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展大惊失色,吓得跳了起来,差点打翻砚台。
他一边慌乱的接住砚台,一边着急忙慌的解释道:“没没没,殿下可别误会啊,我就是这么一说,绝对没别的意思。”
萧寒盯着陈展,问:“你紧张什么?心虚了?”
陈展极力解释道:“殿下我真…我没心虚,你那种眼神看着我能不害怕吗!”
萧寒故作清冷道:“你不心虚你怕什么?”
陈展嘟囔道:“我…我这不是怕你把我也扔到金池街上去…”
“你?谁要啊!”
“我…”
陈展语塞,刚才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一动不动的看着萧寒。
“殿下,你这就有点伤人了啊。”
萧寒皱了皱眉:“伤人?要不本王把你扒光了扔到金池街上试试,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人要。”
“哎别别别殿下,我错了还不行吗?”
萧寒沉声道:“滚!”
陈展嬉皮笑脸道:“好嘞!”
陈展出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嘀咕着:“吓死我了…”
萧寒忍不住笑了笑:“就这点小胆儿,不经吓。”
他低头刚要写字,突然又停住笔,自言自语道:“年轻又英俊,没准扔把他到金池街上,还真有人要。”说完又自顾自的笑了笑。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大乌鸦!”
萧寒先是一愣,随后便笑了,放下手中的毛笔。
一个十八九岁,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跑了进来:“大乌鸦,我想死你了!”
女孩子说着,便趴在萧寒的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耳边问道:“你想我了没?”
女孩名叫林芷湉,是怡太妃表妹的孩子,是当朝宰相林之善之女。
她和萧寒从小一起长大,萧寒也很宠这个表妹。
如果说除了司柠的话,萧寒还对哪个姑娘好,对哪个姑娘笑过,那就只有林芷湉了。
萧寒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芷湉娇声道:“我这不是才回来吗!一到京城家都没回就来看你了,你可到好,都没想着去接我!”
萧寒又是笑了笑:“本王这不是忙吗,你先起来。”
林芷湉趴在萧寒背上扭了扭身子:“我不起,你就会敷衍我,姨母都告诉我你交出军权了,你现在一点都不忙。”
萧寒无奈:“你在这样勒着就把本王勒死了。”
林芷湉这才松开手,从萧寒后背上下来。
她又坐到萧寒身边,痴痴的看着他说道:“反正你也不忙了,咱们出去逛逛吧。”
萧寒拒绝道:“你去吧,让陈展跟着你,本王就不去了。”
林芷湉不乐意了:“大乌鸦,你拒绝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怡太妃走进来说道:“寒儿,你就陪芷湉出去走走吧,你这在外打仗,你们俩都好久不见了,就当叙叙旧。”
“母妃!”萧寒有些无奈。
“走吧,快走快走。”林芷湉用力的拉着萧寒往外走。
街上,陈展无奈的跟在萧寒和林芷湉后面,时不时的白一眼林芷湉,内心不耐烦的念道:“这个林芷湉,还是那么会作。”
路过一家布庄的时候,林芷湉硬拉着萧寒进去。
她挑了半天,指着一匹颜色鲜艳花哨的布料问:“大乌鸦,你说我穿这个花色怎么样?”
萧寒看着那布匹艳俗的花色,花里胡哨的,什么玩意…
他敷衍的点头笑了笑:“嗯,适合你。”
听他这么说,林芷湉高兴的买了下来。
萧寒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一匹鲜红色的布料上,他走过去,伸手抚了抚,不禁勾起嘴角。
陈展凑近萧寒的脸低声问道:“殿下不会是想给小柠姑娘做嫁衣吧?”
萧寒照这他的头打了一下:“你觉得本王就那么吝啬,会用这等不起眼的东西给她做嫁衣?多管闲事。”
陈展捂着脑袋嘟囔道:“这等上好的料子还不起眼,眼珠子长到天上去了吧。”
林芷湉凑过来,动作自然的将手伸进萧寒的臂弯:“你们说什么呢?”
萧寒把胳膊抽了出来,对掌柜的说:“把这个给我包好,送到赫王府。”
林芷湉赶忙说道:“把我的那些也送到赫王府。”
“好!好!”掌柜的点头哈腰连连应下。
出了门,林芷湉又挎着萧寒的胳膊,一脸高兴的问:“你给我买的?”
“不是。”
“你就是给我买的,是不是?”林芷湉摇着萧寒的胳膊:“到底是不是嘛?”
萧寒又把胳膊抽了出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林芷湉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我们以前不是一直这样吗?”
萧寒有些不悦:“那是小时候。”
林芷湉又死死的挽住萧寒的胳膊,故意放大音量,让一旁的路人都能听见:“你说你给我买的,我就放手。”
旁边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萧寒无奈道:“给你买的,给你做新衣服行了吧。”说完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快步朝前走。
林芷湉满意的笑了笑,小跑着跟上。
夜里,因为林芷湉的死缠烂打,再加上怡太妃一直都在,不让萧寒出门,所以萧寒没办法去司柠那。
司柠趁着所有人都睡着,披上披风出了房间,又爬上屋顶。
初冬了,夜里的北风刮的呼呼作响,她下意识的拉了拉披风,将自己裹紧。
清冷的圆月映射出一丝寒凉,月亮上好像有他的笑脸。
他在干什么呢?她想。
她静静的坐在屋顶上,思绪飘到很远,许久,地上传来“咣当”一声,将她思绪拉回。
不会吧?司柠赶紧起身站在屋脊上往下看,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她清楚的知道,梯子倒了。
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完了,下不去了…”
她鼓着腮帮又在屋顶上坐下,抱着自己的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小声抱怨着:“怎么不把我也吹下去啊。”
下面传来些声音,司柠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原来,是司振元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便出来瞧瞧,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屋顶上司柠的侧影。
他扶起梯子,也爬了上去。
司柠看见他上来,赶紧站起身来,伸出手拉了司振元一把,然后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小声的叫了一声:“爹…”
虽然这个爹现在对她还好,可她对这个爹还是有些疏离。
许是从小到大被司振元打的缘故吧,她也不知道。
司振元开口道:“这都快子时了,你不睡觉,怎么爬屋顶上来了?”
“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司柠不敢正眼看他,低着头偷偷瞄了瞄司振元。
她没想到,司振元竟也在屋顶上坐了下来,还抬头看了看她,轻声道:“坐。”
“哦。”司柠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有意无意的拉开些距离,一点也不自在。
司振元看着无边的夜空轻叹道:“你娘也爱爬屋顶。”
司柠侧眸看了看司振元,看得出,他脸上带着些许伤感。
她不知道司振元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但她知道,他爱娘是真的。
司柠低声问道:“你不会是怕我娘恨你,才对我好的吧?”
司振元低了低头,又看向司柠。
四目相对,司柠赶紧收回目光,低眉敛目。
司振元没有回答司柠的问题,只说道:“我这辈子呀,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娘难过,就连她皱一下眉头,我这心呐,都像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司柠喃喃道:“怪不得你那么恨我…”
司振元沉声说:“爹以前是不喜欢你,看见你就生气,但也没到恨你的地步。”
“不恨我你还把我往死里打。”司柠小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怨愤。
司振元叹了口气道:“不早了,回去睡吧。”
话音落,又是咣当一声,梯子…又倒了。
司柠瞄了一眼司振元,说道:“下不去了…”
司振元故意责怪道:“你说你,大半夜的非要爬到这上面来,这下好了吧!”
“这怎么能怪我呢,您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爬上来干什么呀!”
司振元笑了笑:“你这狡辩的样子跟你娘是一模一样。”
又听他说起娘,司柠忍不住问:“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司振元想了想,悠悠道:“跟你一样,你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你们娘俩长的一样,声音一样,有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总之,哪哪都像。”
如果她没有经历那么多,应该性格也是一样。司振元想。
看得出来,他说起自己的亡妻时,眼睛里是闪着光的。
整个司府静悄悄的,父女俩就这样坐在屋顶上聊了起来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司柠已经靠在司振元的肩膀上睡着,司振元还没有停下,自顾自的说着他与司柠娘亲的故事。
过往的曾经又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仿佛只是昨天。
他红着眼眶沉声说道:“若昕,你放心吧,我以后,会好好爱我们的女儿…”
他把手轻轻放在司柠的肩膀上,想抱紧她,又不敢用力,生怕弄醒她。
风停了,天空飘起了小雪。一片雪花落在司柠卷翘的睫毛上,化成水滴。
感觉到那一点冰凉,司柠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靠在司振元的肩膀上,而司振元的手,正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
她想起身,却有些舍不得。
十七年啊,她连父亲的一根手指都不曾碰到过,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除了那一根根被打断的木杖,就是那条染过她鲜血的鞭子。
贪恋了一会,她还是从司振元的肩膀上起来,装作漫不经心道:“下雪了。”
司振元轻声说道:“回去吧,别着凉了。”
司柠犯难:“可怎么下去啊,一叫人还不把大家都吵醒了。”
司振元笑了笑:“你忘了,爹可是个高手。”
是啊,爹武功极高,他可是会轻功的。
那刚才他怎么…
“爹你…”故意的。
‘故意的’那三个字,司柠没说出来。
司振元又是笑了笑。
就是故意的,他想跟这个被自己亏待多年的女儿多呆一会儿,他在学着怎么去爱她,于是就有了这个笨拙的开头。
司振元带着司柠在屋顶用轻功飞下,又看着她进了房间,自己才回去。
司柠关了房门后,嘴角不禁上扬。自己也是有爹爱的人了。
而司振元也终于找到了另一种方式来怀念亡妻,那就是好好爱他们的女儿。
第二天一早,司柠被冷醒,迷迷糊糊的起来,觉得有些不舒服,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该死,又发烧了…
胸口隐约传来疼痛感,那感觉,她在熟悉不过了。
开什么玩笑?这都多久没有发作了,老天爷定是见不得我好,她心念。
门外一阵踩雪声越来越近,敲门声响起,司振元的声音传了进来:“小柠,起来吃饭了。”
司柠赶忙下床,许是动作有些急了,胸口的疼痛突然变得剧烈,她忍着疼尽量用正常的声音朝门口说道:“爹,我想在躺会儿。”
昨晚睡的晚,司振元知道她肯定累了:“那你在躺会儿,什么时候起来在吃。”
“好。”
听见脚步声走远,司柠瘫软在地,开始呼吸不畅,她想扶着床沿站起来,身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那如刀绞般的疼痛让她脸色变得惨白。
她皱紧了眉头急促的喘息着,双手紧紧抓着床沿,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身上冷汗直流。
许久,她挨过了剧烈的疼痛,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胡乱的贴在额头两侧。
终于过去了,她身子一软,躺倒在冰冷的地上,眼泪从眼角流下。
没人知道她有多疼。
门被人推了推,因为划着门闩没有推开,外面的人便敲了敲门:“司柠,你还没起来吗?”
司柠听见萧寒的声音,颤抖的双臂用力的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故作正常道:“我在换衣服,一会就好。”
“好,我在外面等你。”
司柠换了身衣服,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走到门口,换上一副笑脸,打开了门:“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萧寒刚要开口,林芷湉的声音传过来:“大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