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鸦生 > 第1章-幻想家
    在一家荒废多年的工厂前面有一条大河,四周荒无人烟。而在夜色的静寂中有一尊佛像逐渐沉浮而下,显露出半身佛像。
    女人正拿着画本,聚精会神地盯着正在沉浮下去的佛像疾笔。她感到全身沸腾,禁忌的东西被推向死亡那种极致的美感。那沉浮而下露出半身佛像的佛眼仿佛窥进她内心的黑暗原形毕露。
    她裹紧了外衣,从口袋中摸出女士香烟,静静地站着抽烟,这是唯一属于她的空间,只有在无人的地方才能摘下她的面具。
    在吸完最后一口烟,风吹散了雾,她看下河面转身离去。从荒芜地界跑向富人区,在一幢奢华的别墅不远处停下,她喷了喷香水去掉烟味,从包里拿出珍珠项链戴上,还有一枚蓝宝石也携扣在手指上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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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国内名媛圈里出现了新面孔,那就是刚从巴黎回到上海的覃氏一家。覃唐靠白手起家纺织业起家的,后来接触了烟酒行业便开始转行做起了制酒,做得风生水起,在制酒行业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而最让人侃侃而谈的是覃唐的一双儿女,长子覃远富有物理天赋,就读于名牌大学,听闻相貌清新俊逸是很多名媛小姐的首选丈夫。而最具谈资的是覃唐的小女儿--覃舒。
    她是被领养的,覃氏夫妇在国内的一家福利院看中了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她因亲身父母在一场地震中死去,举目无亲被送往了福利院。
    而覃情在众多孩子中选中了她。
    “那个孩子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处,环抱着双膝穿着一条蓝色的麻布裙,靓黑的长发散下小脸白里透红,双眼却犹如清透的玉石,湿漉漉又低迷,她防备地看着覃情不感兴趣地背过身,露出了脚上狰狞的疤痕,是地震中被划伤的疤痕。她好像被人欺负了,一个男孩把米饭糊在她头发上,她赤着双脚跑去把米饭扣在男孩脸上,两个人都被关在了房间面壁思过。男孩脸上泪水止不住,她站在窗边眺望远方,眼睛不停地盯着两只野狗在打架。”
    素来商人们喜爱购置富有故事的宝石,也爱收驯服最具野性的宠物,这是一种驯养的快感。
    她走到这个小女孩的面前,露出亲切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发,却让小女孩惊出一身的冷汗。
    名媛圈常是这样形容覃舒,一块白玉,一块名流圈中最典雅的白玉,是各位富豪太太心目中最乖巧的“良配。”
    这也导致了覃舒不被名媛圈真正有实力的那一批雷厉风行的人所喜欢,试问谁会喜欢一块刻意雕琢的只为迎合的东西所吸引?
    寡淡无味
    佣人小霖正在为女人梳洗打扮,她拿起一枚耳钉举到镜子面前问道:“小姐,夫人说不许您再戴多孔耳环了,这样是不得体的。”
    覃舒翻看着报纸,不出声。
    小霖也不再多言,把一条璀璨的项链戴覃舒的脖颈上,她骨架身量娇小,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
    镜中的覃舒,眉目清冷得像某种浇不透的东西,灰蒙在面纱下的一颗月光石。
    佣人在外轻声敲门:“晚宴马上开始了,小姐夫人在催了。”
    覃舒不应声,起身向钢琴架上走去,她幻想春意阑珊,赤着脚走在柔软的草坪上。幻想暴雨过后整个世界暂停。
    随后,她按下琴键,佣人在门外敲门
    琴键猛地落下违和的一个音节,怒斥门外的小霖,她声音冷冽:“走开!”
    幻想家,一个巨大的幻想家。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幻想家。
    佣人早已习惯她古怪的秉性,默默关上门静候。
    覃舒起身去梳妆台的首饰盒上拿出一枚宝石指戒带上,走出了房间。早在客厅上等待许久的覃太面色微怒,“规矩呢?让长辈等你半小时,这就是你二十多年所学的礼仪是吗!”
    “您消消气,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不会耽误今天的晚会的”。
    华灯初上,笙箫盛宴,华丽的礼裙和板正的西装互相碰撞。在浪漫的曲子中推杯换盏,得体的浅笑附和着男士的甜言蜜语,觥筹交错。
    绚目的光束聚焦在舞池中。
    在场的所有人拿出面具,等灯光缓缓变暗,光束轻轻掠过她的脸庞。覃舒在幽暗中环顾四周露出趣味的笑,转瞬即逝。
    小提琴琴弦拉出第一个音节,她手上拿起面具戴在面容上,露出她的轻巧的唇。
    她与一个陌生的男子一起步入舞池,男子握上她的腰肢。
    “你是覃舒小姐对吧?”
    “是的,先生”
    “我已到适婚年龄,我想覃舒小姐会是个很好的良配。”
    覃舒眼底浮现好以整暇的神色,掩盖这面具之下的唇微微浅笑:“多谢先生的抬爱,婚姻之事覃舒应当听从母亲的意愿。”
    “覃舒小姐还是一如往常地‘乖巧’呢。”
    二人退出舞池,共进了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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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富人区的灯光照耀着周遭,而这条通往普通居民区的街道显得暗淡,只有微弱的灯。女人行色匆匆,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戴着一顶鸭舌帽戴得很低。
    快入冬了,经过居民楼能听见孩童还在打闹的声音,窗门外挂着一盏灯,听佣人说这是为了等待归家的丈夫。
    有些许流浪汉会在一些店铺夜里打烊的时候睡在人家门口,这里是富人们会经过的地方,是乞讨的最佳位置。
    覃太每次给乞讨人钱都是坐在车内,从车窗外伸出娇贵的手,把钱丢落在地上,车缓缓驶去。外界称她为慈善家,她施舍得慵慵一掷旁人就该感恩戴德了。
    覃舒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叠纸钱和打火机,蹭地点亮纸钱放在烧火盆里,火光燃亮周遭,光火在她眼底里闪烁,却怎么也抹不亮她那冰冷的底色。
    她蹲下来看着火盆,轻声开口:“爸妈,好久没来看你们了。在巴黎的时候不太方便,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给你们烧烧纸钱了。”
    覃舒看着火逐渐小了,她坐在不远处,拿出一个怀表里面有她尘封已久的回忆,这是一个便宜的怀表,一个不能佩戴在她身上的怀表。
    她轻轻打开,小孩坐在父亲的肩上,笑得灿烂无比。母亲仰头看着,俨然是很好的一家人。
    火渐渐灭了,留下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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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太是个基督教教徒,她会点文墨,总爱用《圣经》以此来教育覃舒。在餐桌上,摆上了最新鲜的鲜花,母女二人相隔甚远。
    覃舒细细地嚼着她所不喜的食材,她用刀叉滑动着肉,听着覃太谈论昨晚哪个人比较适合做她的夫婿。
    “昨晚和你共舞的那个人,我调查过了,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在外头早就养了个情人,听说还怀孕了,要不是仗着他父亲的权势给几分薄面,我定不会让他走近你。”
    覃舒无心在听,把最后一块肉放进自己嘴巴里,抬头看向覃太,展露笑颜:“母亲所言极是,今天是去教堂参与新教的日子,我陪您。”
    覃舒起身转头向楼上走去,她把身上那件勒腰裙脱掉,只留了打底衣,靠在了窗边拨开帷幔看了起来。院外的父亲正在打高尔夫球,这个儒雅的男人,对外和覃情是恩爱和美的夫妻。实则在隔壁院里养了个小情人,和她一般大。
    而这个小情人正是覃舒的同班同学,她乖巧听话,覃太这些年来处理丈夫身边的女人处理得有些应接不暇,索性就不再管了。
    覃舒含着烟雾,这种表面感让她感到有趣,也让她得到了些许喘息。
    覃舒有一间画室,是一间仓库,而杂乱的东西下面有一间地下室。她许久没来了,而在里面等她的是覃唐的小情人-沁西。
    沁西是个法国人有着浓烈的法国风情,一袭金黄色的卷发,面貌绮丽得像精致的金玉。性情像浓烈的威士忌,让人回味无穷。
    沁西这人男女通吃,视一切纲常为无物。她坐在一张床上:“camilla,你迟到了。”
    覃舒坐在画架面前,横眉冷对:“麻烦安静。”
    沁西起身走在覃舒后边,掠开她的发丝在她脖颈上流连:“试试吗?”
    覃舒皱起眉头,沁西便倖倖地回去坐好。
    是的,她是覃舒的人体模特。
    “昨晚选夫婿选得怎么样?”
    “无聊。”
    覃舒往自己嘴上放了一根烟,她梦境中最妖冶的玫瑰花海,在燃烧。烟雾漫上她的脸庞,眼眸露出了本色,犀利又幽深。
    “讲真的,覃舒你知道摘下淑女面具的你有多迷人吗?”
    沁西指抚在唇上,玫瑰散在她的耳鬓间,她欣赏地看着画架面前的她。
    “你父亲的魅力远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覃舒双手沾满颜料,点染在画作上,玫瑰园燃烧过后,风一吹,是荒色。
    她心情舒朗了很多笑了一下,随即走向沁西,俯下身用沾满颜料的手抚过她的嘴唇和脸侧,妖冶的红抹在沁西的肌肤上,美不胜收。
    “谢谢,很美。”
    沁西被蛊惑般想起身亲吻她,被覃舒躲开了。
    沁西看不懂覃舒,只有画出她真正满意的画作,才会对她和声细语,除此之外永远冷言冷语。
    覃舒离开了仓库,洗净了双手。
    去教堂的路上,看到了羊群在吃草,
    “羊是最乖顺的,覃舒像羊”。
    这一句话是覃太在跟外人形容覃舒时的说的。
    覃舒轻轻地把手放倒窗外,闭上眼感受着风。
    不,羊是温暖的。
    它不是为了乖顺而乖顺的。
    而她是覃太驯养的一只金丝雀。
    唱片机的音乐使她有些昏沉,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带她躺在草原上,青草和牛羊的粪便味杂糅在一起,昏昏沉沉。
    覃太坐在后座,往她身上盖上毯子:“舒舒,可是累着了?”
    覃舒迷迷糊糊中醒来,对着覃太浅笑,那双眼睛笑起来明亮:“我没事。”
    覃太示意让佣人继续汇报着沁西和覃唐的举动,夫妻二人约法三章:
    绝不能怀上覃唐的孩子,如若怀上,斩草除根。
    沁西每个月零花钱不能超额除了一栋房产,不能有其他的财产。
    而覃唐身边的情人从来不会有超过二十六岁的,沁西还有两年,关于这点覃舒曾问她下一步的计划,沁西说这些年的圈养费足够她后面的生活了。
    往后她会到另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嫁给一个老实人。
    覃舒讥笑:“异想天开。”
    一只被圈养久了的猫,是没有勇气往外走的。
    到了教堂后,覃太无心顾及覃舒了,让她自己在附近随便走走,覃舒是个无信仰主义者。
    这是一个小镇,空气很好视角也很开阔。覃舒换掉了繁杂累赘的裙子,换上了普通的大衣和鞋子。这里家家养家禽,一个妇人正挤着牛奶,她的小孩骑在小马马背上开心地手舞足蹈。
    覃舒坐在一张废弃的椅子上,拿出画本画着这个画面。
    妇人的家是普通的木屋,屋顶上盖着瓦砾,门口挂着玉米和腊肉。她的丈夫正在生碳火,劈柴做饭。揭开大铁锅,热气腾腾的,两个小孩站在一旁欣喜地哇了好长一声。
    妇人背上的孩子哭闹了起来,她停止了挤牛奶的动作,把背上的孩子抱到怀里安抚着,她拉开衣领给孩子哺乳。
    覃舒正准备起身往前走的时候,妇人走向她递给她一个番薯和一杯牛奶:“看你在这很久了,是肚子饿了么?”
    覃舒看着手中的东西温柔地笑了笑:“多谢。”
    她往前走去,撕开番薯皮,许久没吃这东西了。风有些冷,覃舒裹紧了围巾抿了一口牛奶。
    她坐在草坪上,画着面前的小羊,听着小羊的叫声乐了一会。小羊走到她面前,却没有走近,覃舒撕开刚画的:“这是你,要吗?”
    风吹起了纸张,她笑着喂了小羊几根草:“给你好了。”
    覃太在这个小镇上也购置了一栋房子,是一套精致的小洋楼。由于无人居住,佣人们从前天就过来准备打扫了。还把家里的厨师带过来,覃太一直是个对吃穿用度很讲究的人,她在外人面前永远是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的姿态。
    即使牧民端给她新鲜的牛奶和肥美的羊肉,她会面不改色地把心底的鄙夷藏在亲切的笑容里,讲着温柔的语调道谢。
    上了车后就把肉递给怀中的宠物狗。
    她不允许覃舒和那些人走近,也不允许覃舒佩戴那些不入眼的珠宝首饰。
    这样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今天却能够和丈夫的情人共度晚餐,覃舒讳莫如深地看着沁西,覃唐突然停止手上切肉的动作询问道:
    “camilla,你今年也23岁了吧。”
    覃舒闻言扬起笑容:“是的,父亲。”
    “也该学会一些商业方面的东西了,你兄长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覃太打趣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怎么能累着我的宝贝女儿?”
    覃情觉得覃舒根本没有必要参和家里的生意,她有其他方面的价值。
    沁西坐在她对面,不发一言。她是最懂事的情人了,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从不逾矩,比覃唐以往的情人都识相很多。甚至有时覃唐想瞒着覃太再养一个人,沁西也会偷偷透露给覃太。
    “沁西,多吃点草莓,这是早上刚从果园摘的,很是新鲜。外头还有个花园有时间多去逛逛,别闷坏了,正是花季错过了可就枯萎了”覃太热切地跟沁西说着。
    “多谢夫人关心,这些天身体是有些不爽快,我待会就去散散心。”
    沁西哪里不明白,这是在提醒她,今晚覃唐属于她,也表示她的花季也快到了,没有几年了。
    让她最好早做准备,不要搞一些以往情人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要是搁前两年,沁西或许有这个念头,但她已然不在乎这个覃唐,各取所需。他索取她的风华正茂,她换取他的金钱。
    外头传来汽车的声音,覃太欣喜地离开了餐桌,跑去门口迎接,是她的儿子覃远回来了。覃舒看着沁西默默地从餐桌上离开,沁西暗地向她抛了媚眼,覃远不能容忍与沁西一起用餐,所以每每覃远在的时候,沁西就会识相地离开。
    “妈,好久不见”覃远抱了抱自己的母亲。
    覃舒缓步走了出来,她与这个哥哥并不亲密,两人几乎不怎么交谈。她小时候对他是恐惧的,覃唐的教育是很凶残的。
    在国外的时候,覃远七八岁的时候害怕鹿,覃唐便拿给他一把水果刀,鼓励他亲手刺向它。而小小的覃舒做了很久的噩梦,也对他敬而远之。
    “如何战胜你的恐惧,那就是去亲手斩杀它”。
    覃唐也是这样对覃舒说的。
    覃远一来,便没有人管她了,覃舒到马场挑了一匹马,慢悠悠地在马场转来转去。一匹白马紧随其后,是沁西。
    她金黄的发丝在风中凌乱,穿着利落的衣裤,这比她圈养的形象看起来舒服许多。不得不承认,沁西确实是她灵感的来源,那袭金黄的头发是她梦中的麦田。
    “我看得出来你很厌恶这个家,为什么不想逃离呢?”
    覃舒嗤笑一声,马儿停下了脚步:“沁西,就像你选择了被圈养和我选择被驯养是一样的道理。”
    说后,覃舒突然双脚用力一瞪,策马而去,在盛烈的黄昏下,沁西看见她的身影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猛然间覃舒回头与风一起参拂。
    沁西知道,她不是回头看她。
    而是回头看向黄昏。
    看向浓烈的过往,和延绵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