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诺收拾好黄鳝筒子，来到前院的水井边开始侍弄乌蛇，听到风声的刘氏夫妇以及两个闺女全都围过来看热闹。
刘氏如今也听说了黄一诺疯病好了的事，一个劲夸赞黄一诺能干。
黄一诺懒得搭理她，把乌蛇挂在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树杈上。
黄一诺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碎碗块，往大乌蛇脖颈部位划了一道口子。
扔下手里的碎碗块，双手齐出扣住那翻开的蛇皮，手腕用力往下一扯。
“撕拉……”
就跟撕衣服似的，整条蛇的皮就这样被脱了下来。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反手一甩，蛇皮刚好掉在身后刘氏的脚背上，吓得她尖叫了一声，跺着脚连连往后退。
“哎呀，傻胖你做什么哟？当心着点啊！”刘氏皱起眉头，朝黄一诺叫骂道。
黄一诺斜着眼角睨了她一眼，“谁让你往这凑？活该！”
“你……你……”
刘氏气结，还想要去跟黄一诺理论，被她身旁的黄怀智扯了扯手，使了个眼色不准她闹。
等下还巴望着蛇羹呢，可不能把傻胖给得罪了。
黄一诺执起菜刀给那蛇开膛破肚，内脏抠出来，用井水搓洗干净后剁成一截一截，放在旁边准备好的铁锅里。
被剥掉蛇皮的乌蛇白嫩嫩的，被剁成一段段放进铁锅里，由于身体本能的神经反射，还在七零八落地往锅外面扭动。
旁边围观的赖氏，刘氏，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个捂着嘴直往后退，就连黄怀智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而黄一诺则是不厌其烦地把蛇段全部捞回来，一边还在自言自语，“哎，这些家伙还真是不听话呀！”
“傻胖，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咧？你不怕吗？”刘氏忍不住问道。
黄一诺懒得理她，蹲在那忙活自己的，丢给她一个冷漠的背脊。
很快乌蛇拾掇好了，黄一诺起身端着回到后院灶房，刘氏和黄怀智还想跟进来，被黄一诺直接挡在了门口。
“灶房地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你们就别进去了。”
“好吧，我们去隔壁厢房陪我三哥说说话，好几日没跟三哥拉家常了。”黄怀智拽起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媳妇，一闪身就钻进了黄怀礼屋里。
黄一诺摇了摇头，对这对只顾着馋嘴，连脸皮都能豁出去的夫妇，也是无语了。
转身进了灶房，准备侍弄乌蛇羹。
赖氏在一旁打着下手，一双眼睛还不太敢往锅里看。
“一诺，你什么时候学会弄这些的？我的天啊，我都不敢看，你胆子逆天了！”赖氏啧啧称奇，手里的活计丝毫不耽搁。
照着黄一诺的吩咐，把生姜，大蒜全切成了碎末搁在一旁备用。
黄一诺微微一笑，没有跟母亲解释太多，拿来另一口小锅架在小灶炉上，烧热后往里搁了一勺子菜籽油。
噼里啪啦的油炸声响传出，把切好的生姜大蒜沫子推入热油里，一阵快速煸炒，待到煸出香味后，将洗干净的蛇段倒入锅中。
那一截截蛇肉碰触到热锅，就发出清脆的炸响，有的还在蹦跶。
黄一诺抓起锅盖压了下去，往灶口添了一把柴禾，火力瞬间旺盛起来。
估摸了一下火候，黄一诺揭开锅盖，一股水蒸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肉香。
黄一诺抄起锅铲子，又是一通翻炒，好让它们受热均匀。
待到肉质呈现淡淡的金黄色时，舀了一大瓢井水倒进去，恰好将蛇肉淹没，盖上锅盖接着往灶口添柴禾。
煮蛇羹有三个关键点：第一是煸炒出香味；第二便是小火慢炖，将肉的鲜香味炖出来；第三就是添加灵魂调料——胡椒粉。
赖氏在一旁准备着其他野菜，一边对黄一诺道：“蛇肉是新鲜玩意儿，这一锅分量不少，一诺你打算怎么分配呢？”
黄一诺蹲在那里侍弄火候，听到母亲问他，头也不抬的道：“爷奶那边肯定得送一碗，不然说不过去。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对我们家那么好，也得让他们尝口鲜。”
“那……隔壁那两位呢？”赖氏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问道。
黄一诺想了想，四叔两口子馋嘴是全村都出了名的。脸皮比砧板还厚，又长了一对狗鼻子，嗅到谁家有好吃的就死赖着不走，多少都要捞几筷子才肯罢休的人！
“没事，娘，等会你和爹别说话，我能应付。”黄一诺抿嘴一笑，安抚赖氏道。
“三嫂，傻胖，蛇羹做好了没啊？”
不大一会儿，刘氏就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眼睛贼溜溜四下乱瞄。
尤其是看到那正冒出香气的小锅，刘氏贪婪的吸了两鼻子，“太贼香了，隔着三里地都能嗅到，勾得我都饿了！”
“饿了就赶紧去前屋跟我奶那要吃的啊，跟我这嚷嚷啥呢？”黄一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诶，傻胖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是？四婶怀着身子，害喜呢，就等着喝几口蛇汤……”
“都七个月了还害喜？想不到四婶是个金贵人呢！你这么金贵，我奶知道不？”
黄一诺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那鄙夷的眼神让刘氏一阵心虚，也很是气恼。
“哎哟，这站久了腰就酸，我去隔壁屋子坐会……”刘氏扶着后腰又想往隔壁屋去。
黄一诺却早先一步跑出了灶房，朝着上屋谭氏屋门口扬声吆喝了一嗓子，“奶，你快来呀，四婶犯了腰痛站不住了，我小堂弟要滑出来啦……”
东屋的门“砰”一声推开，谭氏黑着脸小脚蹬蹬地朝这边过来，嘴里已经开始了骂骂咧咧。
“腰痛就回你那猪窝安分躺着，挺着个大肚子瞎晃悠，正事躲得影都没有，馋嘴的活哪都缺不了你！”
谭氏骂着就冲到了刘氏的跟前，眉毛眼睛都瞪了起来，忽然，她鼻子动了动，在空中用力嗅了几下。
“啥味？怎么这么香？”
“娘，是蛇羹，傻胖弄回来的蛇羹呢！”刘氏见到谭氏过来吓得惊慌失措，这时看见她也被香味勾住了鼻子，不由壮着胆子道。
谭氏扭头朝灶房里探了个头，果真看到小炉子上正汩汩作响。
谭氏一脸的狐疑，她一般都是窝在自己屋里做针线，极少出来走动窜门。
傻胖弄了一条蛇回来的消息，她听刘氏的两个闺女说了下，也没太在意。
谭氏看了眼黄一诺，很想骂他几句，整天不务正业，只想着嘴里那点破事啥的。
可就下一瞬，黄一诺抢先出声，“奶，你过来的正好，等一下下！”
黄一诺转身回到灶台揭开锅盖，一股热气升腾，异样的香味冲了出来，就连谭氏都忍不住吞口水。
就算是炖老母鸡，也没这么香啊！
隔壁的黄怀智刚才听到谭氏的声音，吓得龟缩着不敢吱声，这时也被香味勾了出来。咋咋呼呼道：“好香好香，是不是蛇羹要起锅啦？”
只见黄一诺端了满满一碗蛇羹走到谭氏跟前，笑吟吟道：“奶，这蛇羹是孝敬您们二老的，分量不多，大家都喝口汤尝个鲜吧！”
谭氏看着碗里乳白色的汤水，若隐若现的一块块嫩嫩的蛇肉，绿色的葱花均匀的洒在上面，胡椒味别提多勾人了！
“我对这个不稀罕，不过拿回去给你爷添道下酒菜，倒也不错。”谭氏说道，伸手接过黄一诺手中的碗。
赖氏忙地走出来道：“娘，这碗烫手，我来给您送过去。”
赖氏端着碗就快步走去上房，谭氏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回头瞪了一眼黄怀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黄怀智从谭氏的眼里，看到了那份熟悉的偏袒。
以往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谭氏都会以爷们喝酒添菜为由，把吃食都给黄老头和六妹，还有自己分吃，其他人一概没有！
今晚这碗蛇羹，有份啦！
刘氏看见黄怀智撇下自己就先跑了，憋了满肚子气。
刘氏知道，蛇羹到了谭氏手里，除了她宠爱的几个儿女，自己肯定半口也吃不上了。
于是就赖在原地不想走。
刘氏伸着脖子望着灶房里冒出热气的小锅，口水都流出来了。
“四婶，你怎么还在这磨蹭干嘛呢？你们那份我娘都送去上房了。”黄一诺双手抱在胸前，像水桶一般的身躯往门口一站，洪水怕是都冲不进去。
刘氏扯了扯嘴角，“就那巴掌大的一碗，十几双筷子呢，能摊上几口啊？傻胖，你这锅里还有不少吧，给口汤婶子喝呗。”
“哎哟哟，四婶你这话就不对啦，大家伙一块吃饭那才叫人丁兴旺啊！再说了，我爷奶管家有方，叔伯们兄友弟恭，谁会争抢呢？四婶你这话跟我这说说可以，去外面说人家要笑话死的！”
刘氏气得涨红了脸，她还是第一次领教到傻胖的嘴皮功夫，哼了一声，“瞧你这小气巴唧的，不舍得就直说嘛，哪来那么多借口！”
“嘿嘿，给你吃是情分，不给是本分，谁还都没法挑我的错！”黄一诺抬起下巴，嗤笑着摇了摇头。
“世上没有免费的吃食，四婶想要喝汤，可以啊，拿钱来买，不贵，一个块钱喝一口，怎么样？”
刘氏气了个够呛，“傻胖，你很好，你给我记着，下回我有什么好吃的，你也别想看一眼！”
撂下狠话，刘氏转身气呼呼离去了。
黄一诺朝着刘氏的背影打了个响亮的口哨，转身回了灶房。
不一会儿，赖氏也回来了，对黄一诺道：“一诺，你都跟你四婶说什么了？刚才她那脸色老难看了。”
黄一诺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没说什么，她见什么都捞不着就走了呗。”
“大家怎么着也是亲人，就这样撕破脸皮会不会不太好啊？”赖氏为难道。
黄一诺看到她这副样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啥叫包子？这就是了！
永远只想着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求于人，难道就不会换个角度去想想吗？别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需要自己呢，每个人都是有用的！
“娘，你别担心，撕就撕破了呗，你也不想想，当初爷奶什么都不给，就要我们净身出户，是谁帮我们说话来着？”
“是五叔！”黄一诺说道：“四叔四婶连屁都没放一个！”
赖氏咬着唇，没吭声。
黄一诺接着又道：“我们搬家那天又是谁来帮我们的？杆子叔，大牛叔，五叔和二堂哥。而四叔呢？平时满嘴喊着亲兄弟，他当时在干什么？在睡懒觉！”
“辣椒酱谁偷的？那母鸡是谁撵到房梁上的？四叔！”
黄一诺每说出一条，赖氏的眉心就皱紧了一分，什么反驳都说不出来，为什么？因为儿子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
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都伸出了援手。
而亲兄弟却连旁人都不如！
黄一诺暗暗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变化，最后说道：“娘，我们做人要行得端正坐得正，-不生害人之心，可我们也不能什么事都往后退缩啊。吃亏也要看对什么人，对那些知恩图报的人就是福；对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就是犯傻，犯贱，人家一边享用着我们的东西，心里还在笑话我们傻老帽！”
“再说了，我们现在才分出来，没有壮劳力去上工，一家子的口粮就那五十斤带皮的稻谷！不过是今日捉了条蛇回来打牙祭，就被他们惦记上了，那日后我们揭不开锅了，他们可会送碗粮食给我们？不会！”黄一诺摇头满脸坚定道。
世态炎凉，人情冷漠。老黄家的人可将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一诺，什么都别说了，你怎么做娘都依你！”赖氏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释然！
黄一诺很乐于看到她的这个反应，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包子娘，还是可以改造的，不枉费他浪费那么多口舌。
黄一诺又取来三只干净的碗，分别往碗里盛了满满的蛇肉，对赖氏道：“娘，爹的这份我来喂他，还有两碗，劳烦您跑一趟送去给杆子叔和大牛叔家。”
“一诺，你送啊，你爹我来喂。”赖氏说道。
去送汤不过是走一段路而已，喂食相对而言要更费力一点。
赖氏想把费力的活揽到自己手里。
黄一诺却不这么想，要是自己出门去送，母亲留在屋里，回头四叔四婶再过来，他娘可就招架不住了！
不行，自己必须留在家里。
黄一诺撒娇，说自己身体很累走不动，赖氏最终拗不过他，端着碗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