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立丰一头披肩短发，他脸蛋滚圆，皮肤白皙。四肢较为瘦弱，看起来缺乏锻炼，在膨胀的肚子衬托下显得有几分矮短。
陈柯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他发现对方与证件上的照片相比，头发长了些许，堪至披肩，而脸颊则稍微圆润了些。兴许是长期熬夜的原因，他下眼睑浮现出抹浓浓黑色，微微有些发青。而顺着对方抽搐的肩膀下移，陈柯看到对方的右臂大臂侧血红一片，仍血流不止——
即便如此师立丰脸上强装着笑，但时不时抽动的嘴角则暴露了他的内心。
陈柯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将挂在腰间的小盒子拿出来，从里面取出一瓶止血喷雾和几块纱布——之前在屋子里的时候，为了减重，把装着大部分医疗器具的医疗箱扔掉了，可他还是往腰里的便携包里装了些止血的纱布和喷雾，就是为了避免伤口再次开裂时引起的大出血。
“这是我的诚意！”陈柯递给对方。
“谢谢！”
师立丰稍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咧开大嘴，朝着陈柯一笑，取走了递过来的东西。模样显得有几分憨态，似乎早已忘记这些伤口都是陈柯造成的。他左手哆嗦着撕开右臂衣服上的破洞，然后拿起止血喷雾，眼睛却是紧闭着撇过头不去看自己的伤口。
陈柯有些好笑得看着对方。后者一连几次都没找到位置，直到最后才勉强喷对伤口，旋即伤口传来的剧痛直接令这个胖子忍不住喊出声来。
“啊……淦，疼死我了！”胖子鬼哭狼嚎起来。
好在他意志还算坚定，咬牙坚持几秒后，倒也平静下来。放眼看去，他刚才喷了止血喷雾的伤口，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顷刻间，流出的血痂融进皮肤，稍后表面便光滑、平整，好似从没受过创伤——但这只是表面。止血喷雾只能修复皮肤和止血，而内部的伤口则无法处理。
师立丰抬起头，脸上挤出来一丝笑，但看起来比哭好不了多少。
“幸好没东西卡进去，不然更疼了。”他说着，偷瞄了陈柯几眼。
“咳咳，”陈柯咳嗽了几声，他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脸上有些挂不住，装着面无表情得恢复道：“主要是距离远，控制不住，我一开始是想打脑袋的……”
“……”
师立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视线瞥向旁边的女人身上。女人始终躺在地上，她胸口有规律得起伏着，双眼紧闭，早已陷入到昏迷中。即便她身上的衣服布满污垢、破破烂烂，也难掩盖身姿曼妙。胸口高耸入云，纤腰盈盈一握，而双腿则笔直修长。只是此时她身体微微蜷缩，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你别看她现在安静，”师立丰注意到陈柯的眼神后，他连忙解释道，“我们追了她半个月，费了不少力气！要不是这次机会难得，我们又得浪费时间……”
陈柯只是简单扫了眼，便下意识对这个女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如果不是接下来需要帮助师立丰，他可不远掺合进这件麻烦事。目光移动到旁边已经碎成几段的警备棍，有几段碎片的底部出现了灼烧后的焦红色——这不像是老化而被子弹打断的痕迹，倒更像电压过载后烧化了钢铁。陈柯隐隐觉得对方的身份和工作可能没有他口头里说的那么简单。
他心生些许警惕，但面不改色，只是岔开话题问起来：“……你刚才说其他的入口都被封锁了？”
在陈柯的印象里，科研所位置和塔台的后勤区很近，交通也算得上四通八达。上千条路，即便每个都分摊重兵，可总该有一两个漏掉的吧——
师立丰似乎看穿了陈柯的想法。他沉吟片刻一下后，缓缓说道：“倒也不是全部都封锁了……也有2个例外，只是……”
“路程较长？”
“不，但论时间的话，可能比在塔台更快……但是吧……”，师立丰的脸色变得很纠结，他说话也变得犹犹豫豫。他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
陈柯没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他换了一个角度问道：“之前有人从这条路上过去吗？有没有危险？”
“我印象里人数倒还是很多……之前撤离的时候，去了有几千人吧，最后也都到科研所了……就是……”
“那你在犹豫什么？”陈柯的脸不由得沉了下来。他确实有想法和对方合作，但双方至少要保持诚意，如果放着近路不去，而去一个塔台里面，他不由得开始怀疑对方别有企图。
师立丰闻言苦笑，他只好解释道：“……只是到科研所的人，都不是正常人啊！其中有一大部分人的身体都变成了透明粘液或者是泡泡！他们有人类的思维，也能正常交流，但是他们很多时候经常会发狂，所以科研所都把他们隔离了……”
“……”
陈柯瞳孔微张。他脑海里猛地闪过码头上的那只怪物。先是胶状物质，而后又变成泡泡。和对方口中变化的人类比起来，有几分的相似之处。他联想到夜空中的那只巨型眼睛，背后不由得隐隐发凉。
他不确定那些变异的人类和它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他此时过去反而是自投罗网。
陈柯又问了问其他一些问题，而一番交流下来，他发现即便是旁边的塔台升降梯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要搭乘升降梯，首先要到地下5层，通过重重身份验证，而后要化验血，直到确认没有感染瘟疫后，才能联系地下基地的人。只有通过联系人的审核，他们才能进入地下。这些操作听起来一环扣一环，需要的流程更是复杂、繁琐。
最重要的则是每次验证必须是2个人才行，否则在进门的时候，就会直接被判定“禁止入内”。
“2个人有什么说法吗？”陈柯忍不住好奇得问。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师立丰也并不知道。他说道：“我第一次从基地出来，就是和南宫一起组队。南宫脾气不好，不让瞎问，我也没敢问，只知道这是明文规定。具体是什么原因，以前出过什么事情，我其实并不清楚，可能南宫会知道些，就是——”
说到这里，他偷偷盯着陈柯，观察对方是否有感觉到不快。
陈柯只是点了点头。如果一定要找原因，就得把埋在废墟下的人挖出来，同时还要祈祷对方没有生命危险。根据之前和对方的接触来推断，陈柯估计对方要是还活着，出来的第一目的就是干掉自己。
陈柯这下倒也明白了，师立丰会找自己组队而没选择回去救南宫的理由。
对方只想完成任务，然后回到地下基地。他和南宫更多的时候只是不撕破脸的合作关系，甚至连后者的具体名字都不清楚。况且他在看到陈柯的实力后，也放弃了无力挣扎，而是直接选择合作。
而陈柯心底倒是宽慰不少。既然两人的目的一致，接下来只需要把旁边的女人送回去就行。
两人谈妥后，事情进展倒变得极其顺利。撇下废墟里的南宫不管，陈柯打算用“浮空机器人”的两只大手去拖着女人，一来是因为两个人此时都身上带伤行动不便，二是他也看不得之前两个人左右架着，太过粗鲁。但他又不想和这个女人牵扯太多。思来想去，唯独用机器人会更方便一些。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当机器人伸手要去抱起地上软绵绵的女人时，师立丰竟然弯下身子，轻轻将女孩抱在怀里，动作小心、缓慢，似乎怀里抱着的是件易碎的瓷器。直到把女人放在机器人的大掌上时，还在对方的脑袋下塞了团东西。
见陈柯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师立丰尴尬得笑了笑，说道：“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看不惯南宫之前的做法，太粗鲁了……这些‘精神病’只是生病了，他们也痛苦。”
“你做的很对。”
陈柯也没说什么，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转身朝着塔台紧闭的大门走去。浮空机器人则飘在半空，缓缓跟在他的身后。
“吱嘎——”
塔台的门像是年久失修。在推开的一瞬间，整张门像是颤巍巍的老人被推动，不住得发出呻吟。
等陈柯进入门内，才发现里面的景象出乎意料。
门外的那些街道、大楼，只是因为长时间缺乏维护看起来破旧一些。但塔台的大厅则是另一番景象，到处布满了岁月的斑驳。墙壁、地面、柜台到处是裂缝，从里面爬出一条条绿色，有些木制的桌子上已经开满了鲜艳的花或者蘑菇。
陈柯扫了一眼，他惊奇得发现自己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花。不仅是那些花或者蘑菇，包括其他所有的植物，他无论在小行星带或者是海王星生产基地，都从未见过。
而跟着进来的师立丰注意到眼前的景象时，他也跟着愣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了陈柯，“怎么都长毛了？”
陈柯听后皱眉，他反问道：“你之前不是来过一次吗？怎么还来问我？”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哪有这些玩意。”师立丰也有些莫名其妙，“再说了，基地管得严格，科研所都没有植物种子，哪来的这些东西……”
陈柯沉思了片刻，他控制着一只机器人从身后飞出，绕着大厅巡视起来。不一会，又飞到大厅的中央顺着塔台的螺旋楼梯向上飞去。过了许久，机器人才又折返回来。
陈柯打开机器人的记录器，他的腕表瞬间出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模块。他扫了几眼，发现这些模块的中央都是点缀着花花绿绿。
“怎么都是这些鬼东西？到底是哪来的？”师立丰凑了过来。他看着满屏幕的颜色，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要是这些东西爬满了，别到时候把门都堵住了。”
“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陈柯沉着脸关掉了腕表，然后没好气得说道：“别废话，快找下去的路！”
“得嘞！”
师立丰连忙转身跑了过去。他一路小跑，不一会身影就消失在花花绿绿的藤蔓中，而一只机器人也跟着超他的方向飞了过去。
在师立丰消失几分钟后，陈柯耳朵一动，他好像是听到了些异动，像是人在说话的声音。声音离得很近，可因为太轻，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音节，而且时断时续。
陈柯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转身，身后的“浮空机器人”便迎了上来。他果然看到那双巨掌里的女人双眼紧闭微张着嘴，口里似乎正在呢喃得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
陈柯向后退了两步。他看向女人，浑身的神经紧绷起来。然而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只看到对面嘴唇一张一合，此时口中并没有发出声音。她似乎还深陷昏迷中，身上并无异动。
难到是我听错了？
陈柯没有立即靠过去。等他再次听到那些声音后，他才稍稍往前探去半个身子。这次他倒是断断续续听清了几个字。
“不……危……险……”
对方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很困难。陈柯往前迈了一步，他倒要听听对方到底是在说什么。
“瑞秋……姐姐……一切都来不及了……下面……危险……”呢喃声还在继续。
陈柯听了片刻，找不到丁点头绪。他目光向上移动，恰好看到那张灰扑扑的白脸上弥漫着浅浅的红晕。这时，女人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而后她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
陈柯心道不好，连忙快步走上去。他忽视了心底的那丝警惕，顾不上对方脸上的灰渍，伸手放在后者的额头。稍一放上去，便感受到一团高温。
“真烫……”他念叨了一句，低头再看向女人。她的整张小脸已然通红，身体由于寒冷而缩了缩。口中的胡话变得更弱了些。
这个温度，至少也39度了吧。再升高就要伤脑子了。
陈柯收回手，摸向肩膀却抓了空。他这才想起来，医疗箱已经被自己给丢掉了。回头再看向女人，他脸上有些犯难。
本来他和这个女人就没有任何瓜葛。他和师立丰合作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不需要顾忌其他的东西。可盯着对方因高烧而略微有些痛苦，他心底的某处还是硬不下来。
他想到了妹妹。如果生病没人照顾也是这样——
“毕竟也是为了任务。”陈柯摇了摇头，他控制着一些“浮空机器人”飞去废墟的位置，慢慢捡起残落的建筑石块，去翻找自己扔掉的医疗箱。而另一方面，他则单独给一个机器人下达了命令，让它绕着城区，去那些药店里寻找些退烧的药物。
兴许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站在塔台内控制这些机器人，延迟似乎变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