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卸下了行装,于小厢房中找寻了自己的位置,天色已暗下。
木伢对非阳低声道:“兄弟,走,勾栏听曲去!”
你玩真的?非阳心道,“勾栏听曲?”
“哈哈哈,咦?”木伢盯着非阳嬉笑道,“兄弟,莫非处子?”
非阳自幼在村中长大,男女之事倒是听过,但那男女如何行事,是绝无知晓。
非阳一心茫然,脸上却不露声色。
“走了兄弟,你若知晓,自不必装做清高,此房中几十人,谁敢说自己还是处子?你若未经世事,倒是有趣了,哈哈哈。”
木伢一眼的挑拨之笑。
非阳心中只道快点找机会弄死这多嘴的伢子!
勾栏?只听闻其中女子甚是妖艳......我......那个.......不如......也罢!
木伢觉察非阳无所适从,背后一推,非阳撞出门来。
“走!”
走就走!逮住机会在外边杀了你。
房外,木伢与非阳到一处僻静,木伢除去斗篷斗笠,一把抓下蒙面。
非阳瞧着眼前之人,突兀的颧骨,尖耳猴腮,衬托之下,眼中闪现着丝丝的狡黠。
一身的白衫,趁着几片黄,从未见过大老爷们衣裳着黄的,有意思!
木伢看看非阳的眼神,道:“在下样貌惊奇,不知有无扰了兄弟!”
非阳笑道:“兄弟样貌,惊为天人,一看便知,乃是人精!”
木伢呵呵一笑,道:“兄弟也不赖,装的受伤,我却是过了一宿才看出你并未受伤。”
非阳不答。
木伢继续道:“你我勾栏听曲,不能蒙面,除却斗篷吧。”
非阳一怔,看着一身的黄白衫的木伢,这,倒是没成想,除却斗篷,岂不是要露了马脚。
羽随,这身打扮,我却是没有啊?
木伢笑道:“怎么?非阳兄看我这黄衫炸眼么?我祖上男女皆是这么穿着,黄色相伴!”
“羽随只是灰衣斗笠外加蒙面,内里衣衫并未一统,倒要看看非阳兄的真打扮。”
非阳心中一紧,这死孩子真是甚知我心呐,我怕露怯,你却打消我顾虑。我若不找机会弄死你,以后怕是不知不觉便被你阴死!
非阳除却斗篷斗笠,一袭玄衣,身材挺拔。
木伢啧啧的看看:“兄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印堂明亮,人中龙凤!只是...可惜了!”
非阳望着木伢,你这嘴上可真是抹油,夸得我好不自在!
非阳道:“有甚可惜?”
“可惜可惜,一表人才,却不知肉味儿,哈哈哈!”
“肉味儿?”非阳一懵,“我没吃过肉?”
......
勾栏,远远的便望见,大红灯笼高高挂。
红光包裹着大门口,花枝招展的女子呼唤着来往的男人,有路过的,有直奔勾栏的,也有似入非入被拉扯进去的。
两人走到近前,已然听到勾栏女子的呼唤,“大爷,快来里边歇息吧,今日有新进花魁唱曲,茶围胜出,还可一拥花魁芳泽。”
木伢笑道:“不知今日花魁芳名?年龄几何?”
勾栏女子听闻,对木伢起劲儿道:“大爷不是本地人吧,今日献唱的花魁名叫舞天,是今年新晋的花魁,年方二八,貌美年轻,大爷,舞天花魁可是还从未有客官宠幸。”
木伢眼中放光,遂又不屑的“哦”了一声。
以次充好,推陈代新,勾栏惯用伎俩,进去瞧瞧便知。
非阳听着木伢的一问一答的,心道,这是老手!
木伢伸手掏出银两,望了望非阳。
非阳眼神一放:你别看我,我可是被你拖来的,我没银钱。
木伢微微一笑,伸手再掏五两,交于勾栏女子。
非阳心想,这木伢,不知平日里贪了多少银两,或是搜刮而来,真不是东西!
木伢看看非阳,笑着道:“非阳兄,今日算我借你,你可是要还的,每月翻倍,可要尽早偿还。”
非阳摊手道:“我可没逼你,你要我还,那我就不来了。”
飞扬意思,这银两,是你硬塞与我,不是我要的,为何要还。
木伢笑起,道:“非阳兄,这银钱,先记着。苟富贵,勿相忘哟!”
木伢笑吟吟的盯着非阳上下打量。
非阳皱眉道,疑惑的看着眼前尖耳猴腮之人,这死孩子,顶着一颗老鼠脑袋,越看越想一巴掌拍死。
勾栏女子收起银两,满面桃花的将非阳两人拥入,带来一处坐定。
周围满满都是寻欢之人,左拥右抱,出出入入,络绎不绝,倒是无人关注两人。
台上女子吹拉弹唱,台下众人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非阳环顾四周,周围人的打扮,不像城中普通人的粗布素衣,倒是有些光鲜亮丽,相比之下,自己的一袭玄衣倒是素了。
木伢的黄白衣衫倒是相映成趣,脖子上架着个讨人厌的老鼠脑袋,非阳心中暗暗好笑。
木伢倒是如鱼得水般的跟着众人,向着台上献唱的女子呼喊起来,此起彼伏,甚是起劲儿。
人群中喊道:“今日说舞天花魁献艺,倒是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众人跟着哄道:“舞天花魁快出来!”
“快出来!”
“是啊是啊,我们可是花了五两银子来听舞天花魁唱曲的!”
“台上的赶紧下去吧!”
“舞天花魁再不出来,退还银两!”
老鸨听着众人不满,赶忙上台圆场道:“各位客官稍安勿躁,舞天花魁这就出来了!”
木伢拽住一旁的小二,嗔怒状道:“舞天花魁怎的还不出来?你可知道?我们可是交了银两来听舞天花魁的!”
小二忙道:“大爷莫要为难小的。”小二又转头怯怯地往往远处的连廊努努嘴,低声诺诺的说道:“大爷,不瞒您说,舞天花魁今日被包了唱曲,在内院,不知几时能出来呢,说不定,就侍奉内院的大爷就寝了。”
果然是勾栏的打杂,就爱嚼碎嘴,嘴边儿没有把风的。
木伢呵呵一笑,冲小二丢了枚铜板,小二识趣的走开。
木伢转头向非阳道:“兄弟,走,咱去听舞天花魁唱曲!”
非阳却也不知深浅,跟着木伢,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后院走去。
大院之中乱哄哄的,没人注意到两人动向。
两人穿过连廊,绕了几个弯,渐渐的,前边儿大院的杂乱已被房屋遮掩的不剩些许,有些安静了。
隐隐的,两旁的房屋传出男男女女嬉笑之声。
非阳侧目,木伢暗笑,这兄弟,果然是不谙世事。
木伢环顾,侧耳倾听,前方一处房屋中传来阵阵曲声。
就这间了!是也不是,进去听曲。
南卢国小,谅也搅不出什么大鱼,没什么得罪不起,何况我大鸿羽随,谁也没怕过。
木伢心里嘀咕着,踏步向着曲声走去。
拉着非阳,多一人也是壮胆!
来到门口,木伢伸手一推,房门吱扭扭打开。
屋内,果然是有女子在弹唱。
帷帐之后的女子一愣,曲声戛然而止。
桌边坐着的两人也是一愣。
一身深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年龄稍长,望向木伢非阳两人,眉头皱起,捻起胡须。
另一人一袭灰衣,灰色蒙面。
灰衣人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大胆泼人,竟敢私闯民...还不快滚!”
木伢微微一笑,道:“两位兄台,我兄弟二人今日也是花了十两银子,来听舞天花魁唱曲,不想却被两位兄台强占于此,我兄弟二人不请自来,叨扰叨扰,不如一起听曲。”
“混账!我出了百两银子,你却只是区区几两,瞧你们穷酸相,岂能与我平坐?”
非阳却不恼怒,戏谑道:“你是没脸见人,才蒙面躲到房中听曲吧!我兄弟二人不嫌弃,且与你同坐听曲!”
木伢侧目往往非阳,心道,不错哦,有魄力。不过,也傻楞傻楞的!
木伢向着桌边两人道:“两位兄台,我这位兄弟,看着斯文,实则力大无穷,快剑有影无踪,还有些莽撞,若是几言不合,冲突起来,有损你我斯文。”
“再说了,”木伢接着道:“外院百十人都是来听舞天花魁唱曲的,若是都来听曲,这小小房屋,怕也挤不下那么多的宾客,不如就我们四人听曲,落得自在。”
“你!”蒙面男子憋红了脸,竟然一时语塞。
非阳侧脸,稍带怒气看着木伢,心说,这倒是被你利用了,用来唬人,力大无穷?你看我像吗!莽撞?一有机会我一准一剑戳死你,莽撞给你瞧瞧!
不过,这快剑,你见我杀人了?瞎说的?
木伢回望非阳,似笑非笑,仿似在说,瞧你斩杀的那人,脖子被齐齐地切开,没有顿挫,非快剑不可。
桌边,另一人定定神,向蒙面男子摆摆手,转向木伢道:“这位兄台所言在理,毕竟我二人是花了银两的,若是兄台能补齐我一百两银子,我二人自可让出。”
“没钱!”非阳麻利的说道。
那人愣了一下,竟是没想到非阳一口回绝,心说:你倒是蛮不讲理的干脆!
非阳直直的坐到桌边,木伢也坐下。
八目相对,好不尴尬。
年长男子捋须微微皱眉,灰衣男子憋红了脸,似要拔地而起,非阳与木伢不知所谓的呵呵几声笑。
木伢向着帷帐之后挥挥手,道:“请舞天花魁继续!”
帷帐之后,唱曲的女子颤抖着缓声说道:“大...大爷,奴家...奴家并非舞天花魁...”
嗯?!木伢心中一沉,瞅瞅非阳。
非阳也是愣愣的一脸无奈,使眼色道:竟然找错了屋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木伢心说,来都来了,不如将错就错,再说...这位姑娘唱曲也蛮好听。
木伢与非阳对视,又是呵呵几声笑,屋中也是安静。
非阳向着两人,拱手笑道:“两位兄台,相请不如偶遇,你我四人算是有缘,不如一起把酒言欢,就着天籁,畅谈人生,呵呵呵...”
“无耻之徒!”蒙面男子恶狠狠道。
“不错,有缘有缘,我兄弟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叨扰不了几时,听一曲,就得走,呵呵呵...”
非阳木伢你一言,我一语,尴尬无比。
桌边的一人也是默默的笑起,不再言语。
蒙面男子被桌边的男子压着,只是怒视着非阳两人,若非有事在身,恨不得一掌拍死两人。
非阳倒是默默的打量了未蒙面的男子,清瘦的脸庞,几根胡须,眼神笃定,面带微笑的听曲,很是镇静。
四人相互提放着。
......
一曲未完,窗外响起一阵悉索脚步声,一道凌厉之气破开窗纸,冲着蒙面男子急速而来。
蒙面男子觉察有恙,余光一扫,细长的暗器!
蒙面男子提气,伸手阻挡,那暗器嗖的穿透手掌,嘭的一声钉入蒙面男子印堂,蒙面男子直挺挺的仰面而亡。
非阳亦是觉察,急速跃起,微俯着身子,拔剑相对。
木伢早已跃出窗外,与人缠斗起来。
桌边的男子心中暗暗的惊慌,脸上稍显焦躁。
非阳持剑而立。
房顶蹭蹭的脚步声,霎那间,砖瓦破碎,房顶上跃下两人,直取非阳而来。
非阳仗剑相抵。
刀剑相交,三人同时越后。
好强的刀势!
非阳暗暗的心惊,一人,我能交战一番,两人,可万万不敌。
非阳瞥了一眼身旁之人,看似不会武功。
不待多想,两人持刀又扑上来。
一人自上而下力劈,一人直捅心口。
非阳越闪一步,躲过劈来的长刀,短剑将捅来的长刀格挡一旁。
下劈的长刀,刀锋一转,转而横向扫来,非阳向后急跃。
另一刀抽身向非阳底盘扫来,非阳跃起。
两刀再虚晃几招,已然将非阳快要逼出房屋。
一刀抽身,向着桌边之人而去。
那人并未作躲闪,反而更似镇定自若地直视劈来的长刀,煞是大义凛然!
什么情况?凛然赴死?
救人!
非阳并未多想,纵身向着那人而来。
另一刀顺势朝非阳扫来。
非阳用尽全身力气,将短剑掷出,顺势一掌抓向另一刀。
短剑急速朝持刀人飞去,噗的一声,穿入后心。
挥出的一掌不及另一人胸口,长刀已至自己胸前。
非阳心急,眼睛一闭:今日我尹非阳,殒命于此!
死鬼诳我!
长刀将将刺破胸口肌肤,窗外身影闪入,一柄银色短刃由上而下穿透持刀人后背,嘭的一声将人钉到地上。
木伢!
屋内,顷刻间便多了三具尸首。
非阳低头看着胸前衣衫被割开的长长的口子,阵阵心悸道:“差点被你害死,勾栏听曲,听的是曲,送的是命!”
木伢呵呵道:“羽随,刀口嗜血,平日里提头奔走,还怕死?”
非阳白了木伢一眼:“我可是将将...”下山两个字硬生生地憋回去。非阳自然不能说刚刚下山,现在不是在装伢子呢。
身后之人回神过来,向两人拱手道:“多谢两位英雄救命之恩!”
木伢看看地上三具尸首,皆蒙面,一个听曲的,两个刺客,不禁抬头打量眼前之人。
非阳探听出去,道:“先别谢过,还没完!”
果然,房外脚步声渐近,五六人将至。
木伢自怀中掏出响箭,拉响引信,响箭哧哧而起冲向天空,一声炸裂。
门外五名刺客已至。
一人看着天空炸裂的响剑,急促道:“凤卫!”
另一人道:“速杀!”
五名刺客冲入屋内,非阳与木伢拼死相抵。
刀剑相抵之处,火星崩现。
木伢战三人,不落下风。
非阳力敌两人,刀剑交错,火星溅起,倒也打过。
非阳暗暗的惊喜:若是在旁日里,一人如此般的身手,自己倒也能挨过数招,此时竟是力敌两人不落下风,通任督,果然是修为大增。
一股淡薄的气息,在非阳体内飞速的流转。
快剑,更快!
几个回合后,院落中又冲入两人。
前边之人远远看到屋内情形,抽刀狂奔而来。
木伢眼睛一亮,喊道:“李头,有刺客!”
来者正是李东,身后跟着棒子。
非阳暗自寻思,本想找寻机会杀了木伢,不成想,反倒被这死孩子救了一命...再杀他,不知可算是恩将仇报。
可这木伢,诈我,诳我,救我?难不成要利用我?
我有什么可利用?
就算要趁乱杀了木伢,这下也不好办了,李东来了。
看那李东,武功更高,闪躲腾挪,见招拆招。
棒子亦是力大无穷,四人渐渐战至上风。
李东刀影上下翻飞,砍的几名刺客毫无还手之力。
五名刺客已然不敌,领头的喊声“撤”,几人虚晃,向房外逃遁而去。
李东等人并未追赶。
木伢收起短刃,向着李东嬉笑道:“李头,我这响剑将将放出,你就赶来,可是神速。
李头儿这无敌刀法使得出神入化,若非李头儿赶到,我二人怕是早已成刺客剑下亡魂!”
非阳听木伢一顿吹嘘,不禁暗自赞叹,死孩子不只善打探,更善阿谀奉承。
这两日路上,木伢只是没机会与李东相聊,这一张嘴,都吐出花来了。
马屁精!
李东瞪了木伢一眼,转而望向退至角落之人,脸色肃然。走上几步,仔细端详一下,拱手道:“桑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