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一声喝问制止了扶余的动作，她心里一颤，抬头看去，师尊正一脸不善地看着她。
“弟子……觉得胸口有点儿闷。”
信了你的鬼话！
于念生本来已经要走出云翠峰，忽然又想起对方先前自杀的一幕，忙又赶了回来，她实在不放心让扶余独处。
果不其然，要不是她回来的及时，恐怕再见到对方，又是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了。
扶余是重生之人，可她不知道于念生也是，因此只能隐瞒着，装作一切如常的模样。
于念生不想事情发展到之前那种无可挽回的地步，自然也要装作毫不知情。
尽管她心里一清二楚，对方绝对是要自绝，可此时也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不能把这层布揭开。
“说了不要动用灵力。”于念生从须弥戒中拿出一个白玉瓶，拔开盖子，倒了一粒雪白的灵丹出来。
“你心魔滋生，气血郁结，胸口闷是正常的，把这粒清心丹服下，以后每日一颗。”
扶余接过丹药，看起来十分乖巧听话地放入口中，又把药瓶收起。
“知道了，谢谢师尊。”
于念生心神电转，徐徐说道：“我忽地想起，你自入我门下，还从未外出历练过，修炼有情道，须得入世，堪破世情，才能大成。”
“你生有心魔，恐怕也与这有关，把要用的东西整理好，我带你出山。”
扶余一怔，前世可没有这一遭，她回想起自己从前和师尊的相处模式，用带着些许撒娇感觉的语气说道：“弟子，弟子从未下山，不知道需要带什么……”
于念生：“我知道，你看着带就行。”
一个在魔界摸爬滚打问鼎魔尊之位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历练需要的东西，扶余只好假装着，把房间内的衣物收进须弥戒，又把床上的被子装起。
床头一个巴掌大的布艺玩偶静静地坐在那儿，那是她初入剑宗，年纪太小，晚上睡觉总是不安生，师尊亲手给她缝制的。
扶余的目光落在那上面，背对着师尊，眼神陡然复杂了起来。
她之前堕魔，走的匆忙，并未将它带走，心里时常后悔。
她将玩偶拿起，也一同收进了须弥戒里。
“师尊，我收拾完了。”
“走吧。”
于念生捻起枝上的一枚柳叶，灵力灌入，细长的叶子瞬间暴涨，宛若一支小舟，悬浮在空中。
她用灵气卷带着扶余坐到上面，又施了一个防风的结界，才御使这片叶子飞向掌教所在的天绝峰。
一出云翠峰，外界的茫茫大雪便落了下来，寒风刮过，带着雪花飘飘扬扬，雪势太大，若是以肉眼看路，只能看清几尺内的景象。
但修士以神识为探路，尽管雪景茫茫，也断然不会出现两人飞着飞着，空中御剑相撞的情况。
柳叶飘摇着，落入天绝峰后山，直奔掌教所在的位置。
掌教也修的是有情道，整天笑眯眯的，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但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实际小肚鸡肠又爱记仇。
他正在后山，拿着根拐杖比比划划，不知道在做什么，十有八九是想一些坏点子，见到于念生过来，第一反应是捂住自己的须弥戒。
“你又来干嘛？我这儿真没好东西了。”
于念生：“我带徒弟下山历练，和你说一声。”
掌教看了扶余一眼，顿时脸上露出了肉痛的表情，小声嘀咕道：“我就知道，你每次来都没好事儿。”
修士的耳力何其离开，表面上是小声嘀咕，实际和拿着扩音符贴在耳边喊也没什么区别。
于念生面色坦然，伸出一只手来，“谢谢师兄。”
掌教的一张脸宛若风干的橘子皮，五官全部都皱了起来，每一道沟壑都在表明他的不舍。
“我找找，我找找。”
这话过于离谱，修士从储物戒中拿取东西，神识一扫，都用不上眨眼的功夫，这人愣是找了好几分钟。
于念生：……
“回头把玉莲的莲蓬给你一个。”
话音刚落，掌教手里一翻，一个小巧的红玉灵盒出现在他手心里，速度之快，堪比驺吾。
他喜笑颜开地将盒子一递，“给！那玉莲……”
于念生接过红玉盒，悠悠道：“等我回来再说。”
话音刚落，身柳叶舟嗖地一下往远处飞去，剩掌教孤零零地伫立在那儿，跟他手边的拐杖一样。
“怎么好像又亏了。”
清心丹也好，青碧佛叶也罢，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于念生很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儿，就是她自己。心存执念，这念头无法满足，久而久之变成折磨人的妄念，就会入魔，更何况扶余已经是修过魔的人了，想要再次入魔，可谓轻而易举。
正魔两道向来势同水火，能不堕魔还是不要堕魔比较好。
她的神识笼罩整个小舟，扶余抱膝坐在她身边，看起来乖巧极了。
于念生又想起对方临死时，唇边勾起的笑意。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对方鸦羽般的长发。
“此去路程遥远，景色枯燥，你又不能入定，不若睡上一觉，也好养神。”
扶余侧过头，师尊神色温和，示意她靠过去。
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顺从地放松身体，被师尊揽在怀中，浅淡的清冽幽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枕在师尊胸口，静静地听对方沉稳平静的心跳。
“睡吧。”师尊的声音低柔和缓，如同一缕清风，扶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揪住对方的袖口，将脸埋得更深。
贪念在心底生根发芽。
再多些时日，扶余闭上眼睛，她舍不得这份温情。
于念生轻轻搂住自己的小徒弟，手指穿过对方的发丝，动作缓慢地将它们理顺。
黑发缠绕着，泛着微凉的触感，在指尖划过，柔顺光滑，一看就是用足了心思保养。
——因为师尊喜欢。
心底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方设法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所作所为全部迎合对方的喜好，所以在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成功以后，才会迅速崩溃。
于念生又叹了口气，默念了一段安神咒，扶余紧绷的身体一松，陷入沉眠。
她当然是故意的，故意同对方举止亲密。扶余心有妄念，她就满足这份妄念，以自己为饵，引扶余上钩。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停止入魔，让那些叫嚣的念头平复下来。
也能让她暂缓自绝的心思。
柳叶舟飞驰而过，朝着荆北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