼泪：
“两辆宝马，一辆A系奥迪。”
明彦：“……”
时家的人确实狠。
明彦从床头抽纸巾给他，安慰道：
“我账户线上转账限额一天十万，明天我让人去银行给你打钱，别哭了。”
好半晌，明彦才哄好了这小哥。
明彦让闻家的小哥先出去，掀开被子艰难地下床，拿起那几经波折才来到洛川市的牌位。
他才刚碰到牌位，病房里就起了阵莫名其妙的风，七星续命灯的烛火不停地摇曳。
明彦看了眼牌位。
“这位时家的爷爷，我叫人把您的牌位从时家旧址带出来，一番折腾，扰您老人家清净，的确太没有礼貌。
明彦把牌位放在床头柜上，诚恳道，
“但我真的是有急事要找您，还请您担待。”
明彦对这位先人说明情况：
“时家最后的血脉，如今正在鬼域里，被时家世代封印镇守的那位鬼师扼着脖子，随时可能没命。”
风止了。
七星续命灯的烛火重新恢复了平稳。
明彦看见一丝光辉从牌位上流淌出来，在旁边凝成了一个虚影。
明彦听见了声音，十分低弱。
“你寻我也无用。”
是虚影在讲话，
“我虽有能力作弄你们这些小辈，却无力与鬼师为敌，不然时家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明彦坐在床边，听见这话，笑了起来：
“怎么能说没有能力为敌呢？”
“前辈。”
明彦伸出手，碰了碰虚影，
“我们的确无力与那鬼域主人正面交锋，但修行多年，打个辅助、补全主C的不足之处还是够的。”
那虚影晃了晃：
“主C是什么？”
明彦：“……网络游戏用语，差不多就是主力的意思。”
“你倒是耳目清明。”
虚影说道，
“我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谁看得清我，听得清我讲话，你是天生灵视吗？”
正常的鬼怪与活人是有隔阂的。
他们形迹缥缈，难以触及，哪怕天生拥有灵视的神通，有时也只能看个模模糊糊。
“不是，后天修出来的。”
明彦摸了摸眼睛，说道，
“我的眼睛和耳朵这么好用，也许就是为了今天能向您求助而存在的吧。”
明彦说话总是很让人舒服。
语言其实是一种艺术。
时闻一要是有明彦一半会说话，在圈子里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不少。
不过也难说——
明彦对待他人总是比较真挚，像是小猫翻肚皮，刻意把软的那面露出来。就算他不肯给人摸，也是很讨人喜欢的。
但时闻一就不一样了，他不会翻肚皮，成长环境导致他是个脾气不好、戒备人类的凶猫猫，叫声再甜，也改不了会抓人的事实。
来自时家的、已逝的前辈问：
“我能做什么？”
明彦笑了起来，说道：
“把时家的镇术传承下来，镇术，也就是封印术，镇术压制了那位鬼师数百年，应该是最有用的法术了。”
明彦拿起早就备好的空白纸张，他刺破手指，血珠滚落，漂浮在空中。
那虚影上飘出光芒，与血融在一起，渐渐落在纸上，在纸页上写出一个又一个血色的字体。
这就是时家的镇术。
“我会将它带给时闻一。”
明彦将纸张摊开晾干，对那虚影保证道，
“您放心，我不会偷学这术法，时家的东西就是属于时家人的，我不会碰。”
时家的先人说：
“你可以碰。”
明彦怔了一下。
“以前各个家族，将自家的术法捂得严实，生怕别人学了去，抢了饭碗。可如今，却是想传都传不下去。”
那虚影感慨道，
“时家的术法，之前若有他人习得了，传承下去，时家最后的血脉如今也不会陷进这种无助的处境里。”
“只是有一个条件——请你多帮扶他一些，让他在玄学界行走时，不要太过孤独。”
明彦笑了笑，说道：
“当然。”
“不过术法我就不碰了，虽然您允许了，但我自幼长大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去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虚影晃了晃，而后，明彦看见许多散碎的灵力飘了出来，融进了七星续命灯。
明彦能明显地感觉到，伤口的痛感减轻了很多。
他叹了口气——
这位是在催他上路啊。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回鬼域？
他回来这边的时候，手机掉河里了，现在用的手机是家里给他重新买的，上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灵魂app]。
没有这个软件，他就没办法通过申请副本的方式回鬼域。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条号码空白的短信。
【洛川东郊菜市场。】
这是谁的短信？
手机屏幕上紧接着又弹出一条新短信——
【听说洛川的烤鸭不错，帮我带一份，多买点荷叶饼和鸭酱。】
明彦扯了扯嘴角。
※
【已成功为您匹配副本，即将进入副本[鬼市]，玩家人数6。】
【副本载入中……】
封辛出现在了一片连绵起伏、植被稀少的荒山里。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
夜空黑沉，圆月高悬。
若是山头上有狼嚎上几声，一定会非常应景。
她又把视线挪回正常高度。
她抱着手臂，和不久前才一起吃过饭的时闻一对视。
封辛挑了挑眉，问道：
“你不是不下副本吗？”
时闻一回答道：
“刚才临时起意卜了个卦，卦象说我最好还是进副本，不然会错过机缘。”
他又问封辛：
“你不是也说不下副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