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不错，钱我已经打过去了。”
“我不会再接你的工作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联系曼恩。”
“事到如今你认为自己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足够了，我无所谓。”
“你真以为曼恩对此毫无察觉？无论现在还是过去。”
“我说了，无所谓。只要你别再打给我就好。”
挂断并拉黑法拉第，琦薇赤身躺在装满冰块的水池里，嘴里燃烧的香烟是全身唯一的热源，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人一生里大概总会有像这样的时候吧。亏我自己昨晚还亲口告诉菲尼克斯在夜之城别相信任何人，今天就被逮了个正着，这也说明我不是在骗人吧。”
自嘲似的笑，琦薇插入了个人连接。
“现在让我来承受背叛之痛吧。”
......
“六街帮从哪儿搞到这么机密的数据？法拉第又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觉得脑子乱作一团，为什么这么明显的联系曼恩会看不出来？”
“冷静点，等琦薇消息出来，曼恩就是不信也得信。”
“你确定他是那个叫胜男的爸爸？”
“如果巧到学院高层还有另一个叫田中的家伙。”
坐在称不上宽敞但也说不上狭窄的卧室，这是属于大卫的房间，隔壁则是菲尼克斯。此时，二人坐在大卫房间内交流着已知信息。
“明明新生活刚有好转的迹象，我可真不想被那个叫法拉第的家伙搅黄啊。”
可比起大卫，其实菲尼克斯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条道上布满的荆棘，每次委托不亚于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坠尸无底的深渊，甚至没有攀爬的余地，因为除了勉强站立的刀尖，剩下的只有锋利割人的刀刃，即便没有因坠崖身亡，也会被刀刃划破全身流血而死。
“算了，想破脑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和露西怎么样？”
从他给自己起名“菲尼克斯”时大卫就意识到了，只是那会儿还不明显，这会儿算是彻底让他回想起自己面前坐着的人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自我休整能力，印象再度加深，怕是连以后想忘也忘不了吧。大卫心想着，伴随被勾起不好的回忆，他愁眉苦脸，
“别提了，全是我的臆想罢了。”
“什么意思？”
听他这么说，菲尼克斯更来劲了。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时代，发生在十五六岁少男少女身上的恋爱故事永远是经久不衰，引人入胜。特别是作为同龄人交谈的内容，可以说是茶余饭后必谈话题，生活必须品。
时间回到曼恩通知众人聚集前，露西家。
“字面意思。”
耳边响起女孩清脆之声，像是泡沫一触即碎。
数据带来的灼热感依旧，可寒冷却是来自体内，由心底而发。
大卫扯下超梦头环，看着露西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曼恩说你看起来并不像当赛博朋克的料，还说你这身板好像再装一两个植入体就会疯掉。”
露西随后也退出超梦，上身靠床后仰，两手支撑起半身的重量。
“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大卫别过视线，看向露西常望的窗外，远处有正在建造的登月火箭，
“所以特地叫我来这趟就是为了劝我退出？为什么是你？”
“谁知道呢。”
“所以刚才你说我们会是好搭档也是为了现在的铺垫？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告诉我不是这块料？”
露西犹豫着正准备开口，来自曼恩的通话打断两人的对话，
“紧急情况，来基地集合。”
也无心继续的二人无话离开，一路上沉默不语，直至分开。
“嗯...来日方长，没事。”
不久前还在为将来发愁的家伙，现在倒安慰起自己说来日方长。大卫真想给菲尼克斯录音，叫他自己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小鬼们，给你们安排了老师，好好训练，早点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看上去曼恩并没有因为菲尼克斯的质疑而带有个人情绪，在他的告知下，二人这次“男孩间的交流”算是告一段落。
菲尼克斯感觉像是过去了一天，实则从他出发到回归基地也不过用去半天时间，现在正值午时。至于大卫，在菲尼克斯独自潜入六街帮地盘、拿命完成委托时，与不清楚年龄但看上去正值青春的妙龄少女共度月球一梦，虽然结果惨遭打击，但不至于颓废到不食人间烟火。
“啊，菲尼克斯~这边这边。”
尽管只打过一次交道，可那长长带有独特味道的尾音令菲尼克斯印象深刻。瑞贝卡嚼着泡泡糖，娇小的身子靠在曼恩骚粉跑车头前，正向下楼的二人招手。
“昨晚见你和露西跑了，没来得及自我介绍，瑞贝卡。”
同年龄为个位数的小孩般身材矮小，五官柔和，白皙的皮肤与脖子、腹部和右大腿上写着“PK_DICK”的粉红色纹身形成鲜明对比。瑞贝卡作为眼底的网络软件很微妙，只有粉红色和黄色网络光学脱颖而出。与昨晚同菲尼克斯交谈时同样的装束，黑色的高领夹克有绿色点缀，没有底衬，半开的胸前露出黑色bra，齐臀短裤藏在宽大的夹克里，看上去跟没穿裤子似的，脚底是一双配套的黑色运动鞋。
“大卫·马丁内斯。叫我大卫就好。”
小老师似的微微点头，被她用双剪发带扎成辫子的浅墨绿色头发随之晃动，像草坪凸起的两束狗尾巴草，虽然早在多年前已经灭绝，但大卫看过相关资料，也记得它的样子，不由得将二者关联。
“曼恩给你们说了吧？”
“老师的事吗？”
瑞贝卡点点头，狗尾巴草随风摇摆的画面在大卫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有点不忍直视。一旁的菲尼克斯不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以为他单纯是在害羞与女生面对面讲话。
“到傍晚以前我教你们用枪，那之后再由露西带你们长跑。”
瑞贝卡似乎对“老师”这个称谓特别上心，小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毫不掩饰，
“当然期间所有的消费由你俩平摊，这也是曼恩的意思。”
恶狼最终露出獠牙，菲尼克斯总算知道原来让她上心的不是“老师”而是“消费”，看着刚充盈不到一天的账户，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靶场离基地不远，场主是他们认识的人，那个被曼恩叫做“阿多”的老男人，有点耳背，但他始终不承认。
“阿多，我们来了！”
“啊？啊！瑞贝卡，位子给你们留好了，在那边。”
叼着刚点上的香烟，常年没有打理的胡子长满整个下巴，与两腮的头发连为一体，右耳穿有一个大金耳环，耳后架着在夜之城几近消失的传统眼镜。这个叫阿多的老头指向不远的仓库，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
“你就是戴维斯吧？”
在大卫经过其身旁时，他开口问道。
“不——”
“啊？什么？”
“我叫大卫。”
“戴维斯？”
“我叫大卫！不是戴维斯！”
大卫扯着嗓门。
“别冲我吼，我听得见。去吧去吧。”
老头挥手赶客，远处传来已经进场的瑞贝卡毫无修饰放纵的大笑。
“开过枪吗？”
大卫摇摇头，隔间的菲尼克斯点头。
“杀过人吗？”
反应依旧。
“大卫熟悉枪械的使用，别开保险。菲尼克斯试着瞄准射击，照着我的姿势。”
轻拍下一旁设有的红色按钮，随着一阵齿轮磨合转动声，定点标靶自天花板向下弹出，随即被瑞贝卡射出的子弹命中红色靶心，迅捷精确。要是活生生的人，不难想象他们在瑞贝卡手里瞬死的模样，甚至对自身的死亡来不及做出反应。
与之一同死去的还有菲尼克斯滴血的账户数目，每发射的一颗子弹都仿佛打在他的大动脉上，血流不止、喷涌而出。
......
傍晚，与露西碰头的只有大卫一人。
菲尼克斯借双臂酸麻仿佛灌铅，没来参加长跑训练，在瑞贝卡枪械训练结束后便直往基地躺去了。
大卫不清楚这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总之他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对不起菲尼克斯的一番好心，但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以及要如何去做。
“你来了。”
和给自己的建议相似，露西也是一身粉绿劲装运动鞋，连帽紧身外套。
“菲尼克斯——”
“我知道，他事先打过招呼了。倒是你，不是想当赛博朋克吗？居然连枪也开不了。”
视线直直地上下全身打量一番，露西忍不住开口，但不是嘲讽，
“曼恩好像也没说错，你这身板看上去太纤细了。”
“真残酷。”
“试试看吧。”
说着，露西转身向远处奔跑，速度并不快。
“那个...”
也许是照顾第一次长跑的大卫，露西用他能跟上的速度慢跑着，
“什么事？”
“露西，你，是网络黑客吗？”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大卫边喘边问。
“是啊，怎么了？”
反观露西，依旧是轻松的模样，好像对她来说不过热身罢了。
“没什么，网络黑客也需要跑步吗？”
“网络黑客也是赛博朋克，没什么不同，都要训练。”
夜晚，或许在海边的缘故，吹到脸上的晚风带着白天闻不到的味道，没有工厂排放刺鼻的化学制剂，也没有川流不息汽车尾气带有的汽油味，只带着纯粹的咸湿，以及干燥。
“那个...”
“什么事？”
“露西，你几岁啊？”
要是菲尼克斯也在一旁，他一定会绝望地冲大卫疯狂摇头。这家伙不止在世事毫无涉及，连同女生谈话也全无经验。用上半世纪较为流行的形容来说，此时大卫就是雷区舞王，在各个埋藏好的地雷之上精准制导，那准头连枪械好手瑞贝卡看了都要自叹不如。
事后，在大卫对菲尼克斯提起这事儿时，后者反应也是夸张，在大卫看来。
“什么？！”
菲尼克斯头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反应过来的他捂住张开的大嘴，紧接着楼下传来曼恩毫不留情的谩骂，然后他又小声问道，是在确认，
“你对只见过几次面的女生直问年龄？”
大卫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我当然知道询问女生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我这不是反应过来改口了嘛。”
......
“抱歉......我的意思是，你的技术和年龄不太成正比。你看，那么短时间里，你就绕开了荒坂的安保系统，把车门打开了。”
“技术和年龄完全无关。”
好在露西并不在意，或是说故意抓错重点，
“全靠才能和努力。会因为年龄而轻视能力的人恐怕是个蠢货吧。你呢，你是认真想成为赛博朋克吗？”
“为什么问这个？还是曼恩的意思吗？”
大腿像是被绑上铁块，连抬起都十分吃力。
“不，老实说，我觉得你不像这个类型的人，我开始有那么一点认同曼恩的话了。”
“哪里不像？”
咬牙继续坚持，
“喂，告诉我啊！”
露西却突然加速，直到再也不见她的背影。
“可恶！”
......
不止是双腿，肺部也开始火烧般疼痛，随后是摆动的双臂，酸胀逐渐侵蚀完全。
总算在岸边尽头见到那短暂但熟悉的身影，大卫没有形象的张开双腿喘着粗气。他快要累死了，再无多余的精力保持自认为优雅地形象。
“看不出，你跑得还挺快。”
“最好，是真的。”
“真的，比我预期的快。”
看着地面散落的烟蒂，想必露西已经在这等了很久。粉色兜帽盖住脑袋，背对自己用看不见的表情望向远方漆黑的海面，烟雾化作长长如小路蜿蜒向上，然后消散。
“我不想从一直领先的人口中听到这句。”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等我电话。明早起来你会觉得全身酸痛难忍，我想不至于让你像个小姑娘一样疼得哇哇叫。再见。”
话毕，她又小跑着离开，留大卫独自在晚风中凌乱。
“完全赶不上啊。”
像是吐出郁结于胸的浊气，无视掉身体发出的哀嚎与警告，他咬牙决定继续小跑回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