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一行人站在饭店门口等车。年轻人之间或嬉笑打闹，或互相询问家庭住址打算拼车。只有王泽宇闷闷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心事重重的低着头。
杨昔年看在眼里，可当下他能做的也的确不多。
许志明喝了不少，脸红彤彤的，一双眼睛泛红，冲身边的年轻人们高声说，“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注意安全。开车的叫自驾，没开车的打车，费用报销。”
众人欢呼。
杨昔年拍了拍王泽宇的肩膀，“走了。”
王泽宇抬头，却并不回答。
许志明走到杨昔年旁边，叮嘱，“昔年，路上注意安全。”随后冲一旁的顾筱道，“再见，顾医生。”
顾筱，“再见。”
车辆在许志明和王泽宇的注视中越开越远，杨昔年透过后视镜，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逐渐缩小，不禁叹了口气。
“舍不得？”顾筱问。
杨昔年挪开视线，苦笑。“当初《谜镜》开发到了后期，急需人手，王泽宇是我招的校招生之一，这几年很多人来了又走了，王泽宇却一直跟在我身边，任劳任怨，我知道期间有些公司开高新挖他，他都不为所动。
学长，你知道吗？王泽宇也是单亲家庭长大，因为从小缺乏管教，打架、逃学、玩游戏，学校禁止做的事情他都做了个遍，后来勉强考上二本，勉强大学毕业，当同学们穿梭于各类写字楼、外资公司的时候，他只一门心思的要做游戏。当初面试他的时候，许志明是不同意的，觉得他学历不怎么样，人也浮躁，可我却从他眼睛里看出对游戏的热爱。我们这行如果不热爱游戏，是很难做出好东西的！”
“所以，你觉得离开公司是辜负了他？”
杨昔年偏头看向顾筱，“你都能感觉的出来的事，何况他本人！”
顾筱却不以为意，“你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平台，像他这样工作3年就做到执行主策，主导一款重度游戏的开发已经很出色了，你对得起他的热情和执着，他也对的你的期望。你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不是吗？”
这么一说，让杨昔年心里的负罪感少许多，不禁打量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只比自己大2岁，但却好像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学长，我车祸住院的那天，你也在苏城第一人民医院？”
“在，我来参加医学年会，结束了找师哥聊聊。啊，就是你的主治医师汤医生，他那晚正好在值班，你被120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时候，我正在医院里等他。”
杨昔年暗想，原来顾筱那天就见过他了，汤医生那么照顾他，是因为学长吗？“这样啊……那你和许志明，又是怎么认识的？”
“许志明到病房的时候误以为我是医生，不，也不算是误会，我就是医生。聊了几句。第二天早上在电梯口碰到，他说去买点吃的，我就把鱼汤给他了。就这样。”
所以，鱼汤是给汤医生准备的？也是，十年不见，怎么可能一见面就给自己特别准备鱼汤？“你和汤医生是大学校友？”
“嗯，他比我大1岁，国外留学的时候，因为都是学医的，又是同胞，所以走的比较近。他们家是做餐饮业的，在国外有很多华人餐馆的分店，托他的福，我在国外几乎没怎么吃西餐，还保留了中国菜的胃。”
杨昔年想象着在大学校园里，顾筱和汤医生肩并肩，一起讨论医学知识，一起去华人餐馆吃中餐……心里酸酸的。
“你呢？”顾筱问。
“什么？”
“你大学生活过的怎么样？很充实吧？”
杨昔年犹豫了一下，“还可以。”
大学四年，杨昔年除了上课几乎都窝在宿舍里打游戏。他没有兴趣交朋友，没有兴趣谈恋爱，没有兴趣参加社团活动……一个人独来独往，就和高中3年一样，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同学们眼中，他是个孤僻不合群又清高的怪胎。
杨昔年想，如果当初林医生没有阴差阳错的把他引荐给顾筱，顾筱会主动去找他吗？如果不会，他们如今各自在做什么？顾筱应该会在医院里闪闪发光，深得患者的信赖，护士的喜爱，而他，可能会窝在家里，在不知道哪一天会彻底失明的恐惧中度日如年，然后像一粒尘埃一样，悄无声息的消散在泥土里。
这般想来，或许他所有的幸运，都被用在了这双眼睛上。
以前，他特别讨厌这双眼睛，因为像极了陈秋梅被杨成峰打了十年，没想到十年后，因为这双眼睛得了先天性的视网膜色素变性，他和顾筱又重新遇见。可能他前十年遭受的所有不幸，都被用在了与顾筱的重逢上，这么一想，也挺值的。
“在想什么？”顾筱问。
杨昔年傻乎乎的笑，“没什么，今天挺晚的了，别回临北了，去我家住吧！”
“好。”
约莫半小时后，杨昔年领着顾筱来到自己位于苏城的家，开门后发现家里黑漆漆的，这么晚了弟弟杨昔尧居然没在家。杨昔年从鞋柜了拿了拖鞋放在地上，“学长，你穿我的。”
“嗯。”
顾筱换好鞋后走进客厅，四下打量，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家具不多，很整洁。电视柜的玻璃架子上摆放着许多手办，看起来都是动漫角色，顾筱对二次元接触很少，没什么了解。
左手边的房间门开着，尽管没开灯，但可以看出来是书房，书房的隔壁应该是杨昔年的房间。算上右手边这个，一共2个卧室。也就是说，这间房子，只有杨昔年和他弟弟在住。
“学长，喝点什么？”杨昔年从厨房里探出头问。
“都可以。”顾筱转身走过去。
“那绿茶吧，正好解解腻。”
杨昔年试图从上层的柜子里拿出茶叶，平常这活都是昔尧在做，如今昔尧不在家，以他的身高伸手去拿还有些勉强，够了几次都没能够着。
“我来吧，那个绿色的罐子吗？”顾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只手已经越过杨昔年的手伸进柜子里，轻轻松松的拿出最里面的茶叶罐。
杨昔年好气哦，虽然这些年他也长了些身高，可和顾筱188的身高相比，175的他还是矮了很多。都是一日三餐吃饭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
“你，你去沙发上坐着，不用你帮忙！”
顾筱扑哧一笑，“你在气什么？”
“我没气！厨房太小了，站不下两个人，你在这碍事。”
顾筱看了看周围绰绰有余的空间，别说2个人，再来2个也不成问题。不禁揉了揉杨昔年的脑袋，“行吧，我出去！小不点！”
杨昔年一听，顿时炸毛了。小……小不点？虽然175不算多高，但也不至于是小不点吧！！！切，长得高了不起啊！
端着泡好的茶出来，杨昔年见顾筱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杨昔年习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放些书，所以家里的茶几、沙发、阳台、卧室床头、甚至卫生间里有书。顾筱看的那本是《游戏制作的本质》，看了很多遍第一本书。
杨昔年把茶杯放到茶几上，随后掏出手机，等电话那头通了，刚要开口，就听弟弟昔尧用很低的声音问，“哥，怎么了？”似乎是不方便讲电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电话那头一愣，“哥你回来了？我，我在看电影。”
杨昔年秒懂，“跟你的……女同学？”
“昂～”
“晚上还回来吗？”
杨昔年急着澄清，“说什么呢，哥，我是那种人吗？我看完电影，把她送回宿舍我就回去了。”
“行。”
挂断电话，杨昔年主动向已经放下书看着自己的顾筱解释，“我弟弟，和女朋友看电影呢。”
“你弟弟大几？”
“大四，明天就毕业了。”
“是该好好珍惜大学时光，毕竟毕业了，就不如在学校里那么无忧无虑了。”
杨昔年笑着没说话。气氛突然间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同时脑子短路的原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能主动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顾筱轻轻咳嗽，“啊，我看你家只有2哥房间，等下怎么睡？”
“啊，你睡我的房间，我睡沙发。”
顾筱顿了顿，“行，那我不客气了。明天还要早起回临北，我想睡了。”
“哦，好！”
杨昔年立刻起身到房间，想从衣柜里找一套睡衣给顾筱。翻找之际，顾筱在房间里四处打量，坐在床上感受了一下，无意间看到床和床头柜中间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女士的发圈，带水钻的那种。
“看来，你的房间还有其他人睡过。”
杨昔年此时此刻刚找出睡衣，刚要给顾筱就听顾筱来了这句，再看顾筱手里的发圈，慌忙解释，“啊，那个是……”
“是什么？不会是你有这种嗜好吧，喜欢ｂｕｌｉｎｇｂｕｌｉｎｇ的东西。”
“我没有，是……是孙婷，我出车祸后，她来照顾过我几天。”
顾筱语气冷下来，“是吗……照顾……”
杨昔年想要转移话题，于是把睡衣递给顾筱，“学长，这套我没怎么穿过，给。”
可顾筱却突然起身，没有接过睡衣，而是脸色很不好的说，“算了，我想了想，明天要上班，早上从这里出发太赶了，我还是回临北吧。”说完径直走出房间。
杨昔年懊恼的将睡衣扔到床上追过去，他不知道顾筱为什么突然生气，是医生特有的洁癖？可床单被罩他早就换了新的。眼看着顾走到玄关开始换鞋，他想开口挽留又不知道这怎么挽留，可让顾筱一个人大晚上开２个小时的车回临北，他自己住家里实在不像话。
“学长，要不然，我跟你一起住酒店。”
顾筱冷冷的，“我不喜欢住酒店。”
“那我跟你一起回临北吧。”
“别了，你弟弟一会回来。你们有几天没见了，该见见。”
杨昔年感觉此时此刻不管他说什么，顾筱都会拒绝。顾筱就是这样，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不明说，但连头发丝都在彰显他不爽的情绪。
很快，电梯来了。顾筱走进电梯，丢下一句，“走了。”
杨昔年，“……”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杨昔年有些泄气。本来想明天带顾筱去书店的，这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