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就是我成了影子，爷宁可死了，也不想活成了别人的影子。”
“这个……”林庚辰想了想，“先不用着急，毕竟你是公子的影子，你才多大，想长成公子那个样子，怎么也得几年，这几年你是安全的，办法就像你的手指甲，时间长了，总会有的。”
“你说的这些话，爷都想过，爷不当影子，便算我是个奴隶，我也只是我自己。”
寒一偏转了头，长长眼睫下光芒流转，讥诮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卑微到了极致的奴隶，他也从没放弃过自己，他不知道这是他天生的剑心，宁折不弯，百战不退，他只知道他天生如此，从来如此。
林庚辰久久无言，她就喜欢这样的寒铁衣啊！
她喜欢寒铁衣很久很久了，久到无数次看他死去，久到为了让他活命而选择忘记他，讨厌他，远离他，久到看到一个同他很像的小男孩，都舍不得，放不下。
林庚辰这一颗心，又酸又软，看着原本意气凛冽，现在阴峻低沉的小男孩，轻叹了口气，附耳过去轻轻说了一句话，一句只有他能听到，只有她敢说的话。
“你急什么，好好长大，长的同公子一模一样，也好取而代之。”
寒一眼睛一下子瞪很大，惊骇无比，这确实有点超脱他的想像了。
这是一个十岁的女奴隶所能说出的话吗？可这主意他该死的觉得好极了是怎么回事！
凭什么他注定就是奴隶？而他注定就是公子！
林庚辰歪头看他，突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十分风流自在妍态，轻轻亲了他一下。
寒一眼睛一下子瞪的要脱窗了，如果不是他这些时日里睡不好，搞的卧蚕太大，眼珠子就骨碌碌滚出来了，其实这亲只不过是轻轻一触，说是亲，还不如说是渡气。
一缕清纯无比的真炁入了他的身体，瞬间运行大周天，他舒适的都想死了，突然感觉浑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又突然感觉饿的要死，肚子里连叫了好几声。
他觉得很丢脸，脸涨的通红，都不敢抬头去看亲了他的小姑娘。
林庚辰本就苍白的脸色变成了惨白，她渡出了好不容易修炼来的一缕真炁。
这些时日的修炼成果全在这一缕真炁里，但她觉得值得，捧了汤饼放在寒一手中，笑眯眯。
“快吃了吧！就知道你饿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保护你的。”
寒一抬头看她，林庚辰一句话就收服了他，是他预想不到的，但他表示服气，低头大口吃汤饼。
“这就对了，要我说，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不死，就总能有办法，看你这手脚搞的，一定是你有事没事就想掏傀儡虫出来，伤敌没有，自损八百。”
林庚辰解开寒一脚上包着的麻布，伤口是新鲜的，想必就在她来前没多久，寒一还用手指头去掏来着，掏的再深也没用，傀儡虫不是区区人类所能控制的。
林庚辰想了想，不打算问寒一太多。
一则寒一只是个奴隶，什么都不知道。二则楚文化里最重要的就是鬼神巫觋之说，傀儡虫这种事情，楚国人肯定接受良好，就如同宿四，什么都不知道，但也不觉得稀奇。
究竟是哪门哪派的修士替公子熊旦饲育了傀儡虫，除了暗中调查，她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慢点吃，看你吃的这个熊样，你是不是一直都没好好吃饭，要我说，这世上事，吃饭大过天，没什么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吃两顿。”
林庚辰这个吃货，还以为别人都同她一个样，十岁小女孩拍胸脯的样子，又豪迈又可爱。
“你想多了，爷就是个奴隶，长这么大就没有吃饱过，你呢，吃饱过吗？”
“……我也从来没有吃饱过，所以这个影帅我当定了，这样我们就都能吃饱了。”
“呵！先别高兴的太早，影卒大比你如果输了，也就是一张草席子的事情，所以选人你一定要好好选，我记得男女一共选出八百个奴隶，淘汰到现在了，最后才能选出八十名影卒。”
林庚辰吓了一跳，战国时期人口不旺，十比一的淘汰率相当高了，也就楚国，号称带甲百万之大国，才能这么糟蹋人命，不过奴隶不算人命，伤了死了都不计算在册。
“你不错，在男子里能排在一号，我在女子里只排在了十一号。”
“哦……十一号，你们女子编号是林，那你就是林十一了。”
“可不就是呢，幸好编号是林，如果编号是双，那可要笑死我了，哈哈！”
“编号是双怎么就可笑了？也挺好听的啊！”
“切！你不懂，你个小屁孩子，你只要记得听我的话就行了，来，叫三声十一姐听听。”
“十一姐，十一姐，十一姐。”
寒一还挺乖，偏了头看林庚辰，慢吞吞叫了三声，桃花眼看在哪里，哪里就能开满桃花。
林庚辰开心极了，想必她邪恶的幻想里就有欺负寒铁衣的心思，想想寒铁衣那个特能装B的样子，哈哈！她偏要欺负他，撩拨他，上手就弹了寒一的大脑瓜崩。
“哎呦！”寒一捂脑门儿，气的都不行了，“你干什么，痛死我了你知道吗！”
林庚辰哈哈大笑，凌空做势弹了好几下，弹的手指甲都铮铮做响，心想这还是跟你学的呢，谁让你没事总弹小浣熊的脑瓜崩，现世报，来得快！
两个小孩子你弹我躲的玩了一会，然后就开始有模有样地商讨选人事宜了。
寒一说了几个值得关注的编号，林庚辰问了些细节，寒一也都回答的不错，是经过了一番细心观察才下的结论，寒一从一开始就奔着影帅去的，结果事与愿违。
林庚辰去看寒一的桃花眼，说起正事来，眼神专注而冰凉，衬着笔直高耸的鼻峰，可真好看呢！
“苍蝇肯定特讨厌你，从来不找你。”
“……啥？！”
寒一正说的起劲，听着林庚辰这没头没脑的话，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鼻梁子这么高，苍蝇飞上去，肯定打滑，所以苍蝇肯定特讨厌你。”
“……”寒一要想一下才能明白林庚辰的意思，可以说完全根不上她的脑回路，又不肯示弱，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你飞上来试试，看你打不打滑。”
“好啊！”林庚辰一开始还挺高兴，转瞬又哭丧了脸，她原形没跟过来，否则小虫子总要飞上去试试的，肯定不打滑，她就趴在他鼻梁子上絮窝，种上小小的玉雪莲花。
阳光般灿烂的小姑娘突然成了阴天，寒一吓了一跳，急忙去拉她手，刚拉起来，又赶紧放下，脸涨的通红，说道：“你怎么难过了，嗯……苍蝇是挺讨厌我的，好像所有的小虫子都讨厌我，都从来没有找过我，你如果喜欢苍蝇，我就给你抓几只来。”
林庚辰心中欢喜，寒铁衣再怎么能装，也改不了他其实害羞爱脸红的德性，拉我手一下都脸红的不行，林庚辰恶质地去攥寒一的手，看寒一大惊失色，心头舒畅之极。
让你天天装，恶质嘴损特烦人，这一次，我都还给你，天天气死你，哈哈！林庚辰满脑子小得意，说道：“你才喜欢苍蝇，你全家都喜欢苍蝇，姐又不是大粪，姐喜欢蜻蜓。”
寒一看着重又绽放笑容的小姑娘，同样是满心欢喜，重重点头，说道：“好，等我好了，就给你抓蜻蜓，绿眼睛，红肚子，透明翅膀的那种，好不好？”
寒一不自觉带了宠溺语气，林庚辰立即撒了手，皱眉道：“哄谁呢！哄谁哄惯了？姐喜欢蜻蜓自己会抓，你一边待着去，看你这手脚，能不用人搀扶自己走出五十步吗？”
寒一摇头，他原本当然是能的，只他这些时日里一直要死要活的，亏空了身体。
他是公子的影子，将来估计便算是能的，也不会让他能了，搁在林庚辰来之前，他肯定愤懑难言，现在他不会了，他有了奔头了，不管前路如何，走到了地方，自然会有答案。
“好，十一姐自己抓，我跟着你抓，到时我们比赛谁抓得多。”
“这还差不多，放心，姐会让着你的……”
林庚辰伸手揉了揉寒一的蓬乱头发，哦！好脏啊！你个脏小孩。
林庚辰叫了宫人来给寒一烧热水洗澡，她不方便留下来，就拿了汤饼碗开开心心走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开心，望着天际睛空白云，楚国的天真蓝啊！大大呼吸了一口暮春草木气息，楚国的空气真甜啊！林庚辰头一次感觉——穿过来很不错！
这种好心情维持到了晚上，宿七宿四全都来了，公子传召。
宿四千叮咛万嘱咐，公子刚刚出使了魏国，据说结果不太理想，千万莫要再惹了公子生气。
林庚辰应下，夜色颇深，公子传召于寝殿，宿七宿四送到门口就退下了，林庚辰慢悠悠往里走。
一路上灯火不明，想公子是个瞎子，灯火明不明于他也没啥用处，林庚辰表示理解，只这寝殿里为啥一个宫人都没有，一路走过来深幽幽的，感觉有点吓人。
林庚辰自然是不害怕的，灯火幽暗，她就用耳朵去听，听到了水声淙淙，循着水声撩开了珍珠帘——好家伙！要不要这么舍得啊！洗澡啊！涩诱啊！
白玉砌的洗澡池子，池水清透如碧，公子长发披散，于池中静坐，看颜色极疲惫，白绫也解开来放在池畔，双眼紧闭，眼睫超乎寻常的深浓，衬着水色，美的惊心动魄。
身材也是极好的，并不如病弱人设般消瘦支离，完美的头身比，锁骨极美丽，胸肌也是极好看，既不贲张的夸张，又有着结实健硕的形状，能想像到他的胸大肌在雪白莹润的皮肤下是以何等健美的姿态生长着，骄傲着，再往下林庚辰就看不到了，掩藏在水下的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林庚辰听到自己的心嘭嘭嘭跳，这是长大了的寒铁衣，她白天见到了小小的寒铁衣，晚上就见到了长大了的寒铁衣，这等天降鸿福，她一时半刻，真有点消受不起。
两个寒铁衣，一大一小，这难道不是我的野望吗？
在一个世外灵境，身为大气运者，天降鸿福，有一个大的让我相亲相爱，有一个小的任我搓扁揿圆，哈哈！原来你是这样的林庚辰，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林庚辰在心里乐开了花，好在一旁伺候琴香一直拿喷火的眼神看着她，稍稍浇灭了一点她的野望。
公子朝她方向微偏了偏头，林庚辰立即拜倒，她不想再挨板子。
“林十一，你过来。”
“公子，小人还小，再等几年也不迟……”
林庚辰对自己女奴隶的身份是有认知的，就如那宿四所说，影帅的武器未必是剑，但她没想到公子熊旦竟然如此心急，个熊蛋玩意儿，别惹老娘，否则老娘定要送你上路。
公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挥了挥手指头，琴香咬着嘴唇退了出去。
“林十一，你过来，过到吾这里来。”
林庚辰伸长了胳膊去够池畔的烛台，迅捷而无声，烛台是青铜制的，有繁复华丽的花纹叶子，很重，应该能将他脑袋砸个稀巴烂，砸完了就得跑路了，真烦！
公子等了半天，没听到林庚辰过来，忍不住皱眉头，猛地里伸长了胳膊一勾，林庚辰瞬间落入池中，青铜烛台带着风声，朝着公子脑袋砸去。
公子瞎了如同没瞎，手掌一切一推，力气极大，林庚辰半个身子都麻了，烛台落水，公子抱着林庚辰翻了个极利落的身，掐着林庚辰的嘴巴就亲了上去。
林庚辰直感觉眼前唰地一下就黑了，她紫府里的真炁被吸走了。
公子立即就放脱了她，歪躺着，颜色由极疲惫变成了略正常，眉眼愈发深峻，下颌线愈发分明，双臂伸展于池畔，肌肉线条十分美好，是个极闲适真正洗澡的模样了。
林庚辰爬出水池，坐在池畔干呕，公子就这么看着她，神情冷冷。
“林十一，你是吾的人，你的紫气东来也是属于吾的，吾这次饶过你，再有下次，吾定会斩了寒一，制成肉酱，让你拌饭吃下去，你很喜欢吃肉酱，吾知道。”
林庚辰皱紧眉头，公子熊旦是修士，有紫府，她看得出来，她还看得出来他境界很差，差到都没能引气入体，所以公子熊旦不是太一，她用排除法，把一大一小都排除了。
他为什么会说紫气东来是属于他的，他知道了些什么？
林庚辰决定发问，如果他知道她是大气运者，他就不应该如此对待于她，“礼贤下士”这四个字是怎么说的来着。
“公子可是知道了些什么，在下听闻身负紫气东来，是为大气运者，其在楚，则楚兴，其在秦，则秦盛，在下又听闻秦王一直在寻找大气运者，你说秦国会不会拜在下为上卿？”
林庚辰愤怒公子羞辱于她，把话挑的很明白。
公子去看林庚辰，他是个瞎子，睁不开眼睛，想要看人只能抬起头去看，灯火幽暗，给他深峻轮廓更添了斧劈刀削的阴鸷质感，长眉挑起，杀气毕露。
“林十一，你好大的胆子，如若你不能安然居楚，吾会杀了你。”
“天下人皆知秦王求贤若渴，在下身为楚国人，本意助楚国兴盛，但看公子这般行径，哼！”
林庚辰起身便走，公子伸长了胳膊一把按住她动弹不得，冷笑。
“吾打你板子，你都忍了，你为世间至宝，却不能保护自己，自然是百般忍耐，有本事你就冒头出来，宣称自己是大气运者，看你能不能活过明天。”
“……”这人好生聪明，但也真是坏极了。
大气运者现于巽阳宫，只要公子熊旦不是个傻瓜，自应该视她为无上珍宝，顶礼膜拜都不为过，他不但不思保护，相反还利用她心中顾虑，百般羞辱于她。
林庚辰冷静下来，公子熊旦是个能玩弄人性的家伙，未必不是先抑后扬。
“在下身为楚国人，无论是于公子，亦或是于楚国，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公子非但不以礼相待，还屡次羞辱在下，着实令在下寒心，这就是公子强盛楚国的手段吗？”
“哈！”公子仰天打了个哈哈，似觉得林庚辰所言可笑之极，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过了她，歪躺到一边去洗澡，还把水撩到身上，完全不拿她当回事的样子。
林庚辰默然，公子熊旦是真没把她当回事，说到底她就是个奴隶，成为大气运者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奴隶的事实，生杀予夺全在于他，他如何对她尊重得起来？！
她同寒一见面，必有影卒事无巨细禀报于他，他就夙夜传召，不为别的，只为了警告她，大气运者没什么了不起的，她不必妄想挟大气运以自重。
说到底还是地位极度不平等，如果她出身景、昭、屈三大家族，他必顶礼膜拜。
呵！她会让他顶礼膜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