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产生的蒸汽氤氲在眼前，让视野范围内的一切事物都仿佛被关在磨砂门之外，看不真切。
温暖到微微有些发烫的水以及轻微有些硫化物的味道。
刺鼻但好在并不强烈，只是在鼻子前面来回晃荡。
棠恩将全部的心神都托付给了这一汪温泉水，懒洋洋倚靠在斜椅上闭目养神，只留一双脚泡在水中。
她惬意地喝着茶水（天元这里只有茶水），手里翻阅着报纸（三十年前的），甚至可以分出神来感受一下周围的风景（因为很吵）。
很有趣，远处虎杖悠仁正努力薅着真人的衣服，只可惜真人完全采取不配合的态度，上下不断咸鱼翻滚企图躲掉虎杖悠仁犯罪的手。
但很可惜，一个是15岁火力旺盛的少年，一个是5岁体力消耗殆尽的儿童。没有丝毫悬念，真人的反抗被惨烈镇压了。
“七海是怎么教你的。”虎杖悠仁费了老大劲才终于扒光了真人的衣服，瑟瑟发抖的孩子现在只剩下一条内裤，“泡温泉怎么能穿脏衣服泡呢？”
“可能是因为之前做咒灵的时候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吧。”棠恩呷了口水，滚烫的茶让她舌尖咂摸了半天才感觉出味道，“虎杖同学可以对他粗暴一点的，七海先生被捅跟他可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哦。”
话刚说完，棠恩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她不露痕迹地微微将报纸往下抖抖，展露出的虎杖悠仁就像没有听见这句话般，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处置孩子。
感觉被放过一马了。
棠恩不敢再说话，安安静静继续看自己的报纸。
虎杖悠仁丝毫没有被棠恩的话影响心境，真人没有遭受任何苛待。
但他们三个也不再说话了。
温泉池里只剩下水流声与翻报纸的声音在响动。
“吃温泉蛋吗？”棠恩打破了寂静，“难得来温泉了一趟，试试温泉料理呗。”
虎杖悠仁闻言看向棠恩，霸占了唯一一套浴衣的女人完全没有把手中报纸放下来的意思，纸张翻动引起细碎的声音，暗示着女人对此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意愿。
她只是想借着这个话题进行展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今天的事情全都糊弄过去然后开开心心把他哄住留在身边。
很低劣的手段，但是虎杖悠仁没有办法就这样把棠恩晾着不管：“我今天想吃面。”
“好主意，我去问问有没有食材。”棠恩终于把报纸放下，绛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很少有的，带了几分少女的稚气——也只有吃饭，棠恩可以放下自己满脑子算计，露出点柔软让虎杖悠仁看。
但是这点柔软对虎杖悠仁来说已经够了，他现在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明艳高挑的女人心比铁还硬，或许，可能，露出来的这点已经是她可以做到的全部。
“我也去吧。”虎杖悠仁从温泉中站起，“这里没有拖鞋。”
“不用。”棠恩湿漉漉的脚踩在地上，洁白的脚上沾染上土，可她没有在意，光着脚径直向外面走去，“你要是去的话还要穿衣服，太麻烦了。”
直到身影消失，虎杖悠仁才再度坐下。
“可真乖。”孩子的声音阴测测从他旁传来，“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
“他都知道哦。”两面宿傩冷不丁在他脸颊上开口，他声音慢条斯理带着嘲笑，“这个人啊，想要救很多人但是却放任自己养着怪物呢。”
“别说了。”
一直逃避的事情突然再度被揭开，虎杖悠仁的愧疚再度浮现。
“她放任了东京高层的火灾，还制造了一个特级去跟那些咒灵合作。”两面宿傩念着自己目前已经分析出来的情报，对那个离开的女人越来越满意，“先叫你杀几次就可以得到免死金牌，真是好主意。”
“要不说愧疚可以让人干一切自己不想干的事情呢。”真人的声音明显带着恶意。
虎杖悠仁明显陷入了困扰，两个人同时发出大笑。
门被一脚踹开了，张扬的笑声让棠恩不注意都难。
放下从天元那边打劫出来的烧酒，棠恩缓缓扫向真人。
真人冷笑着缓缓把自己的身子沉到温泉之中，只留下鼻孔以上的部分还浮在温泉上。
随后棠恩径直走向虎杖悠仁，这是第一次，棠恩完全板着脸面对他。
棠恩越走越近，虎杖悠仁也越来越紧张。
然后一双冰冷的手，居高临下捧住了他的脸。
刚才亮闪闪的眼睛此刻已经被某种仇恨和愤怒裹挟，正如她的手一般冰冷，也正如她气场那般冷彻。
“两面宿傩，不要招惹我。”绛紫色眸子里映射出来的是他，又不是他。
虎杖悠仁恍惚了。
“碰到你的主人，所以恼羞成怒了吗？”两面宿傩带着很明显的挑衅意味，“但是你真的可以把我控制在你的玩偶手里吗，那个叫棠安的。”
“虎杖悠仁，两面宿傩是我的敌人吗？”棠恩突然说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虎杖悠仁没想到棠恩突然会问向他这个问题：“呃……是吧。”
支撑着他脸颊的力度更紧了，让他头扬起，某种温柔的触感自额头向四肢传递。
“这是一个安慰的吻。”棠恩松开了手，但是虎杖悠仁还是呆愣愣仰视着她。
她心中萦绕的愤怒霎时就消散不见，带着某种轻松愉快，她笑着拍了拍虎杖毛茸茸的脑袋：“还要来一个吗？”
虎杖头就宛如打拨浪鼓一样摇。
“真伤心，人家刚帮你教训了人呢。”棠恩模仿起前几天在电视剧上奇奇怪怪的腔调，“不奖励我点什么吗？”
“给你做拉面吃。”虎杖悠仁如往常一般笑了，他从温泉中站起来，准备去收拾收拾做饭。
“好哦，我给你打下手。”棠恩起身向外走去，门口深色的烧酒在外面光线的反射下，给洁白的浴衣留下几道暗色波纹，“我在厨房等你哦。”
人先走，烧酒瓶随后。
虎杖悠仁叹口气，借由刚才棠恩的一个吻，刚才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已经被惊吓冲散。
“她喜欢你吧。”确定棠恩已经离开，真人再度彻底浮出水面。
“不可能。”虎杖悠仁在岸上穿好校服，他眼神里已经不复迷惘，“我对你暂时这么客气，只是因为是棠恩把你改得乱七八糟的。如果下次再这样，我会祓除你。”
没有丝毫温情可言，执着于自己理念的野兽再度开始运转。
虎杖悠仁的本质展露在真人面前。
“真的假的……两个极品啊。”嘟囔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真人埋在了温泉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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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乎乎的厨房内，只有门口照向屋内的一点点光线做光源。
但是做面条的话，能看清楚案板和面就可以了，所以问题不大。
“每次做面都感觉揉面很难啊。”棠恩反复摁压着面条，“早知道就吃米饭了。”
“不过做面不也挺好的吗？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面了。”天元古怪的声音在门外说着。
“为什么你不用厨房还能吃到饭啊。”棠恩要是知道当初天元说的厨房是这种不知道存活多少世纪的古董，她是绝对不会回去跟虎杖悠仁如此汇报的。
“之前做人的时候需要。进化了之后可以把食物直接吸收。”
“不做处理的那种？”
“不用做处理。”
“令人羡慕。”棠恩任劳任怨继续揉面。
“棠恩，他们把你查出来了。”天元的声音相当稳健，“现在正在查你银行卡的消费记录。”
“他们这么聪明的吗？”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棠恩并没有什么惊讶。
“在你还是少女的时候，乐严寺曾经在高层杀了你十次，他对你还存在印象。”
“欸——那五条悟要被怀疑了？毕竟那个时候是他消灭的肉身吧。”棠恩努力回忆了一下。
“没有。他太强了，没人敢。”天元带了几分犹豫，“他们好像要十二点之后来我这里带走你。”
外面脚步声突然响起，棠恩不再开口，精力专注到面团上。
“菜好难洗啊。”虎杖悠仁把衣服卷起，把手里满盆处理好的菜转移到盘子里，“我来揉面吧。”
“好。”棠恩迅速让位置，“我去旁边劈柴——”
“等等。”虎杖悠仁叫住了棠恩。
棠恩转身看向虎杖，虎杖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的话真的是你可以接受的吗？”棠恩浅浅笑了，“那个幼女咒灵，是我拿你灵魂复制的，叫做棠安。”
“顺平灵魂被真人改造后，我没有把他改造回来。他想要复仇，所以他去同学家把所有欺负他的孩子都叫来，狠狠整了一顿。之后我带他回了医院，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当然，我瞒你的事情不止这些。我还改造了真人，比赛里还诱惑了一个双胞胎，顺便坑了七海建人。”
“你真的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吗？”
黑暗笼罩在棠恩的脸上，让虎杖看不清她的面容。
“做饭吧，我饿了。”
棠恩的声音又恢复了跳脱。
虎杖悠仁看看女人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