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并不意外夕雾能够猜测出自己的目的。只不过, 祂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回答夕雾的这个问题。
到现在为止，祂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也许，夕雾本身, 就是所谓的“答案”。
……
兰因轻轻地摇了摇头。
夕雾歪了歪头, 眸光澄澈无比。
“神明大人，也会有无法解答的问题吗？”
兰因微微敛了敛眸子。祂点了点头, 一脸平静地开口说道：“譬如……你。”
祂的语气极为冷淡, 其中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来。祂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实在有些意味不明，轻易便让人……浮想联翩。
可是，夕雾却只是轻飘飘地勾唇笑了笑, 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兰因的话语而产生其他什么特别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兰因只是在陈述着祂自己的观点而已。毕竟，祂观察并研究了她这么久, 还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来。看来……祂的确无法解答。
原来, “神明大人”并不是全知全能的啊。
夕雾的眸光不由地闪了闪。
“那么，神明大人，接下来……您要如何‘处置’我呢？”
少女纤长的睫羽微微敛着，如同收起的蝴蝶羽翼一般，看起来脆弱又无害。
“‘处置’？”兰因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夕雾的话语。
“您是想让我接着去扮演角色，还是打算让我自生自灭，又或者是……直接杀了我。”夕雾细致又认真地为兰因一条又一条地详细解释着，她看起来极有耐心的样子。
“其实, 我觉得……直接杀了我比较好。”她想了想，继续说着, “这样的话, 就不用担心我知晓了您的存在以后，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夕雾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毕竟……“死人”最省心了。
“所以，您想要如何‘处置’我呢？”少女浅浅地勾唇笑着, 神色里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意味。
她甚至有些期待与好奇——死在神明的手中，和死在世界毁灭之时，到底有什么差别。
“我不会杀你。”兰因淡淡地开口回应道。
面对夕雾提出来的“奇怪”建议，祂不置一词，甚至于……祂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就仿佛她说出口的话语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建议”一般。
……
————
“你……还好吗？”
夕雾刚刚才走出那扇厚重的门扉，玖酒就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
“这么担心我？”夕雾不由地挑了挑眉。
而玖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那张精致又清冷的脸庞之上满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
事实上，就在夕雾走进门扉的那一刻，玖酒已经开始不自觉地为她提心吊胆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神明大人会如何对待夕雾。
尽管他是神明大人身边唯一的侍者，但是，就连玖酒自己也完全摸不清楚兰因心中的想法。
没有人敢擅自揣测神明大人的心思。
这是大不敬之举。
但是，此时此刻，玖酒竟然不知不觉间在心底揣摩起了兰因的想法——神明大人会如何对待夕雾呢？祂会让夕雾继续留在神殿之中吗？
还是说……神明大人会让夕雾回到她以前那个已经完全毁灭了的破碎世界里？
他不知道。
他只是希望……自己还能够再见到她。
……
所以，当玖酒看见夕雾完好无损地出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的心跳蓦然间漏了一拍。
“‘神明大人’让我暂时留在神殿里。”夕雾轻声开口安抚着玖酒，她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玖酒心中所有的想法一般。
方才，兰因既没有选择立刻杀了她，也没有打算让她继续“扮演”角色。祂只是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让她继续留在了神殿之中。
而夕雾没有去探究兰因的目的。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兰因的决定。
至于……兰因许诺她的“愿望”？
当兰因再次提起此事之时，夕雾伸出食指，轻轻地抵在了自己的唇瓣之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少女的举动无比自然，其中甚至还隐隐约约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之意。
她在……命令“神明”。
而兰因竟然真的十分“顺从”地沉默了下来。祂并没有因为夕雾的僭越之举而发怒。
……
夕雾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殿堂，紧接着，她身后那扇厚重又古朴的门扉便无风自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小酒。”夕雾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玖酒抬起眸子看她。
墨发雪肤的清冷少年面上还残留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欣喜之色——神明大人让夕雾留在神殿里。这是否代表着……自己还能够与她相见？
他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当然，他也不敢产生什么多余的念想。只要能够再次见到她，自己似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默默地“观察”她、“守护”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玖酒深入骨髓的习惯。
在过去的五个世界之中，夕雾扮演着名为“夕雾”的角色，而玖酒……则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很显然，他失败了。
他并非全然置身于事外。
所谓的“局外人”，早已踏入了这一盘注定败北的棋局之中。
……
就在玖酒神游天外之际，夕雾继续开口说道：“我们走吧。”
“我们”。
玖酒在心里暗自默念了一遍夕雾话语之中使用的这个带有亲密意味的词语。
“好。”他轻声地应了一句。
没有人看见……他的唇角处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微弱弧度。那一抹弧度转瞬即逝，仿佛从来就不曾在玖酒的脸上出现过一般。
而夕雾对此毫无所觉。
此时，她正和玖酒在神殿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尽管玖酒不知道夕雾要去哪里，但是，他也没有开口询问她，而是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旁。
————
夕雾很快就走出了那一座恢宏大气的神殿。她向着“神殿”之外的范围试探性地迈了一步，而玖酒并没有出言阻止她。
于是，夕雾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她在试探“神明大人”对自己的忍耐限度。
兰因方才让她继续留在神殿之中。而现在，她主动走出了神殿。
这样做是否会引来神明的怒火？又或者说……这一整片空间其实都属于“神殿”的范围之内？
夕雾甚至不知道神殿的外面有没有足以置人于死地的致命危险。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样做了。
眼前是一片绵延不绝的雪白花朵，花瓣之上还泛着莹白色的浅淡光芒，看起来圣洁无比。
夕雾有些好奇地伸出了手。
少女白皙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莹白如玉的花瓣，雪白肌肤与莹白花瓣交相辉映，竟显出一种莫名的和谐氛围来，让人恍然间觉得……夕雾似乎天生就应该长在这样一尘不染的圣洁花海之中，才能够养出这样一身欺霜赛雪的玉白肌肤来。
而由于这突如其来的细微触碰，那朵莹白花朵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看起来仿佛是在害羞一般。
夕雾仅仅只是触碰了一瞬间，便打算收回自己的手。
然而，下一刻，那朵花竟然主动朝着夕雾的方向探了探花瓣，似乎是想要挽留她一样。
夕雾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一声。她十分“纵容”地任由着那朵白花在自己的指尖之上轻轻地蹭了蹭。
玖酒静静地看着夕雾与“圣魂花”之间的“亲昵”互动。
“圣魂花”是由无数圣洁的灵魂凝结出来的花朵。那些无家可归的灵魂碎片飘到了云端之上，在神殿之外凝结成了一朵又一朵的“圣魂花”。
只有足够纯粹干净的灵魂才能够靠近“圣魂花”，而不会被“圣魂花”所排斥。哪怕灵魂之上残留有任何一点点污秽，都会被“圣魂花”毫不留情地鞭笞。
“圣魂花”的莹白光芒足以将所有的黑暗与肮脏灼烧殆尽。没有任何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能够在“圣魂花”的面前隐藏起自己丑陋不堪的肮脏灵魂。
此时此刻，“圣魂花”依然恋恋不舍地轻轻蹭着夕雾手上光滑又细腻的柔软肌肤。
这表明——夕雾的灵魂一尘不染，甚至于……得到了“圣魂花”的认可与喜爱。
事实上，就连玖酒自己路过“圣魂花”的时候，都不会引起“圣魂花”这样堪称“热烈”的欢迎。
玖酒微微敛了敛眸子。
在夕雾开口询问他之前，他就已经主动地为她介绍起了“圣魂花”。
“一尘不染？”夕雾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依旧清澈如水般悦耳动听，只不过，她的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颇为玩味的笑意。
她想了想，微微弯下了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圣魂花”平齐。
“谢谢你。”夕雾轻轻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柔软又温和的浅淡笑容来。她在真心实意地向眼前的这一朵“圣魂花”道谢。
而“圣魂花”仿佛是听懂了夕雾的话语一般，更为欢快地摇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花朵摇曳之间，“圣魂花”莹白色的花瓣“一不小心”蹭过了夕雾柔软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