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风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最后才在灶房里见到了小关。
银白身形一颤,疼痛如刀般一刀一刀刺入他的心脏。
他苍白着脸,眼中潮湿一片,木然的看着眼前,仿佛每动一下,就会扯得心脏突地收缩紧拧,心脏每跳动一次,那疼痛便嵌入指尖及身体各处。
一步,一步,一步……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走完了此生与小关的情缘。
在小关最后的生命里,他却自私的与人饮酒谈笑,赏月听乐。
却未曾想到,小关死在了十八岁的生辰。
他如何能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数日前那个活生生的小关,那个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小关,时常出现在他眼前的小关,她总是扬起秀美的脸,对着他,笑逐颜开。
一刹那间,斗转星移,当初那个柔弱的身影已不知不觉的陪伴了他三年。
三年相知相伴,三年魂牵梦萦,如今都化作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阵阵痛彻心扉。
寂风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小关,她的眼眸轻闭,唇角冰冷,脸上一道道泪痕,手腕处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已是血肉模糊。
寂风难过的轻笑,那笑容既戏虐又讽刺,那把当初送她防身的匕首,她却用它来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小关,我回来了。”
往前的种种,在他眼前不断浮现,展开一幅幅画面,他伸手触摸,却是一片虚无。
“寂风,我做好了饭,见你还不回来,以为你离开了。”
“傻小关,不辞而别可不是我的作风,适才我去河边抓鱼了。”
小关擦干泪痕,破涕而笑说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哭啊,没出息。”
“我只是不想与你分开。”
寂风紧紧的抱着小关,想用自己的体温,让此时冰冷的身躯有一丝温度,可是他无论怎么做,小关的眼睛却始终不曾睁开过。
这次的不辞而别,他竟连小关的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一滴,一滴。
他明明在笑,可一滴滴晶莹的液体却不断流下来,落在小关苍白的脸上。
寂风哑着声音道:”小关,我回来了……”
“你这么贪睡,我生气了……”
“你不要睡了,好吗……”
“小关,别睡了……你看看我……”
“我答应你,我们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小关,你听见了么……”
“小关,求你……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只要你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为何你宁愿睡去,也不愿再看我一眼。
寂风抱着小关在地上坐了一夜,他心中想的,口中念的仿佛只有小关的名字,到最后嘶声力竭。
原以为眼睛干得再也流不出泪了,直到他瞥见地上刻有两行字时,血红的眼睛不再枯涩,两道痕迹划下脸庞。
烛下泪痕如决堤,今生愿与君白头。
如同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入了心脏,疼痛早已无法言语。
原来小关一直……一直……
接至晌午时分,明城内似乎终日不见阳光,冷洌异常,一片冰天雪地,永无尽头,宽大的街面上行人勿勿而过,几个小女娃穿着厚厚的棉袄,蹦蹦跳跳的,妇人提着竹篮,撑着伞与小贩讨价还价。
雪越下越大,一会儿便如鹅毛般大小,飘落在地面上,晶莹的房屋映着天光,泛出微微的冰蓝色。
小男娃们兴高采烈的与同伴打着雪仗,平整的雪地面早已坑坑洼洼,步满脚印。
人群顿时喧哗了起来,众人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像躲避温疫一般跳着闪躲,一边指手划脚,一边又睁大眼瞧着,口中喋喋道,“这是何人,为何抱着一个死人走在街上。”
“唉哟,别看,晚上怕是睡不着了,这大白天的,看了都害怕。”
“你看那怀中女人的血液干涸暗红,怕是死了几日罢。”
“可怜呀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死于非命。”
“住口。”一记毫无感情的唭哑声传来。
被这声音猛的一震,众人皆吓了一跳,不再言语。
只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极为刺眼,身上的银白衣襟暗红一片。
白衫男子身上戾气横生,凶狠无比,墨丝上白雪片片,他血红的眸子斜睨着他们,仿佛只要谁再多说一句,便会死于他手,这等模样的他令人望而生畏,不敢再多言语。
他抱着怀中被血浸红的女子,经过无数双眼睛的注视,走在明城内的漫天风雪之中。
“冷吗?”他轻轻问道怀中的人。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明城的街道似乎比竹岛内任何的一条,都要宽阔得多,空旷得多,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
茫茫尘世,无际苍穹,生死轮回,都敌不过那情字,众人陷入情中,总想逆天而行,总想天地有情,却从未想到,天若有情天亦老。
银白身形停在一家丧葬店,掌柜笑意盈盈的出来迎接,看到寂风的模样时,吓得脸色一白,颤声说道:“公子,这是何意?”
寂风空洞的看着他,血红的眸子已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不再凶狠,他机械的问道:“你会修墓吗?”
“会,祖上三代皆是。”掌柜如实回答。
“那便好,我要一座雪空墓,再造一具雪棺。”
“容我说一声,公子手里抱着死人,不便在街上行走,要是惊了……”掌柜还未说完,看到寂风冷眼一扫,一双眼睛像要滴出血一般,便惊住了,不敢再往下说,连忙请他进屋,小声说道:“死者为大,理应入土为安。”
半晌,寂风嘶哑的声音响起,“我的小妹只是睡着了。”
掌柜见他年纪轻轻就死了亲人,心中泛起恻隐之情,他恭敬的说:“公子,身上可带钱银?”
寂风从身上取下一块金佩,甩在桌上说:“如果不够,我便把这玉坠也给你。”说完面无表情的将竹箫尾部挂着的玉坠取下来,同金佩扔在一起。
“够了,够了。”掌柜连忙点头道。
“不管你请百人或千人,在山上建座墓室,天黑之前必须完成,我不想让我的小妹在外宿夜,否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掌柜见他如此为难自己,手一摊说道:“公子,这生意我不做也罢,对不住了,您还是另请高明罢。”
寂风斜着血红的眸子看着他,嘴角一字一句的道:“你敢。”
掌柜看着此时凶狠异常的他,咽了一口唾沫,直觉得冷汗淋漓,他壮着胆子相问,“公子何必强人所难。”
“我生平最恨不讲信用之人,适才你已答应建墓,若是言而无信,我便取你全家性命,踏平此地。”
“我信,我马上去找工匠与劳工。公子稍侯。”掌柜说完跌跌撞撞的便出去了。
才刚走出门槛,就听见那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如若你走漏消息,别怪我说到做到。”
“小的,懂,懂了。”掌柜说完便摇摇晃晃的跑开了。
待到掌柜走远之后,寂风抚摸着怀中苍白的秀颜,柔柔道:“现在没有人吵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