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火把作为标靶,那名骑兵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不见方位,却想要杀死对方,实在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但困难……
并不代表不可能。
杜凉并不准备放过他。
原本已经微微拉开的弓弦在少年的指尖微动下再一次扩张蓄力。
杜凉拉得很吃力。
箭矢尾部的白羽在风中轻轻飘动,摩挲着他的眼角。
重弓被越拉越开。
但这种极限的状态,杜凉并不能维持多久。
他需要尽快获得那名骑兵的方位。
似乎是感受到了背脊上,少年气息的不稳定。
老许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点。
从那名骑兵开始策马狂奔直到丢弃火把……
总共用了三息半的时间。
与此同时,身下的烈马总共行了二十丈。
距离除以时间,等于速度。
是那名骑兵奔袭的速度。
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已经逝去的时间,老许已经有了答案。
“再等半息。”
为了一击必中,为了准确无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老许有意放了半息的时间。
锋利的箭头缓缓调转。
少年的眼中……
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三十七丈。”
咻!
话音未落,正当已经俯身下地的老许轻声呢喃起那名骑兵所在位置的瞬息时刻,一阵弦翻塞外的弓震声骤然惊起。
只见一道炎火极快地从灌木丛的某处奔袭而出!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箭矢破空产生的摩擦,在夜里燃烧的可怕景象。
箭矢的破空声极为响亮,便连沙沙作响的灌木丛与冷风也遮掩不住。
轰!
但只是如流光一般短短的一瞬而已,那道箭矢化作的焰火便发出了一阵极为震耳的轰鸣。
像是某种积蓄了许久的热量顷刻间便爆炸开来。
嘶!
烈马的哀鸣仅仅只持续了一声,便戛然而止。
肉眼可见地,在被夜色覆盖的远处官道上,产生了一场真正的爆炸。
无数火苗如天空中的流火般四散而开。
仿佛真的是守岁迎新时候,孩童们放的烟花爆竹。
看起来很美,实际却很惨烈。
这当然不是什么绚丽的烟花,而是一只被箭矢射中的烈马……
还有它的主人。
而那爆开的火苗,则是被恐怖力量所炸裂的残躯尸块。
它们正噼里啪啦地燃烧在荒野的夜里。
见着远处那名负责通风报信的骑兵已经被自己一箭毙命,杜凉紧绷的心神瞬间松了下来。
然而……
随之而来却是比心神紧绷更可怕的伤势。
“噗!”
再也把持不住重弓,再也拉动不了弓弦,鲜血瞬间从杜凉口中喷涌而出。
点点滴滴落在老许的背脊上。
老许知道……
那不是雨滴,而是少年的心血。
但是他并没有出声宽慰,又或是表现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反而表现得极为沉默。
因为……
老许今夜也透支了太多了精力。
不是谁都有能力,去支撑手里的这副重弓。
“还有一个。”
“藏在车队里……”
“我去解决。”
重弓被狠狠地砸在了泥地里,老许起了身,小声说道。
然而,正当他准备一步跨前时,却骤然止住了脚步。
有人拉住了他。
“我去。”
杜凉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这是不容置疑且不容反抗的命令。
此刻的主仆二人都已经油尽灯枯,状态并不比那些躺在床榻上的将死之人好多少。
杀人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杀一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唐军人,更是难上加难。
除非……
那人引颈受戮。
否则……
胜负难分。
便在此刻,平静的黑夜被尖叫声瞬间撕裂。
“啊!”
“杀人啦!”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车队里,杜府众人的惨叫虽迟但到。
也许是那些惨烈的死状实在太过于可怕,直到现在……
众人才开始展现出内心真正的惊恐。
或是有人瘫倒在马车的轱辘旁,眼神呆滞,目光失焦;或是有人疯狂的往马车里钻,试图躲避着什么;更有甚者脸上已经出现了诡异畸形的怪笑……
似乎是心神已经被压垮,彻底疯了。
那些可怕的惨叫声让杜敬同渐渐回过了神。
按道理说,那名挟持自己的骑兵现在应该死了才对,那为什么脖子上还架着那把刀呢?
这位杜府的长子有些想不通。
他想一探究竟。
理所当然……
他渐渐地抬起头,将目光斜视上方。
便在此刻,他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那名骑兵依旧安然地乘于马上,动作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
他的头颅不见了。
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鲜血安安静静地从脖颈的伤口流出。
显得诡异而深沉。
不愧为训练有素的大唐军人,就算是听见了整个车队都在惊恐,他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背脊微弓,眼神坚韧。
手中的朴刀已经被悍然拔出。
此刻的他,正躲在一辆马车的后面。
就是那辆极为华贵的双匹马车。
陈玉柳的座驾。
在等待了片刻之后,想象之中的破空杀意并没有传来。
那名大唐军人瞬间明白过来……
对方失去了自己的位置。
自己暂时安全了。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如果不快点想办法,终究是寡不敌众。
于是……
他的目光望向了身前的马车。
望向了马车的车窗。
恰巧不巧地……
躲在车厢里的陈玉柳这短短的时间内,外面究竟发生了何等惨烈的景象,只是原本平静的车队突然变得混乱嘈杂,且夹杂着些许惊恐……
这种突变让她更加惊恐。
理所当然……
陈玉柳极为害怕地打开了车窗。
便在此间,她看见了一名大唐军人黝黑冰冷的脸颊。
还有杀意盎然的眼神。
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
仅仅是一个照面,陈玉柳与那名大唐军人仿佛都知道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一人脸色越发苍白,一人嘴角泛起冷笑。
说时迟那时快,那名大唐军人一个翻身,便迅速钻进了陈玉柳的车厢里。
杜敬同看见了,但也只能是看着。
并不敢上前阻拦。
谁也不敢。
没有人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