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桂芳正拿勺子在舀粥，闻言放下瓷勺，淡声一嗯。
林念清偷瞄她一眼：“真的？”
徐桂芳瞪她一眼：“你去看你外婆，亲外婆，本来就是你分内的事，我还能想你不去吗？”
“怎么说你也都应该去，这么多年没见了。”
林念清觉得这话没毛病，还就是嘴贱想挑刺：“这么多年没见她就没想过是她自己的问题？”
徐桂芳一摔筷子，让林念清马上闭嘴。
“行，我去。”
……
学校的期末考试过得很快，对于周照跟林念清这种准备努力但脑子知识量还没跟上的人，可谓是尤其快。
低头写了个名字，抬头就交卷了。
甚至一张卷子题目还没看完。
考完试，周照往班里走的时候碰见了林念清，她表情看起来还算正常。
“怎么样？”周照问。
林念清：“你问哪科？”
“肯定英语啊，你其他科有问得价值吗？”
“……”
林念清懒得跟他扯，伸手把书包里的卷子掏空，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
周照看完她的举动，目瞪口呆问：“你扔了干嘛？”
林念清：“考完不扔干嘛？留着烧给你？”
“……”周照深吸一口气，那表情就像稍有不慎可能会被林念清给气死，“还要品讲的，你扔了接下来几天上课怎么办？”
林念清脑子卡在“接下来几天上课”这几个没过去：“什么叫接下来几天上课？”
周照皱眉，显然不能相信林念清连这个都不知道，“期末考试完实验班要再上几天课讲卷子，好歹也在一中读几年书了，你这个都不知道？”
这对于已经进入放假轻松状态的林念清简直就是暴击，她一肚子脏话不知道要骂谁，只要咬着牙回了句：“我以前又没上过实验班的课，怎么他妈会知道还要讲这堆破卷子啊！”
林念清现在只觉得烦躁，看哪哪不顺眼，她看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全都给扔进了垃圾桶，将桌面抽屉清理地干干净净后，才稍稍舒心。
“卷子讲几天？”
周照看一眼满脸写着不爽两个字的炸了毛的少女，忽然在她身上看到了周引的影子，这么一看这两人还挺像。
“好像…”
“这谁的书？高中还没结束呢，现在就开始扔书了？！”
略带暴躁的声音在教室后面响起，回头一看，刘华耀站在垃圾桶前，手里拎着一本挺新的数学书，紧接着，他又从垃圾桶里拎出来英语书跟数学练习册。
“谁？！谁扔的？！”
教室里本来哄哄乱乱，大家都在挪桌子收拾东西，这下都安静下来看着教室后面。
周照站在一旁，近距离观望那几本书，觉得有些熟悉。
下一秒，林念清屁股挪开凳子站起来，“我的。”
刘华耀被气笑：“啊又是你！怎么着，才高二就想扔书了？不想学，不想高考，不想毕业了是吧？”
“……”林念清撇嘴。
三本书里扔了两本关于数学的，你说刘华耀看了发不发火。
“主任，我错了。”
林念清今天还想早点回家，这次认错装乖的速度很快，低着头一脸委屈。
刘华耀偏偏这次不吃这套：“你错什么？错哪了？是我错了行吧！我就不该抓到你扔书，我来走着一趟干什么？”
林念清觉得这语气有点熟悉。
上次她去问李文数学题被刘华耀抓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语气跟她讲话。
听着瘆人。
“还有人扔试卷？！”
刘华耀眼睛就像装在垃圾桶里的定位器，看一眼又看到纸屑下的数学卷子，连带着，英语卷子语文卷子文综卷子一起被拎了出来，皱巴巴的，一看就能看出这卷子的主人有多不珍惜它们。
“……”林念清心里默默叹气，在沉默中举起手：“也是我的。”
“你是不是一天不被骂，浑身不舒服？”
林念清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刘华耀慢慢把手里那几张卷子握紧，皱上加皱，纸张的咔嚓声格外清晰，仿佛揪着自己的脖子。
“主任。”
门外有人喊了刘华耀一声。
回头就见周引和夏乘两个人站在后门外，也不知道是谁喊的那一声，等刘华耀转头看过来，夏乘笑眯眯挥手跟他打招呼：“主任，找你有点事。”
周引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跟着敷衍似的扯了下嘴角，对夏乘的说法表示赞同。
林念清在这能看到周引感觉意外，明明在一个学校，但好像已经一个多月都没看到他了，每次偷偷摸摸去找他，1班都在做实验或者外出交流上课。
这会能定睛看他几秒，她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周引视线跟她短短对视几秒，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刘华耀扶了下脸上的眼镜，声音压着怒气：“等一下。”
下一秒转身把手上的卷子拍到林念清的桌面上，“把卷子整理好。”
转身走了几步，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书，又回头冲着后面微微提高音量喊了句：“还有书！也给我整理好！”
“明天检查，没有的全部给我罚站！”
阎王一走，教室里氛围都轻松不少。
周照离刘华耀最近，受到的冲击最大，虽然骂的人不是他，但仍心有余悸。
“吓死我了。”
……
刘华耀走出教室，问：“什么事？”
这会语气温和不少。
“……”
夏乘看周引一眼：什么事？
周引也看夏乘：你说的有事。
夏乘：狗逼东西！你先喊的他！
周引：我只是喊喊，又没说有事。
“……”
刘华耀看两人眉来眼去，皱眉道：“到底什么事？”
他想到什么，表情有变：“还是说，没想好什么事？”
“不是。”周引淡淡扫一眼做嘴型骂他的夏乘：“夏乘要申请明年夏令营的名额，不知道怎么填表，所以来问问主任。”
“……”
不说还好，一听这借口，刘华耀觉得火大：“你们两，是谁智商有问题？连个表都不会填？”
夏乘还没反应过来，周引先说：“不知道呢，这人非得拉着我过来问主任怎么填表。”
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周引神情波澜不惊，脸上就差写着这几个字了。
刘华耀把目光看向夏乘：“你又找事？”
夏乘：“……”
他冷静扫一眼周引。
你真他妈牛逼。
……
林念清一点点把刚刚从垃圾桶里弄上来的书上的脏东西擦掉，又把卷子整整齐齐叠好。
“为什么现在还不布置暑假作业？”周照也在收拾东西，一边抱怨：“让我两天讲试卷时间把作业写完。”
林念清看着桌上的卷子，思绪又回到刘华耀还没来班里之前，“试卷讲几天？”
周照看她心不在焉，“两天，你怎么了？该不是被骂伤心了？”
林念清翻他个白眼：“这不是都习惯了，伤什么心。”
周照往回缩了下脖子：“那你…在想周引？”
林念清闷声不说话。
那答案就是肯定了。
忽然，她抬头问：“你能忍住一个月不找夏秒吗？”
周照摇头。
“或者…一个月不看她？”
周照又摇摇头。
“如果能这么久完全不找，那应该是不喜欢吧。”
闻言，林念清像蔫了的花，头彻底塌了下去。
周照觉得这个理论很有道理，又补了句：“没错，喜欢就是忍不住！”
“……”
林念清呵呵一笑，转了几下桌上的笔，彻底没了跟周照说话的心。
“唉，不知道夏秒什么时候回来。”
“我该不会要下个学期才能看到她吧？”
……
试卷讲了三天，比周照说的多了一天。
这两天半林念清一直看着一班，没有去做实验，也没有外出学习，只是像十五班一样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上课自习。
周引似乎从窗边的位置调走了，林念清这个位置再也不能上课时轻易扫一眼就能看见他，只是偶尔，能看见他去办公室的身影。
这两天，她还没与周引对视过一次。
因为他从来没看过这边。
所以林念清也不想看他，但又想看他。
这种纠结的情绪持续到了放暑假前一天，上完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放假回家了。
林念清没什么好收的，只是坐在位置上等班主任宣布放学，然后走人。
这期间，她看一班也是乱哄哄的，许多人都在进进出出收东西。
“再等一下，班主任还在开会。”
副班长在讲台上宣布，引起下面一众人不满，唏嘘了一阵，大家又都乖乖坐下来自习看书。
林念清拍拍正躲在抽屉里玩手机的周照，“我出去一下。”
周照在等着夏秒回消息，转头看见林念清溜了出去，“你说什么？念哥？”
林念清溜到一班后门口，里面就像是被囚禁多年的人被解放了似的，喧闹哄乱，与对面安安静静的班级形成鲜明对比。
“嘿。”
有人在身后拍了下她肩膀。
秦语染走到她旁边，学着她探头往里面看：“周引在哪呢？”
“……”林念清被吓了一跳。
“你们放学了？”秦语染看一眼对面，摇摇头道：“看着不像。”
“等班主任开完会回来。”林念清说。
秦语染笑笑：“所以你就跑过来找周引了？”
“那可能也要等等了，他好像…去了医务室。”
林念清好像看到夏乘的身影在里面，“感冒吗？”
如果夏乘没跟着去，周引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秦语染摇头：“不知道。”
“你要不去看看。”
……
学校这几天只有高三和高二两个班实验班在，整个教学楼非常空，只有五六楼稍微热闹一点。
下到一二层的时候，很多办公室都关门了。
天黑的很快，天色昏沉沉，空气带着刺骨的冷。
林念清走了直通医务室的楼梯，走到二层的时候，忽然听见楼层与安全门的转角处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
很沉很重的一声。
林念清脚步顿了顿，迟疑往那边走了一两步，她推开门，一个废弃的铁架子倒地，长方形的重物另一边，蹲着一个人。
穿着校服，头埋在膝盖间，通过短发可以看出是个男生。
“你…？”
她看出他浑身在颤抖。
那人闻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门口，随后将头扭到一边，整个人抖的更厉害。
“……”
“周引。”
林念清只凭那眉眼，就看出了。
她跑过去：“你怎么了？”
周引的身体，在林念清蹲到他身旁那一刻，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克制，渐渐恢复了平静。
林念清伸手去扶他，想起那瓶药，着急问：“我…我要帮你去拿药吗？白色那瓶？”
“……”
周引躲开她的触碰，声音又沉又冷：“我没事。”
“你离我远一点。”
林念清手停在空中。
半响，才放下。
她退到一旁，不出声，看着他。
周引抬头，见她还站在那，冷漠出声：“走远点？听不懂我的话？”
林念清想起那天下雨，自己跑去找他，他拉着自己往外跑时，身体也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帮你去拿药吧。”
她又轻声道，语气带着询问，还有小心翼翼，带着不敢越界的小心翼翼。
周引听了，像受到什么刺激，抬头，整张脸苍白的不像话，“一定要我把话说难听了，你才肯走是吗？”
“……”
林念清没说话，一直站在原地。
楼道里回荡着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引才从原地站起身，动作极为艰难，林念清想上前去扶他，又想起他说的话，不敢轻举妄动。
周引扫了她一眼，直直转身背对着她离开。
“你没事了吗？”
林念清跟了几步，回答她的只有走廊间的回响，眨眼间，周引就拐进了转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林念清回到班里，王秀梅正在讲放假的事，她回到位置上，讲台上的人也没多理她，继续讲。
指针指到六点，大家才放学离开。
林念清拿着书包又去了趟一班，这会班里不剩几个人，秦语染还没走。
她看见林念清，问：“你没见到周引吗？他已经走了诶。”
预料之中。
林念清没过多纠结，跟秦语染道别后离开。
感觉很奇怪。
他们两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但这联系若有若无。
这让她很不舒服。
周引不肯告诉她自己的事，所以她永远无法走进这个人心里。
被阻挡在外面的感觉。
失望感像巨石，沉入心中。
那种波澜，久久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