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的鬼役带了两个鬼魂进来，张弋定睛看向飘进来的两个魂魄，又忍不住挪开眼神，因为就像见到他人躯体有残疾，如果你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断腿，感觉就不太礼貌，你可能会将目光转向他人的脸部。张弋本想着安抚这两个死于车祸的鬼魂两句，但第一位飘过来的鬼魂却是一堆拼接起来的躯干四肢，粘贴了那些碎肉块，其状可怖，张弋只好看向鬼魂脸部，大概因为头部被高速公路的护栏贯穿，鬼魂的半边脸塌陷，一边耳朵不见了，一只眼珠裸露在外、摇摇欲坠，牙床也清晰可见。张弋不由咽了口唾沫，又看向第二位鬼魂，这位更严重一些，大概是护栏先从他的胸口穿过，满身满脸都是血液干涸的褐色，加上大巴车侧翻下护栏之后，他在车内被甩起，脏器凌乱在外。张弋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受群众推举，就传达一下民意吧。”
张弋见第一位鬼魂对他点头后，牙床一开一合地说道：“我们也不算受推举，和车内同事，除了工作并无私交，我们当代表就是因为比剩下那脑浆开裂少胳膊少腿的情况体面点儿。”同样为人一场，想象到他们死状惨烈，张弋不由摇头唏嘘。
尉瑶在鬼界行走，见过这样的鬼魂，她道：“别伤感了，他们都有什么想法，你汇总说一下吧。”
第一位鬼魂说道：“我叫李少思，我自己的诉请是希望我所在集团的业务总监靳雄被调动到外地分公司，让他尝到两地通勤加班的滋味。我愿意用50年寿元来上交北州鬼府。”
尉瑶颇为意外，“没有必要那么多，最低用20年即符合提出议请的条件，再说你这请求也无损人界。”
听闻只要20年寿元，李少思明显松了一口气：“谢谢尉少君。”
张弋道：“少思是吧，听我一句劝，我看你提的要求，推测你大概是一个努力工作的人，咱们当年服从外派，可能的确是靳雄的安排，咱们无奈接受了，但是如果当时咱们不去，也是可以提出劳动仲裁判定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对吧？你既然接受了，说明咱们可能觉得是当时情况下的最优选择，不管是因为这个岗位符合你的职业规划，还是这个公司的薪水能满足你家庭所需。对吧？”
张弋能明显看到李少思的那裸露、饱含血丝的大眼球动了动，就听到他说道：“这位大人，我是以应届毕业生校招进去的，您可能不知道，如果我刚入职就离职，对我获得下一份offer是非常不利的。”
尉瑶说道：“这个过错也不在你，如果你如实告诉下一家单位离职的原因呢。”
李少思苦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不想接受低薪的工作，而所有薪水尚可的工作，岗位都要求接受出差，所以我不知道我去了其他公司，是不是也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张弋说道：“所以当时接受外调，是你权衡利弊之选，咱们客观看待这个事情，你这几年在外工作，薪酬可有上升？”
李少思叹道：“的确也是如此，这两年工资大概提升了一倍。所以我只想薄惩靳雄而已。”
张弋说道：“你真觉得让他外调是惩罚吗？他外派也不过三年五年，他任期结束回了总部，可能职级就能再进一步了，可能正好遂了心意。你为他耗费20年鬼寿，真的值吗？”
见李少思语塞，张弋又说道：“可能你们那位靳总干脆就在当地租房常住，他也不从北州这里往返，你让他外派，他也没有通勤之苦。”李少思突然发现自己的议请对靳雄毫无伤害，本就漏风的嘴巴里就像含了黄连，他沉默半晌，嗫嚅着说道：“那麻烦大人明示，我该如何？”
张弋说道：“你对于家人可有挂念。”
李少思道：“我与妻子新婚，她才怀孕，目前还背着我们的房贷一百多万，不如求大人替我传一声话，让她把孩子打了吧，我也无所谓留后了，希望我妻子此后工作顺利，还了贷款。我改成这个议请。”
尉瑶倒是有所感触，说道：“你倒是有情有义。”张弋思考了一下，说道：“少思，我会去人界给你带这句话，也不费什么事儿，你也别把寿元折腾进来了，你的议请取消了。你把其他人的诉请一一传达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