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白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大火炉围着,随着意识的恢复,渐渐的,他听到这个“火炉”的心跳声,慢慢睁开眼。
    “那些死伤的百姓已经得到妥善安置,苏家带头赈灾,其他世家也纷纷效仿,外面依旧天寒地冻,但百姓已有衣物暖身,有白粥充饥。”
    景煜见他醒来连忙道:“现在百姓都在称赞苏家的义举,阿白,你真的做得很好。”
    苏落白头晕乎乎的,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你上次生病还未好全,今日在冷风中站这么久,又发热了。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陛下放心不下我,所以特地和我躺在一起?”
    景煜有些心虚,理不直气也壮:“我抱着自己的皇后怎么了?”
    苏落白因为生病没了力气,那些推搡的动作对于景煜来说就像挠痒痒,到最后气得忍不住狠狠推他一把:“你放开我!”
    “阿白,你生着病呢,御医说你需要好好静养,尤其是这种天气,一定不能乱跑。”
    “你什么意思,你想软禁我?”苏落白眼神变得警惕,语气虚弱的警告他,“我告诉你,你别想利用我来牵绊我爹,要是——”
    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唇就被景煜堵住。
    “你……”
    所有的挣扎都被景煜轻松镇压,那个吻一改往常的温柔,如同噬咬一般,苏落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唇疼且麻木。
    “你是狗吗!”苏落白又羞又恼,眼里寒意逼人,简直想把这个狗东西掐死算了。
    完了,阿白生气了。
    景煜最怕他生气,面上镇定自若,实则慌得不行,听到这话下意识顺着他:“对,我就是狗。”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着苏落白诧异的模样,自暴自弃道:“你老是说我连狗都不如……那我就当你的狗好了。”
    “你要发疯对着别人疯去,我没时间陪你。”苏落白挣来景煜的怀抱,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父兄一定会着急的,得赶紧回家。
    景煜哪里肯让他走,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声音闷闷的:“那个阿福到底是谁?我让人查了,你身边根本没有这个人。你就是在骗我,故意气我对不对?”
    “阿白,我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吵架才行吗?”
    苏落白有些头晕,坐在床边,声音有气无力:“行,好好谈谈。我要你准许我父兄辞官,并且以后再也不能让他们上战场,能做到吗?”
    就这么简单?景煜眼里的欢喜怕是瞎子都能瞧见:“好,我能做到!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陛下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苏落白眼里的冰冷刺痛了景煜,大着胆子说:“我想,今晚你能陪陪我,没有你在身边我根本睡不着。”
    就,挺迷惑的。
    苏落白想不明白,按照温贵妃所说,景煜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另有目的,并且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可景煜对他的渴望,眼里的欢喜和爱意,分明不是假的。是温贵妃说了谎,还是景煜太会演?
    他不动声色地问:“陛下这些天一直都睡不着?”
    景煜听他的语气有松动,忙不迭点头:“我每天都只能靠着龙涎香才能睡着,但那个香闻久了头晕还犯恶心。”
    这话很有故意装可怜的嫌疑,但当苏落白与景煜可怜巴巴的眼神对视之后,不知怎么就心软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点了头。
    景煜明显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让王喜端来一盆水,他自己当着所有宫人的面,蹲下来为苏落白洗脚,那象征着皇帝身份的龙袍耷拉在地上,已经脏了一大片。
    哪怕是上辈子二人最亲密,感情最好之时,景煜也没有这般做过。真的有必要演到这种地步吗?
    走神之时,景煜试了试水温,将苏落白的双脚放进水盆,动作轻柔地擦洗,还忍不住喜滋滋地夸:“阿白的脚真好看。”
    “……”一国之君却甘愿俯身为他人洗脚,这事传出去颜面都要扫地了,说实话,苏落白不是很懂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景煜的手指在那双白皙的脚背上摩挲,从他蹲在苏落白身前开始,眼睛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阿白的脚真好看……不,哪里都好看。
    一直等到水都变凉了,景煜却还没有洗完,苏落白忍不住伸脚踢踢他:“你到底在干什么?”
    “没有啊,就是,就是想让你多泡一会儿,这样有助于安眠。”
    景煜语气实在太过正经,苏落白纵然心里奇怪,倒也没有深想。
    双脚上的水被景煜小心擦拭干净,然后赶紧放进被窝,生怕苏落白受一丁点的凉气,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让人费解。
    王喜让人端走水盆,笑着问:“陛下,不如再点些香吧。”
    “不用,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全都退出去,整个寝殿瞬间安静下来,景煜净手后也上了床。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苏落白睡在最里边,想到那个闻了头晕犯恶心的香,忍不住问:“那个香是从哪来的?”
    “司香局特地调配过的龙涎香,能助眠的。”
    奇怪的是,今晚没有点香,但寝殿内还是有股香甜的味道。
    苏落白对香料没有研究,也不明白为什么闻多了会头晕,想着也许一下子用了太多味道冲吧,因此也没有多想。
    景煜想让他陪,就真的只是陪着,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暧昧举动,苏落白懒得再跟他说话,便翻过身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变得平稳。
    “阿白?”景煜小声喊着他,没有得到回应,便放心的挪过来,将苏落白揽进怀里,“要是我把你强行留在宫里,你会恨我吗?”
    苏落白已经熟睡,无法回答。
    他便自问自答:“到那时你肯定更讨厌我了。”
    “可是我好不甘心啊,不想和你分开,更不想与你吵架,什么时候你才能看明白我的心呢?”
    可能,他等不到那时候,苏落白就要被那什么阿福抢走了。
    这么一想,景煜心里更难受了,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正在啃咬他的心。
    苏落白身上独有一股药香,这是因为他从小大病小病不断,长期喝药留下来的,闻得多了便也觉得好闻了。
    景煜圈住他的腰身,仗着苏落白听不到,絮絮叨叨了许多傻话,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他哪里知道,一直安静躺在他怀中的苏落白猛地睁开眼睛,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许久,一夜未眠。
    直到天微微亮,苏落白才勉强合上眼,景煜醒时他还在沉睡,便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穿戴好,上朝去了。
    景煜为苏落白洗脚之事,不过一个晚上便传遍整个前朝后宫,大臣们也颇有微词,只是景煜今日心情好,懒得理他们,转而说起赈灾之事。
    苏家有功,景煜大方的赏赐无数珍宝,就等苏落白醒后将它们带回苏府,这份赏赐之厚重,就连温太傅也变了脸色:“陛下,苏家确实有功,但这些珍宝会让其他世家眼红,如此反倒不美。”
    “朕赏赐自己的岳家,还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景煜看他一眼,“再者,苏氏这些年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赏些珠宝又算的了什么?”
    阿白担忧苏家的处境,害怕功高震主引起他的不满,害怕父兄上战场受伤,更害怕他过河拆桥对苏家下手,担心来担心去,只怕要担心个没完。
    不如做些什么,让阿白相信他的诚心,不再为苏家的处境担忧。
    景煜朗声道:“苏老将军年事已高,不宜再上战场,但朕绝不能寒了有功之臣的心,特封苏老将军为武安候,赏食邑一千户!”
    没等大臣提出反对,他又道:“我朝向来重文轻武,这满朝文武大臣,竟只有苏氏可堪重用,长此以往,若有强敌来犯,我大周岂不是任人宰割?”
    “从今往后要加强练兵,备足粮草,砺戈秣马,方能保护我大周子民不受战火纷扰,免于亲人生离死别之苦。”
    景煜又重赏几名武将,态度难得强硬,不容旁人提出异议,也不与温太傅商量,今日种种的反常举动,着实让人心惊。
    这般举动让苏老将军的爵位不那么惹人注目,但难逃温太傅的法眼,他不再与景煜争辩,黑沉沉的眼眸中酝酿着风暴。
    当今天子真是越来越难以控制了,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苏落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昏昏沉沉间还以为在自己府里,喊了几声贴身小厮的名字却没人答应,猛地清醒起来。
    王喜带着宫女太监乐呵呵地过来:“皇后娘娘大喜,奴才恭喜娘娘!”
    “喜从何来?”
    “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封苏老将军为武安候,这可是能袭爵的一品军侯,整个大周都很少有此等殊荣啊。”
    这哪是什么殊荣,分明就是催命符。
    苏落白坐在铜镜前,任由宫女为他簪发,淡淡地问:“陛下还说什么了?”
    王喜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陛下还赏许多珠宝,说是等您起了之后带回苏家,老侯爷年事已高,就不必进宫谢恩了。”
    原来昨晚的话,景煜只是说说而已。
    苏落白松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陛下还说,若是娘娘心情好,不如就同陛下用过午膳再回苏府。”
    “既然如此,你就去回陛下,我会陪陛下用午膳。”
    王喜乐颠颠地回话去了,苏落白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心中不知怎的,无端的焦灼起来。
    景煜此举或许是好意,但苏家本就是众矢之的,这下恐怕更是让人眼红嫉妒了。
    “想什么呢?”景煜站在他身后,俯身环住他,信誓旦旦道,“阿白,你以后都不用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