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迦克图走后,他们的生活似乎再无交际。只有塞莉西亚来看过她。
探望而已,在她脱离危险后,上药的工作就交给了艾文。
米娅也希望那天的事只是一场噩梦,迦克图叫出她的名字就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每当想起泽尔诺的话,她脑海里全是血迹斑斑的木桩。
迦克图在她心中的形象也由此急剧恶化,她现在很怕从老人口中听见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
要是能拖到下午就好了,这样泽尔诺还能给她出谋划策。
“能下午再去吗?”她不敢与艾文,怕少年戳穿自己的谎言:“我,有点困。”
“好孩子,很抱歉。”温柔似乎刻进他的骨血,米娅还没从他这儿见过其他面孔:“如果是要见我,我一定随你心意。可那是迦克图真者。”
“快去见识见识那老家伙吧。”哈罗嘴里塞着面包都闲不下来:“也看看他身边的人,到时候你就明白我说的都是天大的实话。”
好吧,就当是远离这讨厌的家伙,米娅扶着墙回到房间。
猎装还算合身,只是抬手时外套褶皱格外明显。都是小事,米娅扣好皮带扣,学艾文的样子把裤腿扎进长靴。头发还是麻烦,长发疏于打理很容易变乱。她对外形没什么追求,找个布条扎起来就好。
也许改成短发会方便很多,毕竟休不在她身边了。
休。想到休,米娅只觉得寂寞,休真如泽尔诺所言,她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米娅决不相信。泽尔诺总是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那女人凭什么评论休?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家伙,说到底还是个可疑人物。
没准还跟那个可恶的精灵串通一气,一切的罪魁祸首。
再出门,哈罗便对她这身行头赞不绝口。
“真像个氏族女孩。”他面包就着乳酪也不忘指指点点:“只由北方的软蛋才穿裙子。”
“我背你吧。”艾文俯下身:“你伤还没痊愈。困的话可以在我背上趴会。”
米娅坚持自己走,她不想再给艾文添麻烦了。
两人离开家门,真者的居所在道路那头,需要途经白塔。
艾文走的很慢。米娅还是觉得脚下发软,靠近房子时就扶墙走,没有墙扶就靠艾文稳住身体。
空气中满是树叶的气味。好在附近是守林人与祭司的居所,诚如哈罗所言,守林人都忙的不可开交,这里是氏族最安静的地方。
当他们接近白塔,白塔广场空旷的只有几颗鹿角树,走到这儿,米娅就只能扶着艾文前进了。
白塔的事,泽尔诺也曾提起过,只是寥寥几句,难窥全貌。她抬头望去,白塔在阳光下好像通体发光,确实高,但也没高过自家庄园那颗鹿角树。
说到底只是个石柱罢了。
等走到白塔附近,那棵他们必经的鹿角树后竟坐着个老人。艾文愣了一下,拍拍米娅的肩膀,停下脚步。
“克努蒂尔祭司。”艾文恭敬的行礼。
克努蒂尔的眼睛一直盯着艾文,直到他行礼才瞥向米娅,一言不发。
“这是布伊的爷爷。”艾文向米娅介绍。
米娅早听说布伊的爷爷是祭司。不过这样貌,都怪她先入为主。
布伊总说他爷爷是欧鲁克最温柔最善良的爷爷,可克努蒂尔这张麻风病般的脸,左边像骷髅,右边像僵尸,实在很难与“温柔善良”关联。
不能以貌取人,米娅提醒自己,人最关键的是内在。
“您好。”她头微低,礼貌的打招呼。
克努蒂尔很快向她展示了“温柔善良”的内在,老祭司移开视线,完全不理会她,平淡的问艾文:“去找迦克图?”
“真者想见这孩子。”艾文如实回答。
“嗯。”克努蒂尔点头,他指着米娅的鼻子:“去走大路,异乡人禁止靠近白塔。”
所谓大路就是围绕广场的路,她伤痛未愈,走到这儿已经很勉强了。
内在确实很重要,米娅开始重新思考“温柔善良”的含义了,到现在为止,布依的话只有一点得到了验证,他爷爷的胡子确实打卷。
大概克努蒂尔的温柔善良只属于布伊。联想起哈罗的话,克努蒂尔确实像个老顽固。
不过没什么,她只是心里难受,还谈不上愤怒。
艾文也并不与他争辩,少年欠身行礼后,蹲下抱起体力不支的米娅。
“我们走吧。”他轻声道。
等离开克努蒂尔的视线,艾文略带歉意:“我本想挑条近路的,没想到会碰上克努蒂尔祭司。”
“放我下来吧。”被这样抱着多少会难为情,米娅有点别扭,虽然浑身发痛,但她自己能走。
“还是这样快些。”艾文加快脚步。
风撩动米娅鬓角发丝,身后的房子越来越远,白塔还在那里,注视她远去。
“克努蒂尔祭司不是在针对你。”艾文还在安慰她:“他半生都是如此,这脾气改不了了。”
“我听我养父说,克努蒂尔祭司十岁时父母和哥哥都死于信仰战争,小他三岁的弟弟在西古尔德氏族夜袭中丧命。你不知道西古尔德吧?西古尔德是东岸三氏族中的一支,欧鲁克永远的敌人。”
他接着说:“他年轻时还当过守林人,直到三十多岁才有了儿子。后来他儿子死于一个流浪巫师之手……嗯,妻子也悲伤过度撒手人寰。如今他的亲人只剩小布伊了。”
通常而言,悲剧塑造人。米娅没出声,她倒难得有些感同身受。
幼年漂泊,举目无亲,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但她很难相信自己以后也会变成那样的人。米娅看向克努蒂尔的方向,他身形已经微如蝼蚁。
“守林人啊,嗯,希望未来我也能成为守林人。”艾文声音突然放低,米娅听出了一种无奈或落寞的情绪:“啊,我说这些干嘛。”
“你还不是守林人吗?”米娅一直以为艾文是守林人的一份子。
现在想来,艾文道确实没说起过。
“我还……”艾文少见的语气支吾:“散了……大概,都是树灵的选择。”
“你一定能成为守林人。”守林人最需要的不正是这份决心。
“嗯。”艾文笑了:“谢谢。”
他越走越快,绕白塔广场一圈又走上大路。他在绿顶白墙间穿梭,最后停在一栋很普通的房子前。
陈旧,一样的装潢,甚至看起来更狭小。很难想象这就是真者的居所。
艾文把米娅放下,上前摇动门铃。
“来啦。”来开门的是个韦德女孩:“啊,艾文哥哥!”
女孩也就跟布伊一般大。米娅目前为止还没见过比她矮的孩子。
不出意外,眼前这女孩也高她小半头。留着齐耳短发,发梢微卷,是她想要的那种好打理的发型。模样没什么特别的,褐发褐眼,鼻梁有些雀斑。
细看几眼,倒跟那个叫塞莉西亚的姐姐有几分相似。米娅不太确定,也许韦德人都长一副面孔,她已经有点脸盲了。
那女孩好像也注意到米娅,毕竟这头浅灰长发太显眼了。
“艾文哥哥。”女孩皱起眉头:“这就是那个斯伍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