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孩子终没有醒过来。
在深度昏迷了十五天后,失去了生命体征。
美芳一下瘫倒在地上。
她花尽了所有的钱,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是孩子还是走了,而她的大毛,年仅15岁的大毛再也没机会站在她的面前,吃她做的饭,听她说话。
大儿子年龄满十四周岁到了承担刑事责任的年龄,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一夜间,美芳的头发全白了。
人们常说,不幸的人面对的是生命的残酷,幸运的人面对的是生命的艰难。
可命运对于美芳是残酷又艰难。
可这一切追溯至源头,所有的果不是因带来的吗?该怪谁?
人们在扼腕叹息,如果当初美芳不是嫁给凯,如果嫁给凯之后能对凯的花心防患于未然,如果能在孩子的成长中给予更加及时的心里疏导,会不会生活是另外一番景象。
然而,生命没有如果。
我们始终都有自己的认知缺陷。
就如此时,整个美芳一家陷入残酷的事实中时,自以为做为大儿子监护人的凯还在坐着他的美梦。
他从家出来后到了省城。
怕人认识所以到了远离家里几百公里的省城,还是因为省城这里有他熟悉的人或者能轻易地找到工作。
都不是。
而是,他听到他的老母亲说,有人看见翠霞带着个孩子在省城打工。
而且翠霞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应该是他的孩子。
他的心犹如被激起的千层浪开始不安了。
他想找到她。
强烈的想找到她。
他要说对不起,要说很想她,要说他所有的寄托都在她那里,他要看看他的儿子。
他想的多美。
他还不知道大儿子的事,他还以为美芳承担了一切,便解决了一切,从结婚来不都这样吗?美芳什么都能解决,他做了十年的撒手掌柜早已在心里成了默然。
可法律和命,是谁都可以承担的?
他甚至全身沸腾要在省城干出一番天地,让翠霞带着孩子回到自己身边,甩出一大叠钞票给美芳让她照顾好孩子。
可很快现实便打了他的脸。
工作有那么好找?
更何况自己还带着做过监狱的履历。
他曾经的一技之长早已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渐渐地刮没了影,现在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已经买起了电视,谁还会那么渴盼着露天广场上的电影呢,还是些老片子老掉牙的电影。
因此,他到省城下车后,想再找个放电影的活,根本没有了可能。
三天晃荡过去了,没有任何机会。
胡子啦喳满脸都是,即便是去饭店做服务员洗碗工,人家看着他身高马大一脸沧桑的谁要?
幸好他的身上老母亲塞了点钞票给他,不至于挨饿,天气也没有太冷,躲在公园的角落里,车站里裹着棉袄也过了三夜。
他不再茫然自信。
犹如乞丐般地坐在街道的角落里,寻思着自己能找份什么样的工作让自己先安顿下来,他望着人来人往陌生的人群,心里闪着一遍遍翠霞的影子。
甚至幻想,翠霞会在哪里打工呢?还带着个孩子?
一个狗屎运丢在了他的面前。
八十年代兴起的脚蹬三轮车送客成为了各大县城市区街道,广场,车站的一道风景线。
有些人专门蹬三轮车拉人赚钱,有些人是下班后兼职拉。
在出租车还不是满街跑,三轮车又便宜又方便的情况下,生意好的很。
这时两个三轮车夫为争夺一个客户竟打了起来,客户吓的跑掉了,两人三轮车夫却打得气焰嚣张,其中一个身强力壮将另一个矮个子打得趴在地上,转身骂了两句别抢活什么的跑了,躺在地上的人似乎爬都爬不起来。
凯忙过去将地上的矮个子扶起来,让他坐到自己的三轮车上要将他拉着去医院。
矮个子车夫,用衣袖摸了把流血的鼻子,找了点纸塞住,靠在椅背上请凯将他拉回家,清洗一下,不去医院。
“今天赚的钱还不够医药费的,不去医院了,妈的,看我下回见到那孙子不把他尿打出来,”
凯按照他的指示赶紧将他拉回了住处。
那是一片城中村,低矮的房子里住着很多的外来务工人员,工人,卖早餐的,拉人力车的,擦皮鞋什么的。
凯仿佛找到了大部队。
无处可去的他,这里便宜的房租是他能承受的。
矮个子一家都是AH来打工的,他老婆不但热情接待了他,还帮他找到了一间出租的房间。
虽然小,阴暗,可是比起公园,桥洞那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在这里安顿了下来,并且买了辆二手三轮车和矮个子一起做起了三轮车夫。
他兴奋极了。
他的心奋在于安顿了下来并且有了工作,更重要的是三轮车满街的跑,有了更多的机会找翠霞了。
然而,他没想到即便是蹬个三轮车拉客也有地域的划分。
他蹬着个车子有时跟在挨个子后面,但更多的时候是到处乱窜,他说自己需要首先认识下路,街道,巷子,然后才能更好做生意,矮个子也提醒他了,有些路段就不要去了,有些人很霸道,跟那路是他家开的似得,而且成帮结队的。
别去惹事。
可他膨胀着的心,哪里能听得进去,似乎哪里人多,哪里饭店多,就往哪里去。
即使有时想避开的,也因为初来乍到不知道具体区域名而来来回回多次。
他一脑门子想找翠霞。
在他的推算中,带着孩子还能打工的,最多的地方应该是饭店,因为饭店大都是私人老板开的,饭店一缺人便会允许翠霞带着孩子工作。
要不就是理发店什么的。
而这些店都开在人多的地方。
他一遍遍地来来往往,甚至蹲点守候,有客人就拉,没客人就盯着那些饭店里的人,理发店里的人。
不过一个星期,就被人打得鼻青眼肿,躺在床上三天没起来。
还不知道被谁打的,只知道被教训着被特么不守规矩。
他才有一丝胆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