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切刀枪剑戟一同指向当今睿王的时刻，本该春风得意的魏忠贤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坐困愁城。
他不太关心睿王最近在折腾什么，但他不得担心皇上对他的态度。
自从天坛遇刺之后，他见过天启的次数用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魏忠贤心里很清楚。
就在别人绞尽脑汁为自已前程、财产疯了一样上蹿下跳的时候，他已经越过这些肤浅的表面开始往深处想了。
那就是他的命。
这个问题看起来太可笑不过，以他和皇帝之间的感情，只要他不谋反，那他永远就不会有性命之危。
可是如果皇上死了呢——
魏忠贤放在桌子上的手下意识的紧紧握紧！
这个问题本来是不可能存在的，他已风烛残年，而皇帝青春年少，他一直坚信自已绝对可以善始善终，可是现在，这个曾经坚定不移的念头几近崩坍。
皇上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太医院三绀其口，一想到这些，魏忠贤的脸阴沉如铁。
这个时候，门外有人禀报：“魏公，吴淳夫大人求见。”
自从霍尘意跟着信王，吴淳夫已经成了他不可须离左右的人物。
“请他进来。”
吴淳夫是带着一肚子火进来的，尽管强自收敛了不少，可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来。
他一进门就开口：“魏公给评个理，真真是可忍孰不能忍！”
魏忠贤漫不经心的问道：“能让你发这么大的火，肯定是出了了不起的事情。”
吴淳夫愤愤然：“下官好歹也是工部尚书，可那些军机处的人太过无礼，昨天一个六品主事居然敢到我府门前贴了募集令！”
魏忠贤的眼瞬间亮了起来：“确定是军机处的人干的？”
吴淳夫气得呼呼乱喘：“绝对没错，睿王已经丧心病狂了！”
他这里的义愤填膺并没有引起魏忠贤的共鸣，这让吴淳夫莫名有些不安，他有些不安的开了口：“魏公，这事——该怎么办？”
魏忠贤吸了一口气，伸手在案几上拍了几下：“还有谁被送到了贴子？”
既然成心来告状，自然是有所准备的，魏忠贤的问题难不倒吴淳夫，也几乎连哏都没打，张口就来：“据下官所知，象冯铨、施凤来、许显纯等几位大人，也都和下官一样收到了贴子。”
魏忠贤一直捏紧的手突然就松开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案上还在散发着热的茶杯，抖手就扔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发作和粉身碎骨茶盅将话还没有说话的吴大人的话惊断了。
但是很快他就由惊变喜。
自从东林覆灭，象他这样的巾身近情已经很少象今天这样发火了——能够这样，那就意味睿王的所做所为，已经触动了这位九千岁的底线。
“魏公，睿王不识天高地厚，是该让他受点教训了。”
他的煽风点火不知起没起作用，反正魏忠贤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回去吧，按照他们说的，有钱给钱，有地给地。”
“啊？！”吴淳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他侧起了头，在确定自已没有听错之后：“魏公？”
魏忠贤沉着脸站了起来：“你没听错，去通知所有领到军机处贴子的人，让他们都按我说的做！”
吴淳夫一脸的不敢置信：“魏公，咱们这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么，这让咱们怎么在朝廷怎么有颜面立足？”
魏忠贤冷笑了一声，“都是明白人，睿王已经划出路来了，要命还是要钱，二选一吧。”
吴淳夫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真心难以理解眼前这位在朝中一手遮天，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九千岁这是怎么了，他的嘴的张了几张，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得出来，但藏在眼底的不服气，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魏忠贤当然能够看得出来，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吴淳夫在想什么他很清楚，可他能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么？皇帝不愿在见他已经说明了一个事实，他正在失宠或是已经失宠。
这个当口，睿王就跟吃了疯药一样的推行新法，这中间如果没有皇上的默许，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魏忠贤的身上冒了一层冷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睿王所做的一切，都是皇上的默许。
这些如果都是事实，那其中带出来的信息就太可怕了——
皇帝要象放弃东林党一样放弃自已了么？
魏忠贤呆呆的望着地上一处碎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已的下场。
一条失去主人庇佑的狗下场，他见得太多太多了。
“下官告辞了。”
吴淳夫已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他来这里是求保护的，可万没有想，保护没有求成反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颇有些心灰意冷。
“记着我的话，无论军机处要求什么，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对于魏忠贤最后一遍叮嘱，吴淳夫连应都没应一声，行完礼转身就走了。
他的敷衍当然没逃得过魏忠贤的眼，吴淳夫前脚出门，他后脚夫就瘫在椅子上了——他自认为才智手腕不比谁差，以一个太监之身登到今天的地位已经足够自傲，可就算自已权倾朝野，收了五虎五彪十狗四十孩子五百义孙，可到头来身边却连一个得用的人都没——除了蠢货就是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再看看睿王，他的身边有可为股肱的文震孟，有忠心耿耿的南宫英雄，有军机处，有辽东一众战领与他遥相呼应，有无数平民对他倾心爱戴，相信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些明里暗里隐藏的瞬间就会爆发出强大的能力，将任何敢对他图谋的不轨的人撕碎。
就在此时此刻，魏忠贤心里泛起一片冰冷的疲惫，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气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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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晚了，但军机处依旧亮着灯。
文震孟进来的时候，就见到睿王正在提笔写着什么。一见他来，便放下笔：“这个点了你还来，肯定有什么事了吧？‘
对于这位主洞悉人心的本领，文震孟早就由当初的叹为观止变成现在习以为常。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很兴奋。
他从袖子中取了一张单子，上边户部鲜红的大印，在灯光下如血一样的刺眼入心。
朱平安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神瞬间亮起：“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