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汴京觅食记 > 正文 85、干锅兔与干锅鸡杂
    “这符你好生戴着, 雨昭同我去大相国寺求的,灵验得很。”
    “不要小瞧倒春寒,这几天寒气回逼, 切勿贪凉染了风寒, 衣服给我穿厚实一些。被褥多备两套, 都带去贡院。”
    “旁的事不要想, 莫要分心……还有、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老太太絮絮叨叨,芝麻绿豆大的事翻来覆去地说,不停嘱咐顾昀。
    “……好。”顾昀头疼, 别上求来的符, 摆出悉听教诲的模样。
    “诗、赋、论有没有把握?贴经墨义各十, 都是四书五经里的死东西, 你要务必记牢。”
    春闱在即, 老太太整个人神经兮兮的, 生活的琐碎事念叨完了,开始忧心考试。
    不知被“教诲”了多久,顾昀终于坐不住了, 扯了个还要温书的借口, 赶紧溜了。
    回去的路上。
    相比之下, 陆雨昭显得很淡定,“放平心态, 稳定发挥, 大不过下次再来。”
    “你对我好像不大相信,我这大半年很认真。”顾昀笑着发誓,一字一顿强调,“真的。”
    “哦,大半年, 旁人寒窗苦读几十年,只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的,你这大半年可真轻飘飘。”陆雨昭说。
    “我不一样,我是天才,你没听说过吗?”顾昀讲这句话,懒懒洋洋没个正经的样。
    陆雨昭眯起笑眼,“看来,你心态好得不行呀。”
    简直无敌膨胀啊,也挺好。
    “可不是么。”顾昀还有心情扯有的没的,“听说会仙楼最近出了几道热辣吃食,都城之内火得不行,争相尝试,叫做‘干锅’什么什么的?陆老板,不如趁此闲暇,请我去会仙楼吃酒?”
    陆雨昭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等你考完再说!”
    就这般打打闹闹,陆雨昭替顾昀收拾好东西,准备住进贡院。
    阿宽在大宅门口备好了马车,临去前,一家人把他送到了门口,简直贵宾级待遇。
    顾昀掀开帘子,忽而躬身对陆雨昭讲,“大比之年,三年又三年,三年何其多。为了你,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好。”陆雨昭弯起笑眼,把包袱递给他,“包里有我做的糕饼,饿了拿来吃。”
    “走了。”顾昀拍了拍她的头,回身钻进车内。
    春闱即会试,考三场,三日为一场,要在贡院待九天。
    贡院的管理森严,进去了之后立马搜身检查,发三根蜡烛,入住号舍,正式开考之后便不能再出来。可以说是衣食住行全在小小的号舍里,白天答题,晚上睡觉。这对于锦衣玉食惯了的公子哥来说,住宿条件可谓是艰苦。
    翌日,贡院锁院,春闱正式拉开帷幕。
    -
    顾昀封闭考试期间,陆雨昭终于不再那么忙了,她抽空去了一趟川饭店。
    看着店内生意红红火火,她开心不已。
    会仙楼酒的问题几时得到解决,作为脚店的川饭店,下滑的口碑回来了。更因为新推出的干锅系列,而重新回到食评集里,食客的大热评论里。
    此情此景甚好,陆雨昭和文是兮盘下会仙楼后,小食店和大酒楼背后成了一家。
    川饭店得到很多进酒实惠,川饭店的热菜也直接搬上了会仙楼的餐桌,互相宣传。
    要说会仙楼如何也做起干锅的,便要从王大厨受孙十三娘引荐说起。
    二人相识,近来干锅的火热程度,为了寻求灵感王大厨去尝了尝,遂请教起孙十三娘。
    知道陆雨昭是幕后老板,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便在征求陆雨昭的同意后,王大厨请孙十三娘来酒楼,和厨工学会两道干锅菜——干锅兔和干锅鸡杂。
    只选了两样,会仙楼毕竟不是特做川味的,什么菜系都得融会贯通。
    通过会仙楼的进一步传播,食客会在册子上写:正宗干锅全系列还请寻味川饭店,特色招牌菜不止干锅兔干锅鸡杂,牛蛙、鸭、蟹、排骨……应有尽有。
    互通有无,彼此受惠,这是陆雨昭乐意看到的。
    “现在川饭店如火如荼,十三娘也赚了不少钱,倘若我离开了都城,十三娘没有把自家食店重新从我手上买回来,自己做老板的念头吗?”陆雨昭问孙十三娘。
    孙十三娘旋即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川饭店如此火,娘子功不可没。千奇百味的菜谱,都是娘子想出来的。我这钱,是在娘子领着赚的,我怎能忘本?”
    “我是说真的。”陆雨昭笑道,“或许,我有些原因要离开这偌大的汴京城——”
    “娘子要去哪里?”张学冒出来问。
    “不晓得,想出去走走。”陆雨昭摸着下巴讲,“大千世界,美馔佳肴,多么令人神往。”
    “那会仙楼呢?娘子盘下也没多久。”张学已然面露不舍。
    “笨,大酒楼的运作和我们小食店又不一样,靠一两个人支撑着。大酒楼少一个人照常转动,像娘子这样的幕后老板,指示大方向,躺着分红就成。”孙十三娘剜他一眼,“去把火生了,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也不是这么讲。”陆雨昭笑。
    -
    春闱这九天,对于全国上下科考的举子贡生和其家人们来说,都是及其难熬的。
    里面的考生生活枯燥、空间封闭、压力巨大,外面的家人的心悬着,一刻也放不下。
    饶是大心脏如陆雨昭,在得知会试终于结束的那一天,终于不淡定了。
    “今日我就可以见着他了?是真的、真的!要出来了对不对?”陆雨昭连问老太太。
    老太太很少见她如此心焦模样,不由发笑,“雨昭自嫁过来,从未和阿昀分开这么多日子,想他了?”
    “……”陆雨昭的心思被戳破。
    带着一点小尴尬,倒也坦然,不羞不遮掩,陆雨昭抿嘴笑,“嘿嘿,嗯。”
    老太太拍着她的爪子,仰头大笑。
    “莫担心,其实阿昀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他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就……”老太太顿了顿,“没成也没关系,他还年轻,继续再考便是了。”
    这老太太不敢把话说太绝,明显紧张起来。
    陆雨昭没操心这些,早就这样想了她。本来功名利禄这东西,她也不太在意。
    老太太起身,“行了,穿好外裳出门,随我去贡院接人。”
    贡院门口被马车行人挤得水泄不通,这一场景,和高考完来接自家孩子的家长们如出一辙。
    顾家马车挤在狭窄外巷,停滞不动,老太太只好唤外头的赶马车的阿宽,“前面马车约莫过不去了,你去门口将阿昀接上车。”
    阿宽领命下车。
    陆雨昭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老太太点头,“见着人就回来,外面人多,免得冲散了。”
    陆雨昭应是,快快乐乐跑下了马车。
    好不容易挤到了贡院门口,考生们陆陆续续出来,陆雨昭却迟迟没见到人。
    “郎君人呢?”阿宽嘀咕。
    “或许被什么事拌住了吧。”陆雨昭目不转睛盯着走出来贡院大门的考生。
    不知过了多久,陆雨昭终于看到慢吞吞往外走的顾昀,她连忙挥手大喊:“顾昀!顾昀!”
    人群里的顾昀看到陆雨昭的一刹那,远远笑了。他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直到走到近前,他依旧还笑着,去捏陆雨昭的脸,“你怎么来了?”
    “接你啊。”陆雨昭含糊着声儿,“老太太也来了,大家都盼着你赶紧回家呢,都……”
    顾昀和陆雨昭、阿宽一齐离开贡院大门,“都什么。”
    “都,嗯……”陆雨昭扬起促狭的笑意,“都想死你啦!”
    “……”这几分滑稽的夸张语气。
    不自觉就发出了冯巩式的亲切问候,陆雨昭一时没收回来,讪讪而笑。
    “娘子想郎君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阿宽嘿嘿笑。
    “闭嘴!”陆雨昭笑嗔。
    顾昀垂下眼帘,这姑娘笑意盎然,顾左右而言他。
    他步伐渐缓,凑近些,衣袖摩挲间,摸寻到她的指骨,悄无声息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逆着人流千辛万苦走到外巷。
    陆雨昭掀开马车车帘,身后阴影笼罩,顾昀躬身在她耳畔讲,“我也想你了。”
    “一考完,脑子一下子全部放空了,我在贡院里漫无目的走了好久,然后一点点……逐渐全部被你占据。满脑子就想一件事,出了贡院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得赶紧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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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雨昭发誓,这是顾昀说过最肉麻的一句话。耳根难得红了,她躲进马车里。
    哎,羞羞死!老夫老妻的,丢人呐。
    顾昀回到家,也依旧是皇帝般的待遇,至少在等放榜之前这段时间来说。
    家里人问他诗赋策论写得如何,墨义帖经默得如何,都忐忑不已,悬着一颗心脏等成绩。唯独这个当事人,考前考后都淡定如老狗,陆雨昭实在看不出来他发挥得怎么样。
    应该不会太差吧?能顺利进入殿试吧?这逆天的心态。
    “夫人的心态比我更好,连问都不问。”顾昀揶揄。
    “……”陆雨昭默了默,好像也是。
    “哎不管,考都考完了,春闱什么的全部给我抛之脑后!我答应你的,考完请你会仙楼吃酒,去不去?”
    “去。”顾昀扬眉,“夫人请客,天大的好事,怎么不去?”
    二人说走就走。
    到了会仙楼,正巧碰见前来巡店的文是兮。
    “哟,稀客,咱们会仙楼,委实很久没有见到顾二郎君了呢?”文是兮打趣。
    “是啊,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贡院里闷着呢。终于放出来了,要我请他吃酒。”陆雨昭笑眯眯道。
    “春闱一毕,顾二郎君便跑出来吃酒了,看起来胸有成竹啊。”文是兮叫来一个跑堂,“去,开个包厢。”
    一路聊着,进了包厢,文是兮又讲了几句准备离去。
    “好了,你们吃好喝好,尽情享受,便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陆雨昭:“你用午食了吗?不妨坐下一起吃。”
    文是兮:“未曾呢。”
    陆雨昭毫不介意,“来来来,坐下一起吃嘛,边聊边吃。”
    文是兮看顾昀,顾昀耸肩,“我蹭饭,没意见。”
    陆雨昭嘿嘿笑,拍着他的肩称兄道弟,“顾兄不是要吃干锅吗?点一道干锅鸡杂,一道干锅兔,温两壶酒,岂不美哉?”
    文是兮:“会点,这两道猛烈下酒菜,可是近来酒鬼们的最爱。”
    点了菜,先上来玉胥酒。没多时,顾昀便看到跑堂的端上来两个小炉,放在了桌上。
    他指了指小炉子,还没发问,又走进来两个跑堂的,一个点火,一个上锅。
    呛辣的香气猛烈飘来,席卷呼吸,使他的注意力全被这两锅子菜吸引住了。让人忍不住往锅子里瞧,装的是什么又辣又香的东西。
    “这一锅子里是兔肉,干锅兔。这一锅子是干锅鸡杂。”陆雨昭指着锅子给顾昀介绍。
    文是兮说:“玉胥性温,咱们的先倒上酒,等会儿可解辣用。”
    顾昀默了默,有一种自己上了贼船的错觉。
    “提前声明,我不大会吃辣……”
    “我知道,我知道的。”陆雨昭撺掇他,“试试,试试嘛。”
    “好。”顾昀捏起筷子。
    他的目光先落在干锅鸡杂上,“这个……鸡的下水内脏?”
    陆雨昭也不继续勉强他,“倘若你吃不来下水,这道便算了。”
    “试试。”顾昀下筷。
    他不排斥,只是不会特意去吃下水。毕竟这油润红彤的一锅,香气逼人,色泽同样诱人。
    鸡杂锅子里大都为鸡心、鸡肝、鸡胗等这些大混杂,放一起猛火煸炒。葱姜蒜爆香,添少许白糖,下豆瓣酱花椒炒干。再洒一把香芹和葱花,红中点翠,装盘也漂亮。
    这时没辣椒,以茱萸酱替代,不然味道更辣更地道。
    顾昀小心翼翼咀嚼着,“居然……爽脆得很。”
    他也分不出是鸡心鸡肝还是鸡胗,但凡锅子里的鸡杂,全都脆口弹牙。不老不柴,又不至于咬不动,火候讲究得非常好。
    “颇有些嚼头,下酒正好。”顾昀忍不住又吃了筷。
    “也下饭的,浇一勺红油,呼噜噜下肚,爽得不行!”
    这可不是陆雨昭自吹自擂,她家的干锅鸡杂偏酸辣口,鲜香爽辣,开胃可口。一楼大堂里可不少附近的工人,两个人单点一锅干锅鸡杂,两碗饭,呼噜呼噜吃得不要太香。
    陆雨昭又讲,“相比之下,干锅兔的辣意更直白更猛。”
    顾昀默默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清口之余,观摩另一道干锅——嗯干锅兔,顾名思义里面是兔肉?
    时人吃兔,兔肉料理如数家珍,譬如之前吃过的葱泼兔。所以吃干锅兔这一菜品,都城的食客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顾昀就是其中之一,鸡杂尚且令他心有犹然呢。兔肉又不是没吃过,便没了什么心理建设,径自去夹干锅兔。
    尝了尝,和鸡杂的做法有所不同,明显干煸呛辣的香气更为浓郁。
    兔肉香酥干辣,应当炒之前下油锅炸过,初嚼焦脆,再品之下,肉质非常的鲜嫩。面上撒了一把芝麻,愈发突然兔肉的麻辣鲜香。
    更麻,更辣,更香,更刺激,这对食客老饕们,无疑是一道务必要攻略下来的挑战。
    “干锅兔里的配菜也不容小觑。”陆雨昭说。
    配菜是藕片,色泽油亮,十分入味。兔肉干,莲藕软糯,咬一口藕断丝连,丝丝都裹着鲜辣,缠绵你的舌尖。
    顾昀尝罢,称赞不绝,“藕在其锅,竟毫不逊色呢。”
    陆雨昭:“那当然!”
    要是有土豆,配菜放土豆也是绝佳上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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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着两道干锅,喝了不少玉胥。酒足饭饱,陆雨昭摸着肚子开始放空。
    “倘若顾二郎君高中之后,你们还会在汴梁吗?”文是兮随口问。
    陆雨昭摇头,“不会。”
    “挺好,雨昭便可出去瞧一瞧,尝尽人间百味了。”文是兮笑。
    “酒楼呢?”陆雨昭忽然想起那天川饭店张学的话,呆呆地问。
    “酒楼渐入正轨,春成看着,不会出纰漏。”文是兮揶揄,“你安心收着你的分红,我不会让它亏钱让他倒。”
    顾昀:“她或许是担心,和你一同盘下酒楼,自己一走了之。”
    “雨昭想多了,你留下的食谱菜品,会仙楼终生受益。”文是兮说,“有什么问题,我会写信给你。所以说,倘若你要远行,先告诉我远行的地点。”
    对啊,远离好友,还可以通信的。
    虽然慢,什么都慢,但独有慢的美感。
    比不上现代社会的通讯便捷,一个微信视频电话就可沟通。太快了,太浮躁了。
    陆雨昭放下心来,“是兮,咱们永远是好朋友。”
    文是兮笑起来。
    “哦对了,小宴的事……”陆雨昭欲言又止。
    “嗯,我说服了他。”文是兮笑意稍敛,有些奇怪的表情,“就是,他天天要来看一看孩子,和小宴玩一会儿……”
    和魏延说了所有的预想,最坏的便是,他接走她,认祖归宗,做大长公主曾孙女众多中的一个。她得知生父生母的真相,世界巨变,生母是姨母,生父是魏家公子。还有个尊贵的太奶奶大长公主。
    尊贵吗?她是私生女。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吗?她的母亲是个市侩的女商贩。
    接受了姨母是母亲的事实,接下来又要强迫她接受父母分离吗?文是兮能入眼大长公主府的皇亲贵胄吗?她也不愿意去。
    这对于小宴来讲,无疑是最残忍的。
    魏延听罢沉默良久,末了,只喑声问了文是兮一句话。
    “那我们呢?”
    文是兮愣住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纠葛吗?她亲自斩断的。
    她对不起他,她不后悔。但……他不恨她吗?恨她才是应该的。
    为了女儿小宴,她可以付出一切。
    文是兮是这么回的:“我们如此便好,不是吗?”
    魏延的身影逼近,将她逼至角落,“你想得美。”
    狠狠抛下这一句话,他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