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
咕嘟!
黄色薄膜外,深海吞噬生命。
每一个哭泣的囚犯只要一穿过薄膜,迎接他们的就是极致的水压。
能够剩下的,只有一滩血泥和一串泡泡。
人命在这里,约等于一串泡泡。
秦苍没有再阻拦仪式进行。
他尽力了。
身后数百上千名囚犯是他尽力的证明。
老女佣争取的结果,已是最好的结果。
如若自己执意继续阻拦,那别说是自己,就连身后这些囚犯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自己,是这些人活下去的保证。
至于另一部分畏首畏尾的囚犯,他不想管,也没能力管。
想来,那些人没几个大夏种。
大部分的大夏人,基本都集中在身后。
可是,
后续再次押送过来的囚犯,不可避免的有大夏族裔的存在。
可悲的是,这一次他护不住了。
从老女佣口中秦苍得知了白袍们是掌管黑袍的高一级存在,也是这片苍渊世界的中坚力量。
他们被称作海兽祭祀。
他们来自不同的珊瑚城。
他们每个人都是强者。
他们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选择妥协。
能让他们妥协的,只有利益。
贵妇这一次为了保他和这批人,牺牲了很多利益。
如果现在秦苍再来一次之前的事迹,只怕是贵妇也会无能为力。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两次则会直接触犯到所有白袍的尊严。
老女佣隐隐的提示让他知道了两件事。
一是白袍里没有莉亚珊瑚城的人。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也解释了很多问题。
二是白袍之上还有很少示人的红袍。
想来老女佣说这些是为了敲打秦苍,让他不要丧失了敬畏之心。
但其实,秦苍从始至终都没自大过。
他这人不缺骨气,但骨子里其实更多的是自卑,那是来自残缺童年经历不可磨灭的痕迹。
所以老女佣的这点小心思,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不过,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在困扰着他。
那就是身后的这帮囚犯以及周围边猴一样的黑袍。
秦苍不止一次看到有不认识的黑袍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
尤其是来自莉亚珊瑚城的黑袍队伍。
原来对肤色的轻视早就不翼而飞,有的全是敬畏和佩服的眼神。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
哥们,你是真的勇啊!
就连领队,此时对他也是满满的善意和尊重。
抛却这些,
身后更麻烦。
不用回头就能想到一堆炽热目光盯着一个后脑勺看。
没有人知道秦苍现在很紧张。
冷漠面孔下,是千疮百孔的心。
能不能不要看!
能不能看别处!
知不知道这样会给人多大的心理压力!
真的好烦!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看你在流汗,没事吧?是不是刚刚受伤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老女佣主动问询。
“无妨,有点热,哈哈!”
秦苍赶紧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那你能不能把你的小伙伴往别处放一放。”
老女佣小心翼翼指向天空。
“哦哦,抱歉,都往右边甩一甩。”
嘶嘶嘶!
嘶嘶嘶!
嘶鸣着的蛇群直挺挺竖起往右边空中游弋。
阴影退散,
老女佣不为察觉地轻吐了口气。
附近区域,除了她自己,空旷一片。
大家在害怕什么,不言而喻。
“等仪式结束,祖神神器光辉会覆盖出去,到时候,水中压力会降至最低,到时便是捕鱼日开端,你要尽可能多的猎捕渊鱼,海渊里的渊鱼不比我们自己饲养的肉鱼,它们体质特殊,能激发人类潜力,进化人类**,越强的渊鱼提升效果越大,抛却上供给联盟的份额,剩下的都属于我们,有了足够的数量,我们就能培养更多的海兽战士,莉亚珊瑚城的实力就会更进一步,切莫辜负城主大人对你的信任。”
老女佣喋喋不休一口气讲完后,秦苍感受到了新世界的打开。
他没有急着询问,而是自己做着比照。
祖神神器,大概率是天幕,也可能是打通通道的圆环。
祖神,无从得知。
渊鱼,应该是看到的尖齿鱼类,还可能包括那两头海中巨兽。
联盟,很明显的权力机构。
海兽战士,想来就是黑袍了。
一一对比。
“她干嘛对我抱有希望?”
贵妇种种行为,像是知道些什么,秦苍随口的一问,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从老女佣这里套些话出来。
“我一个做仆人的岂能知道,你很神秘,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你,但想必你现在的能力是城主花了大功夫帮你进化得来的吧,虽然你成功进化成变种人没有沦落到水军的地步,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谦卑,城主大人对你的好不是你恃宠而骄的理由。”
老女佣一张嘴就是苦口婆心的洗脑教育。
秦苍却听着怪怪的。
“等等,水军是个什么东西?”
印象里,水军可是一个既神秘莫测又让人唾弃的存在。
“不知道吗?就是他们。”
皱巴巴的指头指向一批正押送囚犯的湛蓝兵服士兵。
恍然大悟的秦苍惊讶地啊了一声,这么霸气的称呼,敢问是哪位神仙取的。
“他们不好吗?为什么要说沦落。”
“他们都是失败品,进化失败的废品,只有进化成功的变种人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不过相比起那些死于进化中的废物,他们勉强高一个档次。”
老女佣很看不起这些士兵。
秦苍倒是不怎么在意。
生而为人,人人平等。
这样的信条,早已深入骨髓。
神游中的他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有个问题,水中时间长了需要换气怎么办,我憋气只能憋一会。”
这个问题把老女佣问懵了。
震惊过后,她慌忙问道:
“你还需要换气?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最低等的海兽战士在水中短时间也不需要换气啊。”
老女佣不理解。
秦苍倒是想明白了一些。
黑袍即海兽战士,进化靠海渊渊鱼,自然进化方向一定偏向水中生物,既然是水生生物,也就不存在憋气换气这一说。
因为他们本就是水生种。
可自己,却是个冒牌货。
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披着进化外皮的原生种。
这下子,难搞了。
接下来,进还是不进?
“有氧气罐吗?”
手掌下意识摸向耳后,秦苍有些不好意思。
老女佣没说话。
她在发呆。
大概率世界观遭到了冲击。
“有,但在珊瑚城,那种老古董东西早被淘汰,现在回去拿来不及。”
清晰可闻的失落感,夹杂在郁郁寡欢的声线中。
“那,算了,大不了我多跑几趟。”
秦苍要去。
欠人情这种事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
享受完贵妇的帮助,那必须要接下贵妇的渴望。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一个人闯荡社会几年的秦苍明白社会的规则。
“可是!”
“没有可是,相信我,以我的能力多跑几趟罢了。”
嘴上没怂,心里面,秦苍没底。
几十秒的憋气时间,随缘捕捞?
如果一条鱼都捉不到,这人就丢大了。
一旁,
老女佣有些沉默,肩膀也佝偻了一点。
“捕鱼不是这么简单的。”
欲言又止的话语。
秦苍也陷入了沉默。
前方,
残忍仪式眼看进入尾声,血海震荡。
一丝丝黄光从光幕中涌动,流向那片黄色薄膜。
黄色极速渲染血红。
似慢实快,血海染上黄色。
血海范围,
暗涌消失,波涛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一股伟力,稳定了血海。
大群大群吸食血水的尖齿鱼类厌恶中夹杂着恐惧不断后撤,直到血海边缘才停下。
它们,仍在努力吸食血海的边角料。
苍渊内,
行动开始。
士兵囚犯极速撤离,黑袍方阵开始行军。
呼喝声中,占据最前方位置的方阵奔行起来鱼贯而入通道。
没有一点犹豫,
全副武装的黑袍海兽战士一个接一个穿过薄膜。
变化,发生了。
每一个接触到水的海兽战士,不同的身体部位极速异变。
就这样,
所有人无视水中呼吸问题爆发出水生生物的速度游向前方。
快要看不见的背影里,
秦苍看到了人手一个的网兜,以及部分人共同携手攥着的渔网。
真是质朴的捕鱼工具啊!
就连颜色都不统一。
伴随着这批次人的消失,第二个方阵上了。
看着看着,秦苍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捕鱼,谁先出去谁占便宜啊。
越后进入的队伍,吃的亏越多。
方阵一个一个消失,后面的队列明显急躁起来。
终于,轮到莉亚珊瑚城的队伍了。
老熟人中年白人一声大喝,一马当先直奔通道。
后续队列紧紧跟上。
秦苍没有并入队列,跟在了一旁。
老女佣目送着他离开,嘴唇张开又合上,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倒是附庸在一旁的囚犯队伍,一个个信心百倍的样子。
先是零星的加油声,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奔行中的秦苍,突然像便秘了一样身躯一顿。
刷!
一只金灿灿手臂僵硬举起,朝后方挥了挥手。
山呼海啸。
自带出场bgm。
忐忑尴尬的心情,莫名注入一股力量。
思绪不知不觉放空。
出神之际,手中被突然塞了件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网兜。
抬头一瞥,发现了一队熟练发放工具的士兵。
这些士兵聚集在进入通道的必经之地,正给每一个路过的海兽战士发放网兜以及渔网。
网兜人手一个,渔网一个方阵配一个。
给秦苍网兜的士兵是个黑皮肤,看到他看过来立马露出一嘴大白牙堆起满脸谦逊笑容。
秦苍停下脚步,离开队列。
后面队伍秩序经过。
“麻烦帮我多拿些网兜,一个不够用。”
不管黑人士兵听不听得懂,秦苍上来就是一通说,最后还指了指自己肩膀。
那里,挂着一条触手。
黑人士兵懵懵地没敢说话。
见他这样,秦苍决定自己上手。
几条触手嘶鸣着爬出后背越过肩头叼起一叠叠摆放的网兜,一条单独行动的触手叼起一个巨大渔网。
东西到手,
秦苍朝黑人士兵露出感谢的眼神,随后直接拍屁股走人。
这操作看的很多人眼皮直跳。
尤其是始终未有动作的白袍聚集区,更是一个个若有所思。
通道内,
很温暖,
一层淡淡的黄光飘过身体的时候,没有任何不适。
吸~~!!
到底的通道里,秦苍猛猛深呼吸一口,撞进黄色薄膜。
寂静无声。
穿梭的两面世界,没有一点响动。
黄色薄膜像一道水帘,隔开了两个世界。
穿过薄膜,
切身的体会就是无尽的海水和无尽的冰凉。
眼中,全是水。
身体,被水包裹。
凉凉的。
这个凉,能接受。
但别人的感受,自己无法判别。
毕竟,现在的金身状态不比单纯肉身。
秦苍此时有些不适应。
纸上谈兵和身临其境永远是两种概念。
与在河流里游泳完全不同,尽管现在海水的压强被压制,但还是让人很不习惯。
无处不在的水,让人心生渺小。
而那血红的色彩,却让人恶心又兴奋。
没错,
秦苍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感受。
心里恶心,身体却在兴奋。
莫名其妙的感受中,腹腔的氧气极速减少。
原本预估的憋气时间,在这片作了弊的海水内,错的离谱。
晃动着身体,转过身子。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矫健跃出的身影,每个人经过的时候,出现不同程度异变。
比起秦苍,他们才是真正的水生生物。
看着秦苍原地晃荡的样子,他们加速游向远处。
秦苍再一次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里面的人不知道他想干嘛,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只有秦苍自己知道,氧气消耗的太快,还没行动他就得回去换气了。
所有的想法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叹息间,腹腔里消耗一大半的氧气无端飞速上涨。
咕噜!
咕噜!
一串泡泡漂浮上升,泯灭在深海。
秦苍愣在原地。
一条触手呼啸而来,吸盘一张一合。
微微起伏的躯体,不知道在传输什么东西。
秦苍知道它在干嘛,它在传输氧气。
不止这条触手,越来越多的触手都这么做了。
嗝!
秦苍嘴里喷出一串泡泡。
刚他差点氧气过载。
如臂指挥的心神里,赶紧下达命令。
嗖!
嗖!
嗖!
箭出弓弦,快若闪电的触手们绷直身体极速前行。
猝不及防下,秦苍被拽着狂暴冲刺。
速度太快了,远超陆上速度。
这深水,成了触手的主场。
某个旱鸭子在这一刻华丽转身,成为了水生生物。
实力,成倍提升。
血海,
先行的海兽战士成批成批的游向边界。
一个个网兜,代表着一会将要收获的果实。
哗!!!
涌动的水流声中,一股强绝的浪潮推着所有人东倒西歪,队列瞬间被打散。
回过神的视线里,许多人看到了成群奔腾的水中巨蟒。
浪潮还在向前,
成群的巨蟒时隐时现,掀起滔天浪涌。
越来越多先行的海兽战士队列被一个个超越,被一个个打散。
巨蟒群中,
两条绵长触手缠绕着躯体为秦苍抵挡了水流的冲击。
极速之下,甚至形成了一定的真空地带。
这般壮景,这般豪情,让人快哉。
豪迈自心中绽放,愈演愈烈。
“我就是风暴!”
内心世界,惊涛骇浪。
现实世界,
开路蟒群以丝毫不减的速度开始旋转,呈钻头状。
海水,逆时针旋转。
漩涡初现。
血海动荡。
隆隆!!
漩涡越来越大,引动海域。
蝴蝶效应发生了。
海水层层传递,不停上升。
海水越发汹涌,无底线向上蔓延。
天幕的高度,最先突破。
突破之后,汹涌成倍增加继续向上。
浪潮咆哮轰鸣。
海水颜色不断变浅,深黑变深灰。
隆隆!!!
一望无垠的灰暗海面,遮天巨浪高高升起,以无可阻挡的姿态拍击天地。
隆隆!!
隆隆!!
海洋颠簸,世间不平。
灭世景象中,一座巨浪途经小岛神异的岿然不动。
无论巨浪多么汹涌,只要接近小岛,立马自行分开。
岛上,
遍布瓦砾的文明废墟中,坐着一个老人,没有呼吸。
老人很随意,坐在一片空地上,双腿盘膝,两手放膝。
没有生气的面容,冰冷刺骨,白发扎马尾。
赤裸上身,强壮无比,全是疤痕,九龙纹身赫然其上。
下身倒是很普通,一条军大裤,还有小孩的涂鸦补丁。
老人额头,一只神秘竖眼微微散发银芒,始终闭合。
但比起银芒竖眼,老人的两臂外和背后更加离谱。
三道金色光轮以科学解释不了的方式漂浮在两臂外和背后,静止不动。
光轮没有图案,只有无尽的圆,数不清的圆。
吱!
一块瓦砾轻轻滑动。
撕拉!
虚空生雷,老人睁眼。
轰!!!
无辜的小岛被洞穿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孔。
“小子!”
竖眼不断撑开,老人呢喃。
滋啦!滋啦!
左手缓慢握拳,左臂外金轮旋转。
空间震动,虚空产生裂缝。
“风暴!”
拳头轻挥。
废墟里,落寞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