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孙,这种看起来极为荒唐的身份……
在杜凉的眼里,却多了几分迟疑。
这是一种将信将疑。
少年并没有觉得不可能。
连匪夷所思的穿越都在自己身上成为了事实,那么皇长孙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回想起今夜来自齐王李元吉的杀意,来自秦王李世民的杀心,杜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若自己真的只是个天策府兵曹参军的私生子,怎么会引得这些宫里素未谋面的贵人大动干戈?
尽管有太多的不解与迷思,但有一点却是很快能得到确认的。
杜凉与杜淹那老家伙之间到底是不是血亲?
等再次回到车队的时候,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念及如此,杜凉心中不禁生出一抹恶意极大的念头……
会不会杜淹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仅仅只是凭借这些细枝末节来猜测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证明身份的东西。
堂堂明德门的守将,如若不是得到了足以确凿的证据,赵子安绝不会如此鲁莽地跪拜臣服。
在短暂的片刻惊愕之后,杜凉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沉默与平静。
他缓缓将手中那只装着透明药丸的黑匣合拢,放回到了方桌。
随即轻轻后退了半步。
与那只黑匣保持着距离。
也与那只黑匣原本的主人保持着距离。
晨光越来越盛,从窗口与门外射出日光似乎有些刺眼。
杜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有些不喜。
真正让人不喜的当然不是微凉的日光,而是有有可能藏在暗处伺机又或者窃听的敌意。
他抬起右手,朝着大开的木窗与木门挥了挥。
动作很轻微。
像是在拂尘。
嘭!嘭!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伴随着一阵极为响亮的撞击声,木窗合拢,木门紧闭。
原本直射入厅堂内的日光像是被无数锋利的刀片切割,碎成片片,断成节节。
婆娑,斑驳,且交错。
似斑点模样的光线打在杜凉的脸上。
让人看不清面容。
在此刻,少年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神秘。
庄严。
森然。
“为什么?”
杜凉平静且认真地质问道。
问得极为简略,但其中要解释的事情却很多。
为什么要下跪?
为什么用这种以退为进的姿态为逼迫自己?
为什么如此笃定自己便是皇长孙的身份?
跪地只是一种表达臣服的态度,并不能代表此间二人之间真正的强弱地位。
理所当然……
尽管没有少年的吩咐,赵子安依旧缓缓起了身。
“殿下……”
“您可知那黑匣之中是为何物?”
没有直接回答,这位明德门的守将却是莫名卖起了关子。
可杜凉并没有打哑谜的心思。
“不知。”
他淡淡地说道。
下意识地撇了一眼黑匣,赵子安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敬畏。
他轻轻地凑到少年耳边,以细小到不可闻的声音窃窃道:“是龙气。”
龙气?!
杜凉不禁挑了挑了眉头。
听起来像是很拉风的样子,但那里面放着的明明是……
一颗药丸呐!
“龙气是什么?”
少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神秘莫测。”
“贵不可言。”
赵子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只有皇族血脉能够感受得到。”
“若是寻常人接近,顷刻便会被龙气反噬……”
“十死无生。”
嘶啦!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这位明德门的守将陡然撕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露出了心口的肌肤。
怔怔地望着赵子安胸口那些诡异的变化,杜凉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淡淡的银白色。
更偏向于那种经历了腐朽与湿冷之后的惨白。
那些银白色的痕迹在心口的跳动下阵阵蠕动。
像是流沙。
又像是水银。
让人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心在跳动,还是那些银白色的诡异物质在颤动。
然而……
这并不是最为可怕的。
从窗口的缝隙中透露出的一片光轻轻地落在赵子安的胸口,落在那些如泄地水银般的物质表面。
便在下一刻……
光,消失了。
是真正的消失。
杜凉双眼的瞳孔却不禁微微一缩!
脸色骤然剧变!
绝对的光明,便是绝对的黑暗。
但这种说法不过是一种意想,一种措辞。
像是被吞噬。
又像是被消耗。
可反观赵子安,却是早已悉知了这种变化,也习以为常。
这位明德门的守将似乎陷入了极为久远的回忆。
“武德元年……”
“我随大军杀入长安城,一马当先,闯入前朝皇宫。”
“练武之人莫不有争强好胜之心,在炼丹房……”
“我无意间看见一名前朝的宦官正在提炼此丹药。”
“那名宦官近臣似乎极为强大,早已步入了先天境。”
“但正值炼丹紧要关头,他根本无暇顾及我的存在。”
“我伺机而动,看着他强行服下丹药,然后被瞬间反噬重伤。”
“便在此间,我当机立断,与之殊死搏斗后险胜。”
“在逼问之下,才得知此人是隋炀帝杨广之近臣……”
“寻一古方便炼得此丹,以窃取龙脉之气。”
“借此以补全残身,达到更高的修为境界。”
闻言,杜凉的心里不由地多了几分古怪。
拿前朝的物,来跪本朝的官?
啧……
到底是有点心大。
陷入回忆的赵子安哪里知道,自己一番念旧却被少年想到了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歪处。
“龙气所伤?”
指了指眼前的古怪可怕伤口,杜凉极为凝重地问道。
赵子安点了点头。
众妙之门,果然玄之又玄呐!
深信科技就是第一生产力的杜凉被冲击得有些不轻。
这龙气……
好像是活的。
是活物啊!
这一刻,他想起了东京食种。
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
“我真的是杜淹那老家伙的种会怎么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念头,杜凉微微眯着双眼,冰冷地望着赵子安。
这位明德门的守将被森然的眼神死死盯着,但却没有半分的发憷。
他抬起头,缓缓与少年对视。
目光不躲不避。
极为坦然。
“当然是那名前朝宦官一样……”
“会死。”
赵子安极为认真地说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