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烟雾缭绕,十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坐在那儿,没一个人说话。
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站在中间的椅子旁,
“冯哥,小风他们俩已经送检了,持械抢劫”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闭眼坐在椅子上,只哼了一声。
“那边给消息了,最多三年就能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俩人的腿废了,医生说膝盖骨都碎了,没办法”
男子一下睁开眼睛,一只眼睛是个玻璃花。
“给他们两家一家先送一万,然后告诉他们,出来再给一万,就当上班了,等出来我给找个清闲的活”
“嗯”
“那个…大牙,那小子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他说要是再来人,腿…腿就给打折”
“有意思,自打韩小海死了,我都觉着这西州市没人了,这回终于有个能让我看的上眼的了”
“那个……我和局子里的朋友打听了,那个韩小海就是被这个图乐打死的,一巴掌把头骨拍碎了”
“真是个人物,找个时间我会会他”
“我叔儿说最近老实点,省里来人了”
“嗯”
……
“龙哥,听说没有?瞎虎手下四大金刚里的俩让图乐送进去了,而且腿都打折了”
“全市人民都知道了,我又不聋”
“这回瞎虎碰到硬茬了,这面儿不找回来我看他咋在这西州市混”
刘世龙知道周老虎和瞎虎有过节,
“我说老周,可别往里掺合,那个瞎虎连我都躲着走,现在可不是你我称雄的年代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他妈的猛,连自己小命都不当回事,咱俩这样的还是闷头挣钱吧”
“知道龙哥,我就是看着解气”
“没用,图乐搬不动瞎虎,除非他想成为下一个韩小海。
没有大人物谁也别想能动了瞎虎,图乐这小子可惜了,最近一段别和他走太近了”
……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饭店依旧很红火。
普通人没人留意发生了什么,可西州市的大小混混们都知道,这个饭店的老板打了瞎虎的脸,啪啪的。
图乐没当回事,现在感觉胆气很足。每天依旧带着大钱儿起早练武,不过逐渐对能找到那个包有点失去信心了。
本来图乐以为瞎虎很快就能找上门来,可一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心想都说瞎虎疯,也没看出哪儿疯。
外面连雨带雪下了一天,晚上就两桌客人。
下雪路滑,也知道这天气肯定不会忙,所以王秀芬和胡玫都没来。
店里装修的时候多加了暖气片,所以很暖和。
图乐坐在吧台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服务员调笑着。
服务员里有个叫小雪的对图乐很有意思,没事老往跟前凑。
不过图乐没想法,感觉自己已经很渣了,不能再渣了,不过也不耽误吃吃豆腐。
小雪站在吧台边上使劲把一双修长的腿从棉旗袍里露出来,来回的晃,她知道图乐爱看。
图乐也是佩服,大冷的天就这么光着腿,就套了层丝袜。
“咦,里面好像有脏东西”图乐伸手掀开旗袍的下摆。
“哪有?”
“哦,眼花了,是内裤”
“滚蛋”小雪脸有点红,伸手打了图乐一下,却没走。
“我咋感觉最近胖了呢?腿都有点粗了”
图乐伸手又在腿上摸了一把,
“有点肉好,摸着手感好”
大钱儿坐里面板个脸,假装钢笔不下水,再柜台上敲了敲。
小雪隔着图乐伸过手,在大钱儿脸上掐了一把:“人不大还挺护食儿”
身子有意无意的压了压图乐,然后红着脸起身上前面去了。
图乐喜欢这种调情的感觉,心里虽然老,可身体年轻啊。
大钱儿瞄了图乐一眼,偷偷掀开旗袍的下摆,穿着棉袜的腿自己看着好像还行。
图乐伸手盖上:“跟两根筷子似的显摆啥”
大钱儿撅个嘴,不吱声了。
外面门一开,一个穿风衣戴顶帽子的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您……一位?”
小雪见来了客人,急忙迎上去。
“嗯,一位”
那人瞅了一圈直接朝包房走去。
图乐看了一眼,赶紧从吧台出来,把包间的帘子撩开:“呦,曹书记,您这是微服私访来了?”
“听说你这火锅名气大的很,今天正好从这儿过,偷偷过来解解馋”
“您就别拿话糊弄我了,您稍微露出点意思,请您吃饭的还不得把我这小饭店包了”
曹雨溪笑了下没说话,坐在小雪拉开的椅子上。
“照俩个人的量,可好的上”
图乐对小雪说了一句。
……
吃喝了一会,曹书记叹口气,
“一直没到你这儿来别有啥怨气,主要是我可能很快就被调走了,要是和你走的近了怕以后未必是什么好事”
“犯啥错误了?不是和我一样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吧”
“没大没小的”
曹雨溪瞪了图乐一眼,心想这小子怎么一点不把自己当个官,说话这么随便。
“您要是找大小跑我这儿干嘛?对吧”
曹雨溪想想乐了,自己当官当久了,对这种尊卑习以为常,冷不丁的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倒是”
“您真没犯啥错误?”
“没有”
“你刚来,要是没犯啥错误一般不会这么快就给调走,怎么也得干完一届”
图乐自言自语的的挠挠头,
“您路线走错了?”
曹雨溪没想到这小子三两句话就猜了出来。
“嗯”
“因为改制?”
“嗯,我原来就有这想法,所以这次才调我来,可现在上面又有不同的声音,认为这是走了xxxx路线,所以我应该很快就会被调离”
图乐想了一下,应该是明年年初,大领导讲话,确定了改革的路线。
“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说咱错了就改呗,无非是坐坐冷板凳”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这改革是大势所趋,任何人无法阻拦的,我倒是想说你,官做的太失败了,没有担当做什么官?”
“怎么说?”
“您已经被打上标签了,现在改还有机会吗?”
曹雨溪苦笑一下:“难”
“这不得了,投靠那边也不会受到重用,这边看你朝三暮四的,以后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你说你这不是失败是啥?
另外主要的是你认为你现在做的对吗?”
曹雨溪想了一下,点点头。
“既然你认为是对的,为什么不坚持?你的X性呢?你的原则呢?你让上面怎么评价你,优柔寡断?这样的人还有人敢用吗?”
曹雨溪很奇怪的看着对面这小子,怎么感觉这都不是一个年轻人说的话,还是他妈的是个厨子。
“你说我打官腔,好像你的官腔比我足啊”
图乐也笑了:“话说的有点多,来喝一口”
曹雨溪喝了口酒,吧嗒吧嗒,感觉图乐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那你有什么主意?”
“主意倒是有,看你胆子够不够大?”
“怎么说”
“坚定您的立场呗,我建议您在有影响的刊物上发表文章,阐述您的观点”
曹雨溪沉吟半晌:”这样就没有退路了”
“嘿嘿,无非是坐冷板凳和坐更冷的板凳的区别罢了”
曹雨溪不再说话,闭目沉思。
前一段卫生局的董胖子在他跟前提了一嘴。稍微一打听,没想到这小子开个饭店整出这么大动静。
只是再大也是个小饭店,和他市高官扯不上,虽然这小子开始算帮了自己一回,但是也知道他也拉着自己的虎皮挡事,所以感觉自己不欠他什么,也就没关注。
今天自己接到上面朋友给的风声,心里郁闷,没喊司机,自己开着车闲逛,刚好看见他这火锅店。
怎么也算打过交道,估计自己一走可能是再也没可能见面了,想想这小子没大没小的还挺对自己脾气,就进来了。
自己曾经评价这小子很有政治头脑,不曾想还是评价低了。
怎么这毛孩子和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大领导差不多,几句话就能把前面迷雾给你吹的干干净净?
有个提携过自己的老领导曾经和自己说过,看不清路是你站的高度太低了。
难不成一个厨子的高度能高过自己?
不过真如图乐所说,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与其这么无声无息的下去,还真不如赌一把,还有很大的机会。
“我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观点?”
想了半天,曹雨溪下定决心。
可回头一想,自己只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也提过一些这方面的建议,可具体到成系统的观念,却总结不出来了。
“您自己的观点您不知道?”
“想法是有,可总结不出来,你有什么看法吗?”
曹雨溪决定不耻下问了,同时也是想考考这小子。
图乐笑了,这玩意后世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伸手拿过曹雨溪的小熊猫,点了一支。
“这是我给您上的第二课,现在你又欠我的了哈,别再拿两条烟打发我,现在咱可是有钱人了”
“那得看你这课水平怎么样?说说,我也见识见识一个厨子的水平”
“听好了,其实很简单,解放生产力,一切以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为中心。
如果您想在深层次一点,那就是不再讨论姓资还是姓社。
抓大放小,除了主要的经济命脉,大力发展民营企业,以改变国营企业的死气沉沉”
曹雨溪眼睛都瞪圆了,口干舌燥。这个图乐水平之高,胆子之大,都让他瞠目结舌。
“这…这是要挨批的”
图乐嗤笑一声:“您要是一点担当都没有还当什么官啊,回家抱孩子去吧”
……
小雪站在包房门口浑身直抖,自家老板在给市高官上课!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是她们村长。
听见图乐竟然训起了市高官,只觉得两股发紧,眼前星星直冒。
……
三四天以后党刊的一片文章瞬间就引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人对曹雨溪口诛笔伐,当然也有无数人对其赞口不绝。
可西州市依旧平静,无论上下。
图乐不知道小雪发什么羊癫了,天天那叫一个腻,只要胡玫和她妈不在,瞅着没人就贴上来。
要不是饭店人多,图乐真怀疑这小雪能扑上来给自己扒了。弄的图乐都感觉自己真是魅力无穷了。
理智理智,已经够渣了,不能再渣了。本来挺宽个道,小丫头非得从自己身上挤一下。
软软的小屁股让图乐心猿意马,再这样哥可真挺不住了……
……
“老大,要是再不动动那小子,下面可就真管不住了,这俩月不少家开始炸刺了,最近闹了好几起”
大牙说完甩了下大背头。
瞎虎看看坐一边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
“大哥,重点还是钢厂那块弄好,现在矿上不景气,还指着这块肥肉呢,别因为这个耽误大事”
“我知道轻重”瞎虎对那个小青年回了一句。
“不过很多事是有我这个名头压着,要是名头没了,事会更多。
我让四愣子他们哥俩回来了,他们走了快二年了,总和我扯不上关系吧,花点钱的事嘛,也没必要咱自己冲锋陷阵”
……
大钱儿气哼哼的从厨房出来,看见小雪红扑扑的脸更生气了。
这个小雪把自己支开去厨房,准和师傅没干啥好事。
“我回宿舍了”
小雪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图乐一眼,左右扭着小屁股走了。
大钱儿也不吱声,低个头,习惯性的拉着图乐衣角。
“生气啦?”
图乐使劲捏了捏她小脸蛋。
“没”
“走吧,回家”
一搂大钱儿肩膀,大钱儿的头使劲朝图乐怀里拱了拱。
大门开了,图乐抬头看见一个戴口罩的走进来,前面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操,图乐拼命拉着大钱儿往边上一扑。
晚了,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图乐感觉自己下身被什么猛撞一下,跟着钻心的疼痛弥漫开来。
低头一看,自己下半身都是小窟窿,血正迅速流淌,在看大钱儿,肚子以下一片血红,人已经昏了过去,想使劲起来已经使不上劲儿了。
门外火光一闪,又进来一个戴口罩的,拿过点燃的汽油瓶砸在收款台上,顿时一片火海。
“说的那么邪乎,也不怎么样啊”
“嘿嘿,啥好汉架得住蹦一枪”
俩人随口说了句,转身就走。
……
“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你”
小雪使劲抱着图乐,翘着脚,笨拙的把柔软的嘴唇按了上去。
“小雪乖,改天在亲哈,我这有事”
图乐拍拍她小屁股,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大钱儿,大钱儿”
大钱儿一听高高兴兴跑出来,心想小雪白勾搭,师傅不理她这套。
“你今天晚上和小雪去宿舍住,我这有事”
大钱儿高高兴兴的小脸立刻耷拉下来,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嗯”
送俩人出去,图乐往外瞄了一眼,不远处黑暗里停了一台没牌子的微面。
应该就是在车里等人走了呢。
图乐回身进屋,他这店的门是磨砂玻璃门,里面点灯外面能看见人影。
图乐进厨房拿了个衣服挂,脱下上衣挂好,又拿了把拖布,把衣服挂钩在拖布头上。
出了厨房,把拖布靠在吧台上。想了一下,又把后厨盖冰柜的棉被拿了出来,然后关了大厅的灯。只留一个吧台上的灯。
然后溜到门边站好。
大概五六分钟,门开了,口罩男端着枪就进来了。
枪是那种老式装铁沙的火铳,俗称洋炮,威力不大,不打中要害,很难打死人。
但是浑身都是铁沙,很难挑净,后续会引发各种感染之类的。
轰的一声巨响,吧台后面的衣服被铁沙拍到后面的墙上。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图乐从后面用两只手搬住他脑袋,用力一拧,咔的一声轻响,随后往后一使劲,又一声响。
图乐知道,他这辈子别想起炕了。
门外火光一起,另外一个拎着点燃的汽油瓶跟着就进来了。
图乐把前面这人往地上一推,随手一扒拉。
瓶子脱手,图乐嗖的往后跳出老远。
瓶子落地摔的粉碎,火苗腾的蹿起半人高。
那人一声嚎叫,想往前跑,却被前面那个人拌倒,跟着就嚎叫着翻滚起来。
图乐先把前面倒下的那个人从火堆里拽了出来。跟着拿起棉被灭火。
他也没想到汽油着的火这么凶,忙活半天才把火扑灭,手上也烧了好几个大泡,头发也焦了。
地上那个嗓子已经喊哑了,躺在地上呻吟着。另外一个昏过去还没醒。
图乐走到吧台想打电话报警,却看见电话已经被枪沙打成碎片,散落一地。
出来站门口看了看,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已经关了。边上有几个居民听见声音在远处观望。
图乐想了一下,进屋把灯关了,出来时用链子锁把玻璃门一锁,
骑上车子去了刑警队。
数门熟路,没想到还是熟人,还是上次那个值班民警。
一看他乐了。
“你咋又来了,还是持械歹徒?”
“嗯”
“真的?”
“真的,不过这回是持枪”
警察腾就站起来,
“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人在我店里躺着呢”
警察很怪异的看了看图乐,心想你是召这玩意是咋的?
上楼喊下来值班民警,图乐把店里钥匙递了过去。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看着恶心,还有给附近医院打个电话吧,叫个救护车先去”
“咋了”
“一个估计瘫痪了,另外一个烧糊了,但都没死”
值班民警这才感觉事大了,感觉给领导家打电话。
另外两个开车去了现场。
剩的这个给图乐做笔录,图乐只说看外面两个人不像好人,往店里瞄。就把衣服挂吧台上了,在门口等着……
笔录做完,按了手印,过了一会姚队进来了。
“你小子又遇歹徒了,我发现这歹徒真稀罕你”。
说完拿起笔录看了一遍。
“你这么就知道那两个是歹徒?还会没等你走就进屋?”
“第六感觉”
“啥玩意?”
“就是对还没发生的事情突然有了提前的预见性”
图乐说完看俩人更迷惑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么解释了,四处看一下,指着墙上挂的衣服说:
“比如我突然感觉这衣服会掉下来,然后它就真掉下来”
俩人回头看看墙上的衣服,
然后,
衣服就掉了下来。
俩警察吓了一跳,图乐也吓了一跳。
这个我可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