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案上的火，骁将玳抱了起来。
“去哪里？”
“后面。”
“为何？”
“后面遮挡更多。”
“噢。”
玳很听话的由着他抱向了寝殿。于前殿的宽阔相比，后殿中幔帘更多，便是支起一盏小灯，也不会被人看到。不过，骁并未将她放到景台之上，而是直接将她抱进了寝床。
玳有些不解，为何会是这么个地方？骁却已经扯过一床被，将她盖住：“你穿得太少了！小心受寒。”
原来是为了这个。玳笑了，便干脆将帐内侧放的两个足有两尺有余的圆枕扯了过来，一个垫在自己身后，一个扔给了骁。
骁都让她搞懵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靠着啊。一直板着，你不累啊？”
“我用不着。”骁甚没好气的直接将这东西扔了回去。玳趁他没注意的时候冲他做了个鬼脸。骁青筋抽动，真的好想打死她算了。
板回面孔，骁正色于她讲：“我今日思量了一日，略想出一个法子来可能适合你。”
这话怎么听得有点怪？“为什么叫可能适合我？”
骁握紧了拳，咬牙：“你听还是不听？”
玳赶紧坐好：“你说。”
深吸一口气，骁再次觉得若有机会，他还是直接打死她算了。免得他撑不到她死的那刻，他就得先让她气死。稳稳心境，骁眯起了眼：“昨日我提到了，康如今怕是已经意识到后缗是这幕后主手了。玳，我问你，若你是康，接下来会如何？”
这个，玳想了想：“我觉得他不会做什么。”
“何解？”
“因为，那是他的阿母啊！”玳说完，便见骁脸色不善，赶紧补充：“后缗虽待我不好，可待他，总还是可以的。当然，从康……或者说夏王的角度来看，便是阿母，也不能背着他做违逆之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哪个臣子是全心全意掏心掏肺对待君主的？我觉得他应该有这个体悟才是。”
总算这话还能听。骁示意她继续往下讲。玳便继续思量着推测：“但他不会做什么，并不代表他心里不生气。还有，他生气的应该不只是后缗，还有综或仍王，或加上纯……嗯，若是他再多疑些，怕是连整个有仍他都要开始生疑了。但有仍是他的母族，在他未复国之前，还要倚仗有仍，绝不会与其翻脸。甚至于，他都不会让他们察觉到他的不满。”
这不是挺聪明的个人嘛！怎么便能让人计算到如此地步去？骁脸色板正，玳却是看之心中起鼓，难道她哪里想的又不好了？细想想，赶紧修复：“或者说，他还是会让有仍感觉到他的一丝不悦的，但他会把握好分寸，让嫌隙把控在可容忍修复的情况之内。就象家中兄弟也会吵架，吵完了还是一家子的感觉。但，实际上不是了。”
唉！骁终于还是叹了气。
玳拧眉：“我说得还不对？”
“对！”
“那你还叹什么气？”
他叹什么气？骁也很想知道。不过他实在是没力气与她吵了，便继续引导她往下想：“那你可知，康他为何要娶你为王后？除了私心的那一点喜欢，说正经的理由。”
这个便更好猜了吧？“二斟是他的同族，自然不能相娶。有仍既已经是他的母族，再续亲缘实属浪费了王后之位。有虞的话……我猜他肯定打过主意。只是虞王那人，不好相处。怕是彼此皆有过试探，但虞王开价太高。至于有莘……我出事的第二年，良夫人自有仍而来，我可不认为那是仍王的主意。至于我父王，他让良夫人诞下他如今唯一的子君，便是表明态度了。但可惜，态度归态度，却应是没达到康所希望的那样。有仍、有莘、有虞还是一盘散沙。而在这个时候，我出现在了巫山梼叟之地！”
说来，或许上天也是在帮他的。“就近中土的这几大诸侯国中，原本他可选的除了纯外便只有桑了，可我出现了。所以，他便打上了我的主意。一来，有莘与有仍相近，若我为他的王后，有莘有仍便能更紧密地联在一处，对抗有虞。但明面上不能这样，这样虞王会不悦，所以他便把主意又打到了后虞身上，让后虞嫁给了我父王。如此一来，我父王那样的人自然因有了盼头，会比之前卖力许多。而虞王……也不敢再对康轻视太过。再加上二斟在西境渐自恢复了战力，他便开始想让桑做王后了。尤其是在综娶了有鬲的王女，将有鬲也拉了进来后，他便越想王后之位了。只是康那样的人，既是虞王先前惹下了他，那他便不会要桑。而虞王，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更加地看我不顺眼。毕竟在他看来，寒氏尚强，康想复国没个大几年甚至十几年是不大可能的。在那之前，康都不会和他翻脸。既是如此，便让桑先当上王后再说。等桑诞下嫡子，绮又美艳，或能得康怜惜。他再谦恭些，往事便可抹得过去了。”
“所以呢？你说康接下来会如何？可会象你之前猜测的那般，弄死你？”
这个……玳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他便是再忌惮我，也不会弄死我。他还需要有莘！”
“不！他需要的不是有莘。起码现在，你那弩车对他来说，更重要！”
玳抿了抿嘴，摇头：“这我不赞成你的。”
“为何？”
“我制那弩车时太过心急，所以根本没有设什么防人的机关。当时参与制作的工匠有上百人之多。康若是想得此物，根本不用通过我或者丛，直接让人拎两个工匠去王军，便可得了。”
“可你觉得，他会那么做吗？”
这个……玳说不好了！见她似已让困住，骁便接过了话：“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之前做过的酢？”
玳点头。骁又问：“那你制酢之后，可有人仿制？”
“有。”
“味道比你的如何？”
“自然没有我的好。”啊！玳想到了。“弩车不比酢只是调味，它是杀人利器。他是可以将工匠提走，甚至直接将城中制好的弩车拉走。但，他能得到工匠，别人也能。虞王肯定是想要的，北边还有一个至今与他只是淡淡的有凉和一个与有凉更亲近些的有易。还有寒氏，若果真在战场上吃了亏，还不马上寻机会也做一二？熏育便不考虑了，他们不擅此道。但即使只是这几个，也够他受的了。所以，他要的不是现成的弩车，也不是会做的工匠。他要的还是我。因为只有我明白此物是如何而来的？而自然更只有我会比任何人都更容易的想出让弩车提升之法。弩车之所以优于弓矢，便在于他射距更远，力度更强。只要他的弩车是最厉害的，便是别人也有了，也不怕。”
这丫头总算是想通了！骁长出了一口气：“既是如此，你便不需要太怕。”
玳点点头，反思一下之前自己为何能觉得前路无望？反思种种，她明白了：“我把后缗想得太厉害了！我是被困住了，但困住我的并不是她。我也把康想得……嗯，与她太亲厚了！我与我父王能凉薄如此，他与后缗也不会无所相隔。不过骁，那个问题还在！”
“什么问题？”
“他会怕我。”
“怕你？”骁上下扫扫眼前呆瓜：“你不值一怕。”
玳抽抽：“我……是你说的，没有君王能……能容忍枕畔之人随时能不动声色地杀了他！”
这话是他说的没错！但：“我觉得在康与你之间，他杀你，更利便些。”
这分明就在说她蠢嘛！玳气结，骁歪眼看她：“你不服？”
玳干脆捂住了脸，好吧！她承认，她玩不过康。后缗和虞王两个便险些玩死她，康的话……她大概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还那话来误导我？”玳突然想起来了，既是骁觉得她根本不是康的对手，为何要那般讲？
结果，便见骁的拳头又握起来了：“还不是因为你笨！筹谋规划，虽是全局，却往往失于一线。此事分明未到无可挽回之际。可昨日我来时，却见你已经愁得似天要塌了。我便知肯定你这笨蛋哪里想岔了。一试之下，果然便是。我说你，你自己与莘王尚且凉薄如此，缘何便那般相信后缗与康是无隙的？她说什么，康都会信吗？指不定更要反着来呢。”
呃，是这么个理。但：“康甚孝，他还做饭给母缗吃。”
“那你不曾奉汤食于莘王？”
呃……这个……玳说不出了。她确实那么干过，甚至还给后虞也送过。可她与那二人真的好吗？不过装给别人看罢了。思及此处，玳真的挫败：“骁，我是不是很笨啊？”
骁也挫败，但来源却并不是眼前这个笨蛋！
没错，玳是看错了人，想岔了事。可他何尝没有看错了她呢？她真的做不了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