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舟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很直接, 但却已经说出了他自己的命运。
然而他前不久还全须全尾地站在中岛敦的面前——尽管中岛敦并不知道那只是他的傀儡。
这至少给了中岛敦一种事情之后还有转机的感觉，他便咽了咽口水，问道：“那……之后呢？”
那头的吾舟似乎笑了笑, 笑声听上去并不冷, 反而有种自嘲的感觉, 却让听了的人觉得心头一紧。
他说道：“我没有死，这是当然的。否则你现在也遇不上我了。”
“说来有几分惭愧, 我其实曾经还被称为修炼天才。原因也很简单，我自学成才, 学会了早已经绝迹的傀儡术。除此之外，有很多东西也是我自学而成的, 比如引气入体。”
“体内的灵气含量越高，身体的自我修复速度就越快。我在那样的情况下，学会了引气入体。”
中岛敦本以为之后会是一个转折, 没想到转折确实有，却是转向了更令人绝望的方向。
他只感到呼吸一滞，艰难地问道：“所以……你……”
“嗯, ”吾舟在那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肯定了对方的猜想方向, “他们获得了一个可以反复再生的食物。”
中岛敦喉头艰涩，不知道说什么好。
“抱歉……我……”
“不用感到抱歉, 事情与你无关，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了,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成为了久远的尘泥。”
当然, 他进入修真界时, 整个修真界平和的局面和之后大家对于晚辈的各种关照, 无疑也起到了极大的疗愈作用。
也是因此, 吾舟格外在意修真界的前辈们。
他对中岛敦说道：“我与你说这件事情，并不是想告诉你我很惨，相反，我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很好。”
“在被时掌门救下，带入修真界之后。我的状态实际上非常的极端，即便是救了我的时掌门，我也非常抗拒对方的靠近。”
“不能与人接触，不能与人沟通，甚至不能被人用目光看见。”
“我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任何人的接近都会让我惶恐欲死。考虑到这样的状况，时掌门将我与人群隔绝了开来。”
“他会给我送来食物和各种生活用品，放在屋外，让我自行去取。还包括各种修炼的功法秘籍，以及我修炼可能要用到的灵石、丹药。”
“这样的情况，没有任何人能帮到我，因为他们甚至没有办法接近我。强行的靠近，只会适得其反。”
大概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时折竹每次送东西来的时候，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
用灵气隐藏自己，悄无声息地把东西放下，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修炼一途，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是很容易出事的。时折竹实在担心他自己修炼会出什么问题，因此经常会留下一些书信，告诉他需要特别注意的点。
他也时常会询问吾舟是否在修炼上存在什么情况，笔墨纸砚都留给了他，希望获得恢复。
结果也可想而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他单方面地在传递信息，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大概一年多，到后面夜雪重实在看得火大，冲过来差点想把吾舟的屋子给掀了，还是时折竹给拦下的。
吾舟很感谢时折竹，他也知道，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所以我开始去和内心的恐惧做对抗。”
“先是通过单纯的书信，最开始字数非常简短，有时可能只有一个字。后面逐渐能够通过书信沟通一些日常的情况。”
“后来，在选择功法的时候，我选择了傀儡术。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不用露面，通过傀儡与人接触。”
“虽然这听上去似乎很像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去逃避，去避免与人接触。但实际上只有这样，我才能从头开始，尝试着接受与人接触这件事情。”
“哪怕是傀儡，其实最初我也无法接受与人接触沟通的。”
“排除掉肢体上的接触，从最开始一些仅仅只能有眼神上和肢体上交流的动物，到可以说话的鹦鹉，再到现在以人的形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我用了上百年的时间。”
“尽管可能很慢，但回想一下，我确实一直在尝试着挑战自己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样的尝试，到现在也还没有停下，会一直延续到我能够正常与人接触为止。”
而这，才是吾舟真正想和中岛敦说的。
“敦君，你得去尝试战胜那份恐惧。人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的。”
中岛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故事让他的脑袋嗡嗡的，乱作一团乱麻。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双唇颤颤、嗓子带哑地应道：“我知道了。”
同行的泉镜花全程无话，微垂着眼帘，在白雾笼罩的黑夜中看不清神情。
这样的安静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默默地向着灰灰引导的方向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等一下。”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吾舟突然喊停了二人。
状况的突然改变让两人都进入了戒备状态，中岛敦警惕地看着四周，问：“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只不过要让你们在这里稍微等一下。”
“等什么？”
“等人。你现在要去的地方并不好闯入，仅凭你和镜花酱两个人，很难顺利进出，所以我还找了另一个人和你们一起。他马上就到这里了。”
此时，一身黑衣的芥川龙之介正跟着前方黑色羽翼的乌鸦往这个方向赶来，距离相差已经不过八百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