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目光，就能够一个人坐立难安？
一个就够。
程序这样觉得。
现在的玄拙飞乙，眼里不再流出那没什么用的泪，静静的坐在他对面的长凳上。
她张开她那巨大的翅膀，将自己给抱了起来，像是构建了一个无比坚固的屏障，能够遮挡外面的一切雨雪风霜。只是在羽毛所包裹着的秘密基地里，一双明亮的眼睛躲在藏蓝色的长羽之间，盯得程序有些许的不适。
龚狸阿婆正在给她梳理稍显凌乱的羽毛，微笑着的面庞看起来一点也不怪罪她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胡作非为。
掠红江呢？程序现在需要他来润滑气氛了，他人呐？他人跑哪去了？
他正在和几个白发苍苍的“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谈天说地。
程序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大家似乎都不在意玄拙飞乙的过激举动。大家也同样都没有看向这边，都在三三两两的谈论着：谈论着谁催生出来的粮食多，谈论着最近的理论研究成果，谈论着最新的研究发明与应用，谈论着故乡的良田美景晚风朝露。
都在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齐聚之时。
大家一致认为，山神选出来的人，一定能完成她的夙愿。都认为又一个头疼的问题会被完美的解决。
大家都这么想。
所以没有人在意程序被玄拙飞乙死死的盯着，盯得他头皮发麻如坐针毡，他只能靠自己安抚面前的小姑娘。
可怜他这个社恐，上辈子唯一对付女生的经验，就是对舍友说：“不要分”。
“那个···拙飞乙姑娘···”
“我叫飞乙！玄拙是我的复姓！你连我名字都叫不对！果然连你也不肯帮我！”
她将给自己搭建的翅膀安全屋撤去，猛地拍打几下翅膀，掀起了一阵伤心悲愤的大风。
（泪眼婆娑）（作势欲哭）
语气略带绝望的说到：“我干脆找个光头撞死算了···”
“可不能这么说啊！”
龚狸阿婆依旧笑容满面的，在一旁劝导着，仿佛在她眼里，程序就是一剂万能的良药，还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蜂蜜草莓味。作为山神钦定的使者，这世界上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于是她和蔼的目光看向程序，理所当然的说到：“不就是个通达百汇的掌柜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昨晚没赶得来，要不然啊，咱们的枪，准能给你吓一跳。”
“是不是啊？小序？”
“啊···对对对！劲儿可大了！”
“···那你决定帮我了？”
“啊，我估计你扛不动···”
三十公斤的小燕子，能带着十几公斤的大铁坨子飞起来嘛？程序不知道。这支初号机作为实验性质的东西，在选材用料方面全部都是最好的。由于不太懂，所以他在安全性方面也做了巨量的冗余。这就导致了兽人们拿到的第一支双管喷子，是一个大号肌肉猛人才能用的惯的蹩脚货色。
只有在后续的研（照）发（搬）过程中，跟着兽人们的机械师一起，探究出更精巧的机械机构，跟符合安全要求的金属用量。甚至将大部分的外壳枪托等部件替换成低密度的工程塑料。等到那时制造出的枪械，才能更加适合较为纤细、较为灵敏的大部分兽人。
所以“妇女之友”格洛克一类的好东西，他现在是拿不出来的。
不过他也想出来个听起来不错，至少能唬住小姑娘的点子。
程序观察到，虽然玄拙飞乙的胳膊相当的纤细，但她有“六肢”。也就是说，她在展翅翱翔的时候，手是可以腾出来干别的什么事儿的。而程序相信，经过一定的训练，在加上合适的枪械，这些能够高飞的、长着翅膀的兽人，一定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
所以，为什么不来一个能天基浮空的精准狙击单位呢？
众所周知，远距离狙击影响命中率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就是重力。而根据加速度公式1/2a·t^2，即便是出膛速度超音速的子弹，在两公里外，仅受重力的影响，就会产生一个近百米的抛物线误差。
但是，给一个速度，让弹丸自由落体的话，光考虑风阻和风偏的话，就差不多了。
从头顶···
“你最高能飞多高？”
玄拙飞乙被问到了她最为熟悉的领域，终于大声的硬气起来。在这个目前来看科学技术没太有用的玄幻世界里，作为上招一族目前的最强者，她自然与自然世界的鸟类不同，自然是让程序大吃了一惊。
“一万八千三百四十七米半！”
咋还有零有整的？
“带上补给，高度一万三，时速二百我能飞上两天！”
这么听起来上招一族确实很BUG啊！两个珠穆朗玛峰叠起来都拦不住他们。二百公里的时速，再来个俯冲，这动能···
还真的能跟光头来个极限一换一。
不过太不值当了，还是等着高空投弹，或者精准狙···
“看！这就是曾经咱最害怕看到的枪！现在该轮到那些秃瓢害怕咱们了！”
羽卫国不合时宜的出现，嘴里说着不合时宜的话，手上做着不合时宜的动作。不过他好歹是把持枪安全守则给记得差不多了。学着程序的样子，打开枪膛，确认里面没有子弹之后，才讲这支黑不拉几的“厚重双管喷子·实验型号·甲”给轻轻的放在了玄拙飞乙面前的桌子上。
好悬！差点没给桌子压塌喽。
只见这张平日里只是用来吃饭的桌子，发出了不满的呻吟。在几声吱呀乱叫之间，被压弯了身子。于是，玄拙飞乙和诸位今早刚赶过来的兽人，被木头不堪重负的声音吸引，都将目光注视到它上面承载着的无匹重量上来。
“这就是···”
玄拙飞乙双眼迷蒙的看向桌子上冷冰冰的枪械，程序很是熟悉她的眼神，那明亮的眸子里透露出的，是和曾经落梅在某个凄凉的夜里，那眼中极其相似的神采。
玄拙飞乙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小姑娘，漂亮到掠红江给程序介绍三百多人的时候，从不长记性的他，唯独记住了她温婉面孔和名字的发音。
但程序此时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他甚至屏蔽了那个方向传来的精神波动——他这个在空调房里，吃着炸鸡薯条、喝着冰阔乐、躺在床上像蛆虫一样扭曲着，胡子拉碴的对着屏幕大喊老婆老婆的死宅，是看不得兽人遭受过的苦难的。
之前大家都微笑着、欣喜着，他一时都快要忘了。于是他无处安放的目光，只好看向在场唯二比较熟悉的两个人——落梅正在梳理和收集黑猫掉的毛，这两个小姑娘已经够资格混进持典者专属决策大会来了。但是这儿没她们什么事，于是只好搁这攒毛，准备编毛线织毛衣。
玄拙飞乙轻颤着，修长白皙的右手，先是轻点了一下木质枪托，就触电般快速的收回。似乎是在确认，这柄武器是不是会像那些光头一样，像在一声声轰鸣和欢呼大笑之间将她的族人击坠一样，将她带去某个不知名的漆黑冰冷的角落。
很显然不会，猎物和猎人从来都没有一个明显的界限。
于是她上手摸索着，摸索着，一直摸索着那深褐色的木质枪托。其实那只是个薄薄的木壳子，里面是跟枪管一样的金属材质做成的防潮密封盒，昨晚上程序给里面掏空了，把剩下的子弹都放了进去。
此刻，程序有点理解某些三观跟着五官走的脑残粉了。毕竟抛开事实不谈，一个带翅膀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在他的故乡象征着吉祥的小燕子。这么一个可爱的如同神话般的存在，正抚摸着他亲手制作的武器几乎喜极而泣，是个人都会心动的好吗！
程序就这样看着身形消瘦的小姑娘渐渐红了脸。
咦···她为什么不拿起来？
唔···她拿不起来···
小姑娘双手颤抖着用力，不一会就憋红了脸。看来能轻盈的飞翔也是有代价的，她那轻盈的身体，最重的部分估计就是翅膀上的肌肉和用以发力的胸肌了。
所以她憋的都快缺氧了，才将枪托往上抬了那么一下，就咣当一声砸回桌子上了。
她不是喜极而泣，是真的憋屈的快哭了···
“你···我···（微弱的抽泣声）”
少女无助着、沮丧着，不知所措的站着。似乎是在埋怨自己，又似乎是在否定自身。
总之她又快哭了。
“看你干的好事。”
程序拿胳膊肘使劲顶了一下羽卫国铁塔般的身躯，这家伙一条大臂就跟玄拙飞乙一般重了。他作为坤山君的一员，向来是对二百斤以下的重量一视同仁、没什么概念的。
不就是一根有点分量的棍儿吗？至于嘛？被程序刺挠了一下，羽卫国摸着脑门上的毛，他也很疑惑：
“啊哈哈···持典者不至于这么弱吧···”
“你是TM的能飞？还是她能一拳干碎你虎了吧唧的脑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