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银剪刀，那是辟邪的。
大小姐不想放过夫人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她的目光不算灼热，却直勾勾的，“我呢，知道你不想给姓陈的奉香，但来吊唁的人不少，面上得过得去，夜深时，你可以用这把剪刀把你不想看到的焰头给剪了。”
在她的设想里，夫人大概是不会碰这把剪刀的，但她想错了，在顿了许久后，后娘竟然把剪刀从盒里拿了出来。
夫人肤色白，似乎总是泛着冷光，拿起这银质的剪刀时，更显素净。她抬起手，举至眼前看了一阵，“好。”
大小姐缓缓直起身，把手从沙发的靠背上挪开，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喜欢？”
“嗯。”夫人应了一声，什么也没有问，似乎不论对于什么，都只会一味承受。
大小姐离开大厅后，又去了警局一趟，得知了尸检的结果，那具尸体仍是身份不明，并且因为那些虫噬的痕迹，让人辨不清此前有未受过外伤。
再一听，那些蛆虫在尸体被搬离酒店里就全死了，和姓陈的一样，离奇得很。
大小姐站在警局外撑着伞，仰头看向阳光明媚的天际，思及不久前赠出的那一把剪刀，也不知是不是她想错了。
她好不容易信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但好似信错了方向。
里边有位女警走了出来，唤了她一声。
大小姐转身，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那女警压着声说：“这案子怕是结不了了，根本没有线索。”
大小姐转动起手中的伞柄，那黑色的伞面慢腾腾旋了一圈，她很平静地说：“有没有可能，之所以没有线索，是因为人根本找不到呢。”
这话说了又跟没说一样，女警听得糊里糊涂的。
大小姐笑了一声，嘴角又冷冷地撇了一下，“站在人的立场上，又怎么找得到鬼怪留下的线索。”
这大白日的，女警的背后猛地覆上一层薄薄的冷汗。明明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却偏偏因陈家大小姐格外认真的语气，让她觉得不无可能，可她到底是警察，又怎能附和。
她抿着嘴沉默了好一阵，声音发虚地说：“多半是那些痕迹被抹去了，凶手格外谨慎。”
大小姐只是冲她笑了笑，举着伞走到了车边。
这不论如何都很难解释得清，被害者必定是外来的，可又有谁会大费周章的杀人藏尸，还特地将其藏在陈家新夫人住过的房间里，这与那姓陈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兜兜转转的，大小姐仍是觉得还是得从她后娘身上查，那女人看似柔弱又顺从，可身上的秘密多得去了。
司机为她开了门，躬着身问：“大小姐是要回去吗。”
“去仓库看看那一批新到的货，晚点再回去。”大小姐坐进车里，抬腕静静地看起手表，“恰好那边的林老板想谈谈前段时间那批玉，下午一起吃个饭，天黑了再回去。”
仓库的货没什么问题，林老板在接到消息后欣喜若狂，压根不敢耽搁，早早就在约好的地点那儿等着，就怕怠慢了陈家的大小姐。
那林老板早就听说陈家那些破事，也知道陈家大小姐对那姓陈的多少有点不满。
他喝酒喝上头了，一心又想讨好陈家大小姐，好把那桩生意谈下来，顿时口无遮拦起来，“我一直觉得那姓陈的做人不行，不讲规矩，还好高骛远，挡人财路的事是真的没少干。”
大小姐晃着杯里的酒，其实她和姓陈的差不多，好的没继承到，坏的倒是学了八成像，也有可能，姓陈的身上根本没有优点，她又怎能继承到什么好的品质。
只是，她比姓陈的更会收敛。
林老板仍在说：“听说那姓陈的克妻，人又好色，这样的人哪能走得远呢，死前还大办婚礼，结果连交杯酒都没喝上，呵，这样你还把那后妈留下了，姓陈的死了也得道个谢才是。”
“可不是吗。”大小姐轻嗤。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姓陈的新老婆，长得怎么样？忍着病痛还要结婚，那得是个天仙吧。”林老板目光迷离。
大小姐蓦地想起灵堂里跪着的那个身影，她把酒杯嘭一声放下，看着林老板说：“姓陈的死了，可陈家到底还有我，奉劝林老板一句，少管他人家中事。”
林老板一个哆嗦，酒醒了。
12
这一顿饭，大小姐没吃多少，酒也只喝了两口，没等林老板再奉承几句，她就摆摆手离开了。
回到陈家，她刚下车就看见了大敞着的门，门是开着的，但灵堂里的香似乎没有点燃，因为里边没开灯，她一下就看清楚了，那三根线香的焰头根本没冒光。
大小姐走进灵堂，停在了香案前，眼睛一垂就看见了案上搁着的那把剪刀。
剪刀口是打开的，刃上沾了灰，显然被用来剪了焰头。
但剪焰头的人却未在守灵，似乎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再在这灵堂里消磨大好的时间。
大小姐把剪刀拿了起来，神色不明地站了许久，她仍旧不明白她那位后娘的意思，如果真的憎恶，也不该只是不愿奉香那么简单。
她从包里拿出了打火机，咔一声把香重新点上，袅袅青烟又扬了起来，被门外刮进来的穿堂风一吹就散。
香和红烛都点起来了，大小姐将手臂一环，满不在意地说：“这可不是为了敬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为我留下的漂亮后娘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站得有些累了，她转身靠在了香案上，背对着棺材淡声说：“还有，你房间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呢。”
大小姐忽然轻笑，好奇地问：“所有人都知道你克妻，死了还能克吗？”
灵堂静悄悄的，只有穿堂风呼呼吹过，险些把红烛吹灭。
大小姐乏了，垂下环起的手臂，“你如果有什么冤屈，早点和我说一说，我也好帮你一了心事，早点把你送走。”
她本是不信这些的，此时竟不由自主地说了起来。
在转身时，她余光瞥见，那红烛和线香上冒出的烟似乎有点古怪。
不像是被风吹散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吞了，那灰白的烟流朝两侧逸开了些许，平白消失了大半。
供给鬼神的东西总是能保持原样，早有听说鬼神吃的并非“形”，而是“气”，原来他们也会吃线香和红烛的烟吗。
大小姐不觉得可怕，只是有些好奇，真是那姓陈的回来了么。
她没有回头，甚至还收敛了余光，搭着木梯的扶手缓缓上楼。
楼上很安静，但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
大小姐尽量放轻呼吸和脚步，在走上去时，看到了走廊尽头恰好合上的房门。
那是夫人的房间，显然她的后娘刚刚确实从房里出来了。
踩着暗红的地毯，她朝尽头靠近，最后停在了夫人的门前，抬手轻轻一叩。
“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