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摇曳,一阵劲风吹过,大开的窗嘭地一声关上。
    黑暗的屋内并未因这响动而惊慌。
    紧闭的窗令屋内的血腥味更加浓郁。
    倒在血泊之中的黑影艰难地直起身子,却在下一秒又躺倒回血泊中,嘴里不受控地发出小声的呻吟。
    她脸上的面罩在挣扎中掉落在地,好看的面庞上此时血迹斑驳,却依旧掩不住精致的五官。
    她的唇瓣已然没了血色,身上的伤口止不住地往下流出鲜红血液,强撑着一口气保持清醒。
    另一个黑色身影奇怪地看了眼打开屋门的闻人空,虽不解他为何改了主意,但也没有再与他纠缠。
    她快速地跑到自己同伴跟前,捡起她的面罩遮住她那张脸,搀扶起人直接冲出窗外。
    掩饰性地在外掠了半圈,两个黑影又回到了凰月楼中。
    面罩碍事,虞子羲一把扯下自己面上的黑罩子,又将徐娘的罩子轻轻扯下,将她安置在床上。
    看着她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刀窟窿,虞子羲眸色渐寒,想起闻人空刺下皮肉时毫不犹豫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
    回到了安全区域,徐娘终于忍不住昏阙了过去。
    虞子羲强忍着自己心中的伤,先行替徐娘疗伤。
    月光洒进屋内,夜风吹散屋内的血腥味,徐娘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紧皱的双眉也逐渐变得放松。
    虞子羲收回自己的手,将她在床榻上放好,自己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
    连续几次被伤,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次了。
    第一次偷袭,直接被闻人空打回原形。
    这次,加上了徐娘,竟也没能伤到他一分一毫。
    他实在狡猾。
    竟作出身受重伤的假象哄骗世人,直接设了个圈套等她们来跳。
    这个祭司,倒是真有点东西。
    他远比她所知晓得要厉害得多。
    两次都没从他手上讨到好,显然硬来是行不通的。
    看来还是只能智取。
    喉间陡然发痒,虞子羲又吐出一口血。
    明日他便要回无上殿,以她现下的身子也不便待在他身边。
    只能另等时机。
    *
    贾府中,贾祖母和贾容位于上座,面容悲痛又冷肃。
    她一进屋便被人押着跪下。
    贾祖母由人搀扶着起身,走到她跟前,将她仔细看了看,像是在打量什么物品。
    看了会儿,她道:“长得倒是不错,难怪苟儿那般喜欢。”
    贾容也是第一次见她,此刻她仰着头,眼里毫无惧色,任凭他们一屋子人打量。明明长相妖艳,对上他时眼里却又聚起了水,带上与她长相不相符的楚楚可怜。
    贾容心中动了动,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异样,他下了命令道:“先关起来,这等毒妇下手狠辣,你们好生看着,等苟儿安葬那日再一起下葬。”
    原是让她当杀人凶手,再替贾如苟结个阴亲的算盘。
    虞子羲垂下眸子,任仆从将她押走也没有反抗。
    堂中三公子贾如言看着她的背影,轻薄似风,摇摇欲坠。
    他神色莫名地拿起桌上茶杯,一口将茶水饮尽。
    虞子羲被关进了一间柴房里。
    柴房里除了柴火和灰尘什么都没有。
    她寻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靠在墙上闭上眼眸假寐。
    门外突然传来开门声,虞子羲睁开眼,换上一副柔弱表情,静静等着来人。
    来的人却是一个姑娘,看装扮应该是丫鬟。她给虞子羲送来了饭菜,还偷偷塞给她一张字条。
    虞子羲接过食盒,拿着字条又有些疑惑,她柔声问道:“这是?”
    丫鬟摇摇头,并不多言。
    她犹豫了会儿,见虞子羲长得好看,又没架子,心中不免对她多了几分同情,她小声道:“无论如何姑娘还请多吃点,免得自己多受罪。”
    “我知晓了,”虞子羲面上一笑,有些凄凉,她道:“他们是要我给贾公子陪葬是吗?”
    丫鬟一惊,忙捂住虞子羲的嘴,“姑娘莫再问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姑娘看看字条便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虞子羲握着字条的手紧了紧,看着丫鬟真诚地说道:“多谢姑娘提醒。”
    丫鬟暗自叹了一口气,不敢待太久,说了句“我过会儿来取食盒”便出去又关上了门。
    柴房内又陷入昏暗,虞子羲展开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今夜申时等我。
    她将字条揉成一团,随手将它藏到了食盒下方。
    申时。
    夜深人静,雨才停了两日,此时月明星稀,夜风寒凉。
    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柴房门口,又四下张望了会儿,才轻轻地打开柴房的门。
    虞子羲闭着眼,似无知无觉。
    门锁被开,来人又小心谨慎地推开门,待将门反锁后才放下心转身找虞子羲。
    虞子羲就靠在墙边,似是刚醒。
    柴房内无光,暗得连人影都看不清。
    她颤声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却未答话,闷不做声快步朝着虞子羲方向走去,人还未走近,便已先将虞子羲扑了个满怀。
    怀中气息馨香,更加令人心猿意马。
    虞子羲虚虚挣扎两下,在来人将唇印在自己脖颈处时淡然举起手,抬起他的头。
    黑暗中,她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瞳色变成了红色,闪过一丝光。
    她冷声吩咐:“天亮就放我出去。”
    被她擒住的人神色呆滞,呆呆地应了声:“是。”
    虞子羲丢开他:“滚吧。”
    黑暗中,一个身影同手同脚地爬起,傀儡般前行,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困意逐渐袭来,虞子羲打了个哈欠,靠到墙上又闭上了眼。
    再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门锁窸窸窣窣的响,有人毫无顾忌地打开了门。
    打开门之人仪表堂堂,看样子不过弱冠之年。他神色无波无澜没有焦距般,等虞子羲走到门边便牵起她的手往外跑。
    府内未有几人起身,男子一路顺畅地牵着她跑回了凰月楼。
    路上已经有了零星几个行人,行过时,他们纷纷回过头,有些意外得认出,那人不是贾家三公子吗?
    行至楼外,虞子羲向他行了一礼,满脸感激:“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贾如言摆摆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
    虞子羲回到自己房中后,不慌不忙地开始收拾行李。
    徐娘早已知晓她回了楼里,便来寻她。
    “可要给你再配个丫鬟带去?”她问。
    “不必,”虞子羲边收东西边道:“此次本意是想逃难,若是再带个丫鬟,未免惹人生疑。”
    徐娘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虞子羲东西并不多,只收拾了零星几件衣物和发饰,便算是整好了。
    估摸着时间应是差不多了,于是她也不多留,带上包袱便走了。
    果不其然。
    她前脚刚走,后脚贾府的人便上了门。
    徐娘应付了一阵子,假意听不懂般与他们周旋,等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说道:“子羲去无上殿寻祭司大人了,若你们要寻人便去无上殿吧。”
    说完,不再理会他们,转过身便上了楼。
    *
    贾府内,贾容勃然大怒,贾如言跪在大厅里,对着父亲的怒气一声不吭。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放走了虞子羲。
    想起昨夜自己偷偷潜入柴房……难不成是那时进了温柔乡,自己鬼迷心窍了?
    他心虚着,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贾容骂了一阵,又吩咐道:“去!祭司必不可能来寻这个贱妇。他又不管俗事,你们现在去追,务必把人给我抓回来。”
    *
    虞子羲站在山下,抬头望向那座巍峨宫殿,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又恢复了柔和的神情。
    她收敛起心神,还是按照计划上了山。
    殿门紧紧关闭着,她抬手敲了敲。
    等了会儿,没人来开门。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没再有多余动作,只静静地站着,手指略微有些无措地转着帕子,面容十分可怜。
    过了半刻,里头还没有动静,她眼眶渐红,鼻头也染上了红,眼中逐渐涌起水雾。
    闻人空在此时打开了门。
    他看见来人时便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见到闻人空,虞子羲眼中的泪再忍不住,一滴又一滴的泪珠往下掉,她鼻子更酸了:“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在她的可怜神情下咳嗽了几声。
    虞子羲忙收住了泪,顾不上委屈,担忧地问他:“祭司大人还未好吗?可会难受?”
    她因为担心走到了闻人空身边,搀扶住了他。
    闻人空看了眼她扶住自己的手,不动神色地让她靠得更近一些,说道:“无碍。进来吧。”
    他将她带到了之前她住的偏房,也没多问,只说道:“往后你便住在此处。”
    “多谢祭司大人,”虞子羲眼中又有泪:“给大人添麻烦了。”
    她犹豫着,思来想去还是磕磕绊绊地将自己来找他的来意悉数告知,末了,又道:“我会的不多,大人若想听曲看舞,来寻我便是。”
    “嗯,”闻人空又咳了声,唇色更加淡了,他不舒服地弯下腰,蹙紧了眉。
    “大人怎的如此久还未好?”虞子羲搀扶着他,将他带到了软塌前坐下。
    闻人空缓了会儿,答道:“不过是旧伤加新伤,不碍事。”
    新伤?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