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唐人白居易的一首忆江南,寥寥数语,似乎显得很是朦胧,将江南的美景一带而过,却又有着太多的意犹未尽,让人无限的神往。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文人墨客在风景绝美的江南留下了太多千古绝唱?
风景秀丽的江南不仅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的地方,大多武人也喜游历。尤其春天,百花盛开的季节,江南更是游人如织。
江南绝美,苏杭更甚。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句能流行很多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存在。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著名诗人苏东坡在任杭州通判时留下的这两句千古佳句使杭州西湖更富神秘。每年春上万物复苏之际能到西湖游历一番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时正初春。
西湖之上,画舫轻舟,诗意盎然。
湖中停着一首极其华丽的画舫,门窗紧闭。能够租乘画舫赏景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就更加显得神秘气派,纵有往来游玩的轻舟也是远远绕道,谁也不敢肆意打扰。
初春的西湖,租乘画舫却又紧闭门窗,真的怪事。
画航内部也极宽敞奢华,竟分为客厅和卧室两部分,客厅桌椅茶具一应俱全,卧室内床上的罗帐被褥也俱皆上品。
此刻,这艘画舫的客厅内却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副文士模样,约摸四十上下,一袭灰色长衫一尘不染,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楠椅上,女的二十出头,一身白色劲装,站在中年文士对面,秀丽挺拔。
画舫内的这一男一女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过了不知多久,那中年文士缓缓的躺了躺身子,微微瞌起双目。站着的那个俏丽的女子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一尊雕像,早就耸立在这里,而且直到永远。
如果此刻,有一个江湖人出现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谁也不会料到这两个人竟然就是霍坚和葛雨。
江北的武林盟主霍坚竞在江南西湖租一艘画舫,而且只有他和葛雨两个人,他们有什么意图?
霍坚躺在那只宽大的楠椅里,仿佛已经睡着了,葛雨依旧站着。
霍坚在想他辉煌的过往。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剑客。到今天坐上江北武林盟主的宝座,他付出了怎样的心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今天的地位是多少江湖人的梦寐以求?每每想到这些霍坚就很得意,坐在这样的位置上,金钱地位和女人都是唾手可得,霍坚似乎也应该知足了,可是他真的会知足吗?
人性永远是不会知足的,这也是人类进步的一大原因,然而凡事必有利弊,人心不足,有时候也会叫人万劫不复。
良久,霍坚似乎动了一下。葛雨轻道:“她来了。”
一叶轻舟至画坊外十丈处,缓缓荡来,荡舟的是个身着红色长裙,二十出头的绝色女子,湖风轻吹罗裳,舟浆拍打着湖面,小舟不急不徐的向画舫而来。
十丈之外的画舫之中,霍坚竟能听到舟浆轻拍湖面的声音,这份听力简直匪夷所思。
那个荡舟的红衣女子己站到霍坚面前,霍坚依旧躺坐在那,似乎已经睡着了。
葛雨还象当初一样站在那里。
没有一个人说话,三个人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坚轻轻颔首,葛雨退了出去。
霍坚躺在那里,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他轻微的挪了挪身子,依旧双目微闭。
那个身红衣的绝色美女依旧站着,一动也不动的站着。
″你为什么要来?″许久之后,霍坚开口,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红衣女子没有答话,微微垂下了头。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依然是霍坚在说。
红衣女子脸色一变,瞬间又归于平静。
”马行空似乎很不安分。”霍坚的语调稍稍有些提高。
那红衣女子却抬起了头,开始凝视着霍坚,却依然没有说话。脸上也毫无表情,甚至可以说冷若冰霜。
冷如霜,就是这个红衣女子的名字,这个名字虽不一定说响彻江湖,但是太多的江湖人还是对她退避三舍。
江湖上太多人知道冷如霜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依附了霍坚,单凭她自己的武功而言,放眼江湖已经少有人敌。尤其近日来,他又有新近崛起的神马镖局的镖头马行空走到一起,这件事在江湖上早已传得飞飞扬扬。霍坚的手下居然与马行空在一起,这其中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冷如霜一直没有说话,这似乎也在霍坚的意料之中。
”周义死了,他以为龙飞死了,他就可以掌控一切。他太自以为是了。”霍坚突然说了一句这么不着边际的话,这个时候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如霜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马星空。”霍坚的语气似乎有点不耐。
冷如霜又垂下了头。
霍坚睁开了双眼,他从躺椅上慢慢地探起身,坐着了身子。
“前一阵子,我也想杀了清虚那个杂毛。稍微有点本事的人,总会有点自以为是。不过,过高的估计自己,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霍坚稍微顿了一下又道:”一个人太过自以为是,最终受害的很可能是他自己。”
一个人太过自以为是,最终受害的很可能是他自己。霍坚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可是他自己是否真的透彻的理解这句话?
冷如霜还是没有说话,依然低垂着头,但她的目光已变得坦然而且坚毅。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在想些什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霍坚坐在椅子上,却正好能够看到冷如霜低垂的脸,他死死的盯着这张美人的脸,似乎要从中看出一点什么。
”近来是不是有人去找过马行空?“霍坚死死地盯着冷如霜的脸轻声问道。
冷如霜不能不说话了。她依旧低垂着头,轻声问道,”不知盟主说的是谁。”
霍坚冷冷笑了一下,”你不用告诉我说不知道,也千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愿大家都能各自安好。“
冷如霜忽然从心底升起一种恐惧,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她瞟了一眼霍坚,霍坚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霍坚的目光里像是有一团火,很炽热的火。
冷如霜的脸忽然变得通红,目光之中似乎也充满了屈辱,身体似乎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她依旧站在那里一动没有动,慢慢的她的脸色开始变白,目光也变得坚定且无畏。
霍坚又笑了,冷酷而且轻蔑,他紧紧的握住了躺椅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甚至一根根凸起
冷如霜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退了一步,她的身子也如临大敌般绷的笔直。
霍坚眼中的那团火似乎在慢慢消退。
汉从冷如霜的脊背往下流,她的脸上甚至也能看到细密的汗珠。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坚又慢慢的躺了下去,他松开了紧握着躺椅的手轻轻挥了一下。
冷如霜微微颔首,轻轻退了出去。
少顷,冷如霜驾着来时的那一叶小舟,缓缓离去。
画舫中霍坚依旧那样斜斜的躺在椅子上,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葛雨缓缓走了进来。
“女人的心都是会变的对吗?”霍坚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会变的,环境永远是改变一个人的前提。那些口口声声宣称自己终身不会改变的人,说的都是假话。时间久了,在不同的环境下,人都会做出不同的改变。而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人看不透这一点,他们依旧深信着什么至死不渝,终身不变,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葛雨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对于霍坚的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霍坚突然坐直了身子,双目精光爆射,他死死地盯着葛雨:”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女人才知道的事情,可以吗?”
葛雨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如果你遇到一个心仪的男人,会背叛我吗?”霍坚的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奇怪。
葛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感到很恐惧,汗从她的脊背流了下来。
霍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道:“冷如霜和马行空,洪欢欢和上官廷,他们似乎都两情相悦,这世上能真正做到两情相悦的人并不多,但愿他们能够白头偕老。”
葛雨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气。他抬眼看了看霍坚。
霍坚死死的盯着葛雨,似乎要生吞了她。
霍坚的眼里又冒出了一团火,就跟不久之前,他看冷如霜的表情一模一样。
葛雨的脸转瞬间通红。
霍坚眼中的那团火愈发炽热。
葛雨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慢慢的开始动作,她在轻轻的脱自己的衣服。
霍坚也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眼里的火似乎要喷了出来。
葛雨的呼吸也忽然变得急促,发出了一声非常短促的,轻微的呻吟。
霍坚冲上两步,迫不及待的抱起了葛雨,掠进舱内。
少顷,舱内传出了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声,一派旖旎景象。
冷如霜的小舟已经到了岸边。
租赁舟楫的伙计早己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怪不得姑娘不用小的操浆,想不到姑娘居然把这舟子划得又快又稳。”
冷如霜面无表情没有搭话。
那个伙一把抓过船头的纤绳固定好小舟依旧一脸陪笑道:“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玩的可好?”
冷如霜冷哼一声。
那个伙计也不再说话,他的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住了冷如霜抬起的右手。
这是一只纤苦无骨肤若凝脂的手,但那伙计的目光却不在这只手上,因为,这只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大大的银元宝。
伙计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嘴张的老大。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宁愿看到这只手,也不愿看手里的那锭银子。
但这伙计不同,他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每天才挣几个铜板,哪有心思去考虑银子以外的事情?
穷人总是考虑如何才能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酒色财气,都是富人的事情。所以,饱暖思**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岸边上却有一个人死死地盯着这只手。这只手他以前见过一次,打那以后还常常回想起来,今天再次见到,心中的一团火陡然再次升起。那个人的目光比租赁小舟的伙计见着银子的目光还要贪婪,仿佛要把这手吞到嘴里。
伙计一把接过银子,可是很快他又把银子还给了冷如霜,一脸的愁苦与无奈。
冷落霜这才偏头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个伙计,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身粗布衣衫,打满了补丁却异常干净,显然是个很勤劳的穷苦人。
“姑娘,请你给些细小的碎银,我找不开你的银子。”那伙计讷讷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冷如霜不由心头一酸。她把银子重又递了过去,轻声道:“大叔,不用找了,全给你。”
那伙计接过银子不由愣在那里。当他确定冷如霜说的是真话以后,不由欣喜落狂,扑通一声,居然跪了下来。
冷如霜赶紧趋前两步,扶起那汉子:“大叔,你这是干嘛?赶紧收好”
看见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汉子,为了一锭银子跪倒在自己的面前,冷如霜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她松开手,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上湖堤。
蓦然,冷如霜停住了脚步。因为她发现在她前面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哪里,此人身着青色长衫,腰悬长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尽管只看到了背部,冷如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背对着冷如霜的这个人缓缓转身。他果然就是冷如霜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武当掌门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的脸上挂着微笑,是得意,是讽刺还是轻蔑?
冷如霜顿住了脚步。死死盯着清虚道长,盯住他脸上的笑容,清虚道长是什么人,冷如霜的心里一清二楚。
清虚道长在缓缓向前踱步:“姑娘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
冷如霜冷哼了一声。
清虚道长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诡秘,他也站了下来。
冷如霜不在搭理清虚,抬步往前便走。
清虚却站在那里,一点让路的意思也没有。
冷如霜顿住脚步,“你想怎样?”
“姑娘何必这么着急就走,贫道还能吃了姑娘不成。”清虚道长一脸谄笑,轻声说道。
冷如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清虚道长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淡淡一笑:“姑娘一定知道我是谁,可姑娘是什么人,贫道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冷如霜不语,她知道清虚一定还有话说,但她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果然,清虚又道:“姑娘这么快就从花舫过来了,想必好事未成。”
冷如霜的脸陡然煞白,身躯也一阵颤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种屈辱涌上心头。
清虚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更显得诡秘恐怖,他轻轻的上前一步又道:“盟主带你不薄,你可不能有二心呀。”
羞辱愤怒一起涌上冷如霜的心头,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手摸向了腰间。
清虚盯住冷如霜摸向腰间的那只手,目光显得耐人寻味。
冷如霜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摸到了束在腰间的鞭子。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冷如霜,也很少有人知道冷如霜的鞭子,但是冷如霜自己知道,她的鞭子虽然不如上官廷和马行空之辈,但是放眼江湖,也一定少有人敌,面前这个人或许也能与之一搏。
清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姑娘还是莫要冲动的好,贫道只想和姑娘交个朋友。”
冷如霜不语,她缓缓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松开了放在腰间的手,她自己也知道与眼前这个人交手无论胜负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清虚显得更加得意:“这就对了,姑娘何必这么认真呢。贫道说过,只想和姑娘交个朋友,就像姑娘和盟主一样的朋友。”
冷如霜身形一震,切齿道:“无耻。”
清虚愈发显得咄咄逼人:“怎么就无耻了,莫非姑娘做过什么无耻之事?”
冷如霜怒极,满脸通红,眼泪已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清虚道长见冷如霜泪眼欲滴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心中更喜,以为自己彻底拿住了冷如霜的命脉,无比得意的说道:“看来,姑娘是愿意和贫道做个朋友了?”
冷如霜却已怒极,一转身抽鞭在手,已然攻出一招快如闪电。
清虚道长早有防备,身形一晃,便己闪开,绕是如此,他胸前的衣服还是被冷冷如霜的鞭梢割开,肌肤也被划出一道口子。
冷如霜一招得手便收鞭不动,依然站在那里。
清虚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他的心中早已料到冷如霜会怒极出手,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出手竟然如此之快,冷如霜的功夫还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冷如霜在心底已做好打算,如果清虚道长继续不依不饶的羞辱自己,她一定要与之一搏,即便不能取胜,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清虚又笑了,满脸讥诮:“贫道只想和姑娘交个朋友,姑娘居然欲置贫道于死地,姑娘如果不答应与贫道为友,不知天高地厚,继续对贫道出手的话,贫道一定让姑娘后悔莫及。”
冷如霜心中怒火更甚,长鞭紧握准备再次出手。
“道长如果如此继续咄咄逼人,在下也保证一定让道长后悔莫及。”此刻,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冷如霜闻听此声,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眼泪哗哗流淌。
清虚道长心头一紧,拔剑在手。
冷如霜回头,看到身后不满一丈处站着一个人,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负手而立,脸上的笑容充满自信,此人正是马行空。
清虚的脸在扭曲,马行空对他的蔑视让他怒火万丈,恨不得想杀了对方,但他却没有动,一动也没有动,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刹那他又想起了上官廷,想起了在洪欢欢的雅月轩里,上官廷对自己的轻视,看着满脸自信的微笑着的马行空,清虚居然把剑插进剑鞘。
马行空脸上的微笑更动人了,“道长的胸怀在下佩服,既然道长不与在下一般见识,那么道长,就请自便吧。”
清虚冷哼了一声。
冷如霜见马行空一语便能镇住清虚道长,心中一阵激动,长吁了口气。不知是因为羞愤还是高兴,冷如霜居然哭出声来。
马行空上前两步,抓起冷如霜的手,柔声说道:”咱们走。”
清虚依旧站在那,一动没动。
冷如霜抬起泪眼看着马行空,眼里满是柔情,她随着马行空转身离去。此刻,在他们眼里,清虚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清虚的手又搭上剑柄,他真想在马行空的后背留下一个窟窿,但是很快他又放开了握在剑柄上的手,他没有任何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