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的时候,宣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灯烛照雪影,从窗户纸里看,能看见万千飘洒的黑影。
萧衍的短靴踩在雪地上,等进屋时,炭火烤化了鞋上的积雪,一脚带起一个雪水印。
晏顷迟正坐在椅子上,替他整理案牍。
见人来了,他将案牍朝前一推,大刀阔斧的支起腿,萧衍连鹤氅也不解,直接跨.坐上去,和他面对面的亲吻,吻得水光淋漓。
“事情处理的如何了?”晏顷迟搂着他的腰,萧衍的氅衣上裹着寒意,还没褪去,摸上去是都是冰冷的。
“都处理好了,”萧衍和他额头相抵,在喘息的间隙里说道,“我许他们重金,他们就答应了,这世道,舍得花钱的都是爷。”
“外头雪下的这么深,你冷不冷?”晏顷迟的手从层叠的衣裳里伸进去,沿着平坦的小腹朝下走。
萧衍被这滚烫的热意刺激的指节蜷缩,他仰起颈,轻喘了声:“我冷不冷不知道,但你怪热的。”
晏顷迟失笑,他笑着把人圈禁在自己的怀里,含住了那截滑动的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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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霜最近有些犯难。
从坞城回来已经整整两个月了,萧衍都没有提过说亲的事情,阁里上下事务繁忙,他忧心萧衍吃不消,几次想主动提下此事,但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怕是给萧衍添烦。
画眉鸟在笼子里一饮一啄,谢怀霜借着烛火逗鸟,最近萧衍身体受寒,须得日日喝药,眼下他掐着时辰,撑了把伞,走到雪地里。
萧忆笙正巧迎面走来,和他打了声招呼:“先生?”
“故笙啊你来的刚好,”谢怀霜说道,“和我一起去看看你师尊吧,他最近身子不舒服,又要忙着处理各种大小事情,我担心他忘了吃药,正想去看看他呢。”
“好。”萧忆笙没有多想,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途径了晏顷迟的屋子,谢怀霜撇着目光,朝里一瞅,见屋子里又是暗着的,忍不住说道:“他怎么又不在自己的屋子里,回回找他找不见人影,这么大的屋子腾给他,都成摆设了。要是不住的话,干脆让出来给我住算了,我正巧嫌地儿小呢。”
萧忆笙不敢接这话茬,只得变着法子的说好话:“我见晏宗主最近都在帮师尊处理宗门案牍,所以才少在自己屋里吧。”
“那可不?”谢怀霜说,“他是不是惦记上阿衍的那间房了,我成天到
晚看他没事就朝那里跑,半夜也跑,都不嫌累。还是他怕阿衍赶他出阁,想要去讨好人?还是憋什么坏心思呢,我见着不大正常啊,改明儿得好好问问才行,免得他记仇记到了阿衍头上。”
“……”萧忆笙闻言险些喷出来,他赶紧打圆场,说道,“师尊与晏宗主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谢怀霜毫不避讳的说:“我看有点‘好过头’了。谁晓得这小子又给我揣了什么坏心眼,一大把年纪了都不晓得安生的。”
萧忆笙不敢附和,只得撑着伞,和谢怀霜一并朝萧衍的屋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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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酉时,冬日的天早早就黯下去了,长明灯在寒风里打着转,兜过来,转过去,交织出一片朦胧的昏黄。
屋子里没有点灯,桌角摩擦过地面的声响.响个不休。
萧衍低下头去看,也只能看见晏顷迟半埋的脸,紧挨在身前,唇齿张合间擒住了那截僵硬,呵出的雾气升腾着,缭绕着,都浮了上来。
要命了。
萧衍不自禁的收紧腿,夹住了晏顷迟的面颊,那一腔滚沸的血液都在逆流,烧得浑身滚烫,如一把野火过了境,他站在这里,四面楚歌。
萧衍被包裹的密不透风,他在过重的倦怠中觉得爽利,下意识抓紧了晏顷迟的手,呢喃低语的念着敬称。
“师叔。”
“嗯……”
屋子里炭火烧得噗嗤作响,红里透着黄,烧到旺时碳灰段成两截,火苗子窜起来,隐隐照亮了一隅。
萧衍偏头,把喘息声都融入窗外的风雪里,藏进别人听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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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霜来到院子里时,瞧见萧衍的房间也没有点灯。
他转身对萧忆笙说道:“阿衍还没回来?”
萧忆笙记着时辰,答道:“我先前看师尊已经回来过了。师尊日理万机,可能已经歇下了,要不然先生还是明日再来看吧。”
“他吃没吃药?”谢怀霜借着明晃晃的风灯,直勾勾的瞅着屋子,“这回出去不知道有没有累着,我不放心,还是得进去看看才行,他要歇下了,我也不多打扰,横竖就是想看看他,也就不会总悬着心了。”
萧忆笙晓得谢怀霜向来疼惜萧衍,都拿萧衍当亲儿子待的,也不好再推拒回绝了,只得跟上去,说道:“先生慢些。回头我叫小厮进来伺候着,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也好。叫人看着我放心。”谢怀霜说罢
,撩袍迈上了石阶。
后面,林郅正巧带着一群弟子从外面回来,要向萧衍禀告情况,萧忆笙朝他招招手,于是,一行人浩浩汤汤的走进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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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脖颈上还都是红痕,喘息未平,晏顷迟又吻在他的唇上,含住那蜜渍的杏,轻摩慢捻。
“还没吃药,一会儿该凉透了,”萧衍说,“吃完药我要去师父那一趟,不然师父要过来催了,不想让他老人家担心。”
“你就这样去吗?”晏顷迟摸着他的红痕,和他鼻息交错。
“我拿鹤氅盖住,进屋就不拿下了,师父应当瞧不出来。”萧衍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晏顷迟拿帕子给他拭汗,又说,“上回的伤我给你看看好没好。”
“好的差不多了。”萧衍将发都拨到身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晏顷迟放下心,又把药碗端过来,说道:“过来点,给你喂药。”
萧衍依言靠近了,未料晏顷迟竟然直接含了口汤药,渡给他。
那一口下去,舌尖余着的都是苦味,久久不散,萧衍坐在晏顷迟怀里,说道:“回头把病传染给你。”
“天天睡我旁边,还怕你传染给我。”晏顷迟说罢,回手握住了萧衍的腰,“等病好了,师叔带你去京城看雪。”
“又不是没见过京城的雪。”萧衍说。
“那时候你还小,能记得住什么?”晏顷迟说,“这回带你去看点不一样的,你想要什么?无论是天上月还是海底珠,凡是你眼风所过之处,都给你。”
萧衍忍不住笑了,说:“拉倒吧,就你这点儿家底,我看是卖身了都送不起,浑身上下也就脸还值点钱了。”
“那你还是见少了,”晏顷迟搂紧他,“师叔别的不多,多的就是钱。”
“是么。”萧衍抬手夹住他的脸颊,似是而非的说道,“我看你多的应该是脸皮吧,摸起来怪厚的。”
“……”晏顷迟笑了,笑里夹杂着叹息。
他亲在萧衍的唇角,萧衍应承的阖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谁都没听见外面靠近的脚步声。
萧忆笙和谢怀霜从廊下走到门前,瞧见门没有合实,风猛地灌入,吹得门“砰”地一声巨响,撞开了。
弟子们立在外面,正斟酌着一会儿要上去禀告的言辞,听见声儿,纷纷头一歪,朝里看去。
谢怀霜本意就只是想来看看萧衍,叮嘱他吃药的事情,
但在看清眼前一幕时,恍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心俱创!险些栽倒!
林郅干咳一声别过脸去,佯作未见。萧忆笙直接晕头转向,扶住林郅心道一声完蛋!余下几个弟子更是惊掉了下巴,一张嘴,喝了满口的北风!
炭火在深黑的屋子里静静燃烧着,风卷起零落的灰烬,盘旋成了一个小漩涡。
萧衍猛地抬头,在看清人时,怔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倒是晏顷迟先反应上来,哑着嗓子,叫了声:“师兄。”
风霰萧萧打窗纸。
谢怀霜没有应声,只是脸色铁青的看着两个人,将满屋狼藉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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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盏被砸碎在地上,溅出深褐色的汤药,混着碎瓷淌了满地。
萧衍被谢怀霜一瞬不瞬的盯着,在这恼怒如针刺般的目光里只觉得天塌也不过如此了,谢怀霜那目光又沉又重,压得他抬不起头,连背脊都快弯下去了。
师父待他一直视如己出,他心里清明,自然就晓得这对谢怀霜来意味着什么。
这短暂的一瞬里,每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流过千百种的思绪。林郅和萧忆笙觉得这几日阁里定不能安宁了。余下的弟子们更没有插话的份,全都识趣的退到了旁边。
谢怀霜是真觉得天已经彻底塌了,他不是不能接受断袖,也不是没听过坊间传闻,他这百年走来,什么样的道侣没见过?
可这种事儿但凡搁在旁人身上,哪怕是萧衍和别的男子互生情愫,他都能接受,也不至于气愤至此。
但他独独接受不了萧衍会和晏顷迟在一起。
这对他来说,就好比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亲儿子和自己的亲弟弟搅和在一起了,简直有违天理!!
“你……”谢怀霜气结,抬指时手都抖得厉害,“你在做什么?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晏顷迟面不改色:“做夫妻之实。”
谢怀霜大脑“嗡”地一声响,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的冲击着大脑,涨的脸颊通红,透着黑:“你这……你这混账东西!你当白眼狼就算了,你竟然还敢玷污我儿!!”
“我和萧衍拜过堂,成过亲,师兄谈何玷污一说。”晏顷迟话说得直接,他先前不是没有考虑过谢怀霜知道此事后的反应,但他没想过要瞒一辈子,如今被撞破了,他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萧衍先前总是不肯和谢怀霜说实情,就是顾忌这层关系,所以不愿意捅破这层纸。
既然萧
衍不愿意,那就让他晏顷迟来也不是不行。
谢怀霜闻言目眦欲裂。
晏顷迟并不畏缩,反而坚定不移的说道:“我和萧衍的事情是真的,那坊间传闻也都是真的,我早就娶过他了,如果师兄觉得我亏欠他,待他不周到,我都认了,我会重新娶他过门,待他好的。”
“荒唐!!”
谢怀霜本就气的喘不上气,听他这么一说,登时站都站不稳了,萧忆笙和林郅连忙上前扶住人,但谢怀霜不让他们扶,一把甩开两人,走到了晏顷迟面前。
林郅还没来得及再上前去拉人,便听见一记响亮的耳光。
谢怀霜的手指上都是岁月的痕迹,厚厚的老茧裹着指腹,掌心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滚烫。
“啪”地一声清脆的重响回荡在屋子里,紧跟着谢怀霜怒不可遏的声音:“你是觉得我这个师兄待你不够好了?!还是没有拿你当亲兄弟待?!”
晏顷迟被狠狠打偏了脸,原本白净的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交错的手指印。
少时,无论他再怎么娇气,闹性子,谢怀霜也总是哄着他,让着他,教他道理,逗他开心,连骂都舍不得骂,遑论像现在这般动手。
谢怀霜是真拿他当亲兄弟对待,哪怕后面早已分道扬镳,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从未掺过任何杂质,没有离过任何间隙。
再往后,谢怀霜没有娶妻生子,为得是年幼的萧衍,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儿,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牵挂。
可现在,自己的亲弟弟把自己亲儿子睡了,这荒不荒唐?
荒唐!简直荒唐的要死!
谢怀霜耳畔嗡鸣加重,眼见萧衍要上来说话,他直接扬起手,勃然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不行?就算你真不喜欢女子,师父也不是不能答应你和男子在一起,可晏顷迟呢?他养了你这么久,且不说他都当得起你一声爹,你知道他这年纪你在人间得叫他什么吗?!你得叫他老祖宗!胡闹!简直胡闹!你这是要折我的寿!!”
萧衍正要再好言劝说点什么,便听见晏顷迟抢了话,说道:“他是我祖宗。”
“你还敢顶嘴?!”谢怀霜一瞪眼,顿时更气了,“我引狼入室!我当时在坞城就不该帮你重.塑.肉.身!你就留着你的残魂,去守坞城算了!正好恰合了你的心意,守一方安定!”
“师兄,我对萧衍真心不假。”晏顷迟还要再说,就见谢怀霜那巴掌已经扬在了半空中。
“先生息怒——”
萧忆笙话音未落,那巴掌已然又快又准的落在了晏顷迟被扇肿的脸上。
这巴掌着实太狠,打得晏顷迟眼前发黑,一阵眩晕,耳畔嗡鸣盖过了俗世喧嚣,连唇角都跟着渗出了血。
“师父不要生气。”萧衍忽然出声。
谢怀霜闻言,目光一偏,看向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要还肯叫我一声师父,就给我出去等着!”
萧衍心里错杂,还想再说,晏顷迟却悄然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一切都有自己,让他先听话,出去候着。
“师……”萧衍欲言又止,在谢怀霜赤红的眸色里,最终还是依言退出去了。
外面雪落得大,北风簌簌吹过,刮得萧衍哪里都疼,明明谢怀霜都没有碰他一根手指头,可他只要一想起晏顷迟的伤,就觉得心疼的难以克己。
屋子的门被重新合上,里头点上了灯。
林郅趁机,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晏顷迟,萧忆笙紧随其后的拉住了谢怀霜的手腕,劝慰的说道:“先生别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先生!”
“松手!”谢怀霜挣开手腕,直接抄起一根木棍,骂道,“你说坊间传闻都是真的,那你杀我儿也是真的了?你娶了他,又杀了他,晏顷迟,我把心肝给你养着,你就这样糟践他?!我就说你这混账成天都藏着坏心眼!”
“师兄先听我说,这其中是有误会的,将他的神魂封印在阵法里,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晏顷迟飞快的说,“不过这事情说到底确实是我不对,我给萧衍认错,也认他罚,要怎么样都可以!还请师兄不要责罚阿衍,这都是我的错,我被鬼迷了心窍,我勾引他。”
“混账话!你当真是……”谢怀霜怒声呵斥,抬起手,一棍子下去,登时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晏顷迟没有躲,甚至都没吭一声,那棍子上还裹着圈铁丝,打在身上,将那薄衣打得抽裂,顿时渗出血痕。
“先生!先生!”萧忆笙死死拦着谢怀霜,不让他将第一棍抽下去,“外头都是人呢,我们不要叫别人瞧见了,虽说阁里都是自家人,可这事儿毕竟事关师尊,真要说出去,师尊的威严还如何立住?”
谢怀霜心里晓得轻重急缓,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只要一想到这其中的错杂关系,都觉得心头恨意横生,好似被生生剜下块血肉,黏都黏不回去。
“你们俩也给我滚出去!”他低声喝道,“谁再敢多一句嘴,我就连着一起打!”
“先生!咱们有话好好说成吗!”萧忆笙不敢
退让,这要真出事了,他都没法给门外的师尊交代。
谢怀霜推开人,又是一棍子猛抽下去了,铁丝炸开,晏顷迟也不躲开,硬撑着身子,咬得牙关渗血,扛着声儿,和过去一样的倔强。
谢怀霜见他模样,手中一顿,怒极反笑:“你这性子倒是真倔强啊,你叫我什么师兄啊,要不干脆让我叫你一声爹算了。”
“不敢。”晏顷迟疼得呼气都打颤,“师兄恩情我没齿难泯,也没想过逾越,只要师兄愿意,我会把身家一切都当作聘礼,绝对不会再辜负萧衍。”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师兄啊,”谢怀霜看见他背后的殷殷红痕,终归还是心疼,放下棍子,指着他说道,“你的君子之道都让狗给吃了?你入宗门时修得什么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知不知道你动情的下场是什么?!”
“我记得。”晏顷迟说,“我道已崩。”
他字句清晰铿锵,落在谢怀霜的耳中,如同一根绵长的针,扎得谢怀霜竟说不出话来。
他怔怔的望着晏顷迟,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不修道了,”晏顷迟说,“君子数十载,我早就做够了,师兄以前告诉我,要恪守几道,方能在剑道上已臻化境,可我半生自律勤勉,到头来,看到的只是满目荒唐。我不愿再守这剑道了,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好好活着,为萧衍活着。”
谢怀霜被他这话说得一时间呼吸都没稳住,晃晃恻然,垂下手,被呛得后仰,眼泪都要喊出来了:“混账啊!晏子殊你是真混账啊!我借你点金铢没还,你就反过来捅我心窝子!”
谢怀霜疼得心抽抽,今天这事儿,说到底,打归打,骂归骂,可他无法想象晏顷迟竟然为此断了己道。
这叫什么事儿啊!
糊涂!简直糊涂到没边了!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疼得谢怀霜肺管子都要喊出来了,热泪跟着往下淌:“造孽啊,晏子殊我当初那样看着你,告诫你,把话都说尽了,就是生怕你走错了道,害了自己……怎么到头来还成了这样……”
“你、你这孽障,你……”谢怀霜再也说不下去,陡然重拍桌子,震得桌上书卷都跟着颠了起来。
他在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该说谁好。他甚至有点恨自己将萧衍交给他,将错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怪自己不是个好师兄,不是个好师父。
真是伤身又诛心。
萧忆笙见谢怀霜伤心欲绝,赶忙上前把人扶住,说道:“先生,先生我们回去吧
。”
“此事是我的错,师兄若觉得罚得不够,还可继续,我受得住,也不需要怜悯。”晏顷迟接着高声说道,“师兄怎么解恨怎么来就好。”
“我要你知错有什么用!”谢怀霜恨恨地咬牙,颤抖着说道,“你赶紧给我滚!你离开这里,滚回你的晏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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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坐在屋前的石阶上,被无声的黑暗淹没了。
晏顷迟被赶出了京墨阁,谢怀霜自那日过后,竟是直接病倒了,不肯见任何人,也不愿意吃药,像是在跟谁赌着气。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不歇,萧衍忧心谢怀霜病情加重,就只能坐在屋子前的石阶上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阁里这些天的事务全都交给了萧忆笙,萧忆笙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再去顾及其他,来看萧衍都是忙里抽闲。
倒是林郅,担心阁主身子没好,又受了风寒,每日都来看他。只是萧衍害怕惊扰到歇息的谢怀霜,不让他来了。
于是冷寂的小院儿里,就只剩下了谢怀霜和萧衍。
一扇门,像是隔开了天与地。
?晏氿)
风灯在浓重的雪夜里被吹得明灭不定,夜极深,风声呼嚎着徘徊在京墨阁的上方,大雪洋洋洒洒的落在萧衍的氅衣上,落了他满身。
屋里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咳嗽,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般砸落在萧衍的心上。
萧衍赶紧起身,想要进去看看,但屋子的门被插.得很死,萧衍推不动,也不敢强行破门进去。
“师父,师父你还好么?”萧衍的声音沙哑,呼出的热息缭绕在脸庞,又散在了风中。
他这几日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再起身时,视线里都阵阵发黑,昏天暗地的,扶着门才堪堪稳住身形。
谢怀霜听见声儿,从黑暗里坐起,最终还是松了口:“你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