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空中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一队灰袍蒙面,头戴斗笠之人,压着十几辆囚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前行。
十三辆囚车,长长的押解队伍。
最后面的囚车内,一名年纪尚轻的女子,面如死灰。
“娘的,这雨,倒是下也不下?”
队伍后方一人嘟囔着骂骂咧咧,“浑身黏糊糊的,真不自在!”
说话间,拧了几下身子,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囚车内死寂的女子。
女子垂着头。
十几辆囚车之中,男女共一十三人,有老有少,穿戴倒也齐整,只是浑身衣衫布满尘土。
寻常犯事草民就是直接砍了,囚车之中,显然非富即贵。
队伍最前,高头大马之上,骑跨着膀大腰圆的首领,抬眼望着前方。
哒哒哒哒......一骑从远处飞奔过来,是先前出去的探子。
奔到近前。
探子下马向首领拱手道:“禀百户,此地距南卢最近的村庄尚有半日路程,路上荒芜,并无酒馆驿站。”
押解队伍首领,郑闯,一把扯下蒙面黑巾,露出四方脸,浓眉大眼,一脸的疲惫与怨恨。
可不是,十几日的远途押解,焦躁烦闷,殚精竭虑,万一有个闪失,于哪方都不好交代。
郑闯抬眼望去,心想,半日路程是轻身上路,要押解队伍这般行走,少说也得一日。
郑闯心中顿了顿,高声道:“天色已晚,前方一里,山坡之上,扎寨安营,明日天亮继续赶路。”
“晚上换防歇息,提放贼人!”
“得令!”众人叹气,释放疲惫,队伍朝着山坡而行。
队伍后方牢骚之人,一路上喋喋不休。见队伍将要扎寨,冲着前方喊了一句:“我要小解,你们先走。”
话落,又冲队尾的两名手下道:“你俩随我留一下。”
押囚队伍,三人押一车,三人若留,囚车也要跟着留下。
两人回头望了望,心中嘀咕:王头儿路上没少搜刮囚车之内南卢公主身上的饰物,这当下,又要闹什么妖?
喊话之人名叫王挺,三人之中年龄稍大,管事的伢子。
王挺恶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
队伍渐行渐远,三人一囚慢慢落在后边。
囚车之中的女子发觉不对劲儿,眼中露出惊慌之色。
王挺对两人道:“你二人四处打探一下,看看可有贼人出没。”
两人对视一眼,识趣的向前走出一里,远远的,背身坐到树下。
一人道:“一路上,王头儿早已将南卢公主身上的饰物搜刮一空,当下公主身上已无半分银钱。这会儿快到南卢,王头儿...怕不是要彻查一番?”
“嗨,保不齐彻什么呢,王头儿,好那口儿不是?平日里花街柳巷,勾栏听曲,与那些娼妓厮混,还净赊欠。不过...这...钦犯公主,模样还真不赖。”
“嘿嘿嘿......唉,只是,若要被郑百户怪罪,别连累你我便好。”
郑百户,就是郑闯,北燕押解队伍首领。
两人一言一语的戏谑。
“北燕首领若真是怪罪,我们只是小小的韩国当差的,这次被遣来给北燕凑个人手押解钦犯,怪罪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是啊是啊,这十几人押到南卢,不日便将砍头,只要路上不死,押到南卢便能交差,你我就能打道回府。”
“不过,”,一人远远的瞧瞧王挺说道,“到底是南卢皇室公主,还是北燕将军夫人,便宜了这老色鬼。”
两人言语轻佻。
那边,王挺已将女子拉出囚车,目露贪婪,看着女子。
女子眼神慌张道:“官爷,你要做什么?”
王挺灰袍斗笠蒙面,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南卢公主道:“一路上,我王挺对公主善待之至,喝的是热水,吃的是软馍。明日将到南卢。趁今日安营,公主不应报答报答我这半月的照看?”
说着,伸手便去剥公主的衣裙。
公主惊呼一声:“王官爷休得无礼,我乃南卢公主,岂能受你羞辱!”
虽为皇室,但身为阶下之囚,言语之间并无半分威严。
“怀璧公主,等到卢都,你一家十几口也要打入大牢,三日问斩,不如趁这弥留之际,再享人间快活。”
怀璧公主,南卢当朝皇帝异母之妹。二十年前,南卢皇位之争,二皇子屠尽兄弟姐妹而登基,怀璧公主随母逃难至北燕,苟活至今。
王挺已然将怀璧公主揽入怀中,左臂拦腰,右手剥着公主外衣。
怀璧公主惶恐的惊呼,奋力挣扎,眼含屈辱。
王挺哈哈道:“你就喊吧,喊破喉咙,也是无用。”
怀璧公主惶恐,道:“王官爷,我夫君,乃是北燕将军,你今日羞辱于我,他日我夫君必将治你死罪!”
“徐放?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北燕皇帝将你南卢旁支余孽遣返,徐放也难逃一罪,只是当下不在朝中,没有随你们一并押解罢了。”
怀璧公主不停呜咽。
堂堂一国公主,幼时被逼远走他乡,褪去浮华,如常人般过活,幸遇良人而嫁,本欲相夫教子,安度余生,怎奈城邦纷争不断,终是摆脱不了被当作筹码的命运。
老天不公,来世不入皇室!
可普通百姓又如何?更是命如蝼蚁,或被抓丁充军,或风干为异邦军粮。
苟且偷生者,亦食不果腹。
怀璧公主心如死灰,只是割舍不下一双尚在囚车之中懵懂的儿。
怀璧公主默念道:愿老天有眼,让我夫君早日归来,解救孩儿们。
怀璧公主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出王挺的胳膊,向一旁的大树撞去。
王挺一个措手不及,怀璧公主已然冲出。
毕竟练过把式,有两下子。
王挺越前一步,抓向怀璧公主胳膊。
将将抓住,怀璧公主仍旧是额头重重的磕到三人合抱的大树上。
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漫过眼帘,怀璧公主眼前,一片血色。
王挺将怀璧公主拉倒,按在地上,嘴里嘟囔着:“往日里,你是将军夫人,常人都不能正眼相瞧,如今你是阶下囚,死都要死了,也得让大爷先快活快活!”
怀璧公主已然半死,无力反抗,任由王挺作弄,心中只求速死。
远处,树下两人回头远远地望着。
“禽兽!”一人嬉笑着说道。
另一人道:“南卢公主贞烈,宁死不从,可惜可惜!”
另一人呵呵道:“有啥可惜?要不等会,王头儿爽完了,你我兄弟二人,也尝尝南卢皇室,北燕将军府的滋味?”
“哈哈哈,嗯嗯...不成想,你我二人今日倒有福了!”
乱世之下,群魔乱舞,小鬼如斯,命如草芥。
阴风瑟瑟,天空中仍旧残留一抹亮光。
“当”的一声,只听“嗷”的一声惨叫。
本骑在怀璧公主身上的王挺向后仰飞出去,斗笠被打破一个窟窿。
王挺竖起半身,头昏眼花,脑门一侧鼓起一个大包,竟是一枚小石头打到脑门上。
怀璧公主仍旧瘫在地上,目无生机。
王挺回了回神,捂着脑门上的大包,气急败坏地吼道:“谁!”
远处的两人望到这般情形,心想,有情况!?
两人冲着囚车狂奔而来。
此时,远处树上,轻轻的飘来五个字:“人面兽心,杀!”
清脆响亮,掷地有声!
王挺一跃而起,冲声音来处喊道:“混账东西,竟敢坏大爷的好...”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破空而来。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王挺身首异处。
脑袋骨碌碌的滚到狂奔而来的两人脚下,眼中遗留着不可思议的疑惑。
没有脑袋的身子仍然呆立。
两人看着王廷的脑袋,吓傻当地。
“死有余辜!”兵刃入鞘,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这时,两人方才朦朦胧胧看到,一名玄衣少年矗立当下,短剑似不曾出鞘。
无头的尸首,脖子已然变成碗口大的疤,伴着隐隐的热气,汩汩的冒血。
少年身后,怀璧公主仍然死一般无声。
少年剑鞘一扬,被王挺剥下的外衣飘然盖到怀璧公主身上。
空中,仍旧阴瑟潇潇。
雨,仍旧未至,血,却漫出山坡之下。
一人盯着少年,道:“你......胆敢......”
少年并不看两人,剑鞘向前一顶,无头尸身砰然倒地,轻喝一声:“死有余辜!”
两人眼露惊骇,慌忙抽刀相对。
少年瞥了两人一眼,不屑道:“要死的,来!”
仗着多一人,两人挥刀乱舞上来。
少年打眼一瞧,底盘不稳,脚下无根,不屑拔剑,挥掌迎上。
少年侧身闪过一刀,右掌顺势推出,“嘭”的一声,一人应声倒地,长刀脱手,口吐鲜血登时毙命。
少年顺势接过长刀掷向另一人,“噗”的一声,长刀刺透后心。
干净利落。
顷刻间,蒙面灰袍三人尽皆丧命。
少年转身,看了一眼怀璧公主,心道:生死有命,我救下你,你自逃命罢。遂提气,跃上侧壁,几下功夫,已然远去。
怀璧公主眼神微动。
那玄衣少年渐远,停下,远远的回望了一眼,仿似远远的看看,这边的公主是否已经走掉。
少年沿山路背道而行。
忽然间,轻轻的,虚空微动,栩栩微凉。
玄衣少年只觉眼前一晃,朦胧中,前行路上显现一人,覆手背对着自己。
少年站立,心中一凛,瞧着身前背立之人,似幻境一般:什么玩意?是人是鬼?
那人并未转身,只听嘶哑的声音缓缓道:“回去......救怀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