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的校门口向来拥挤,车流在校门口的十字路口前纹丝不动，反而是自行车和行人的行动速度远超四轮汽车。
顾棋站在校门口的台阶上，神情藏着一丝紧张,他目光在人群中扫过,随后双眼猛地亮起：“陆晏哥！”
陆晏听见少年的喊声抬头望去。
青年脸上带着黑色的口罩,看不见具体模样，但露出的光洁额头和精致温润的眉眼以及周身干净的气质，仍抓人眼球。
见顾棋朝自己跑来,陆晏对着手机简单说了两句，随后挂断通讯。
顾棋来到陆晏身边,神情雀跃：陆晏哥哥。?_[(”
陆晏：“赵鹤风呢？”
期待很久的人见面第一句却是问另一个人，顾棋的心情稍有回落,但他还是乖巧回应：“三班最后一节是冯主任的课，应该是拖堂了。”
“要……等他一会吗？”
“想吃什么？”陆晏看向顾棋。
这就是要等意思。
“炸串行么,”顾棋半垂下眼，“没吃过。”
炸串小车在十字路街口的马路牙子上，很多放学路过的学生会买两串路上吃,以顾棋的家庭自然没碰过这种“平民食物”,他家里也不会让他吃这种不够卫生的食物。
陆晏跟着他到炸串小摊前，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炸串摊主是个麻利人，摊子干净整洁,看着很卫生，奈何顾棋是个玻璃胃,重油重辣的东西是一点都碰不得。
“哥，需要把赵鹤风的那份也带出来吗？”选菜的顾棋回头问。
陆晏点头：“多拿点，他吃得多。”
陆晏关掉警报程序，视线落在虚无处。他以前做生活系统的时候要时时刻刻关注辖区内人类的行为,即便给出数据给出警报、数值以及报告，人类也还是喜欢“赌一把”。
人类依赖系统，又不愿意听系统的话。
他习惯人类的任性。
顾棋明知道自己胃不好，却依然提出吃炸串的要求。
青少年时期人类的叛逆行为，可以理解。
陆晏已经提前为顾棋准备好了胃药。
顾棋：“哥，你要不要来挑几串？”
陆晏摇头。
顾棋压低声音问：“是……影响零件吗？”
陆晏神情有片刻的古怪，转移话题：“选好了吗？”
见顾棋点头，陆晏让老板算钱，然后扫码付款，等串好了，赵鹤风才像闻见肉味的狗一样跑过来。
他也是不客气，直接从袋子里拿了串鸡排：“不好意思啊陆哥，老师拖堂了。”
见到陆晏，赵鹤风心底那阵无端的急切和焦躁才被抚平。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陆晏，身体也从紧绷的防御状态逐渐变得放松。
陆晏记录下赵鹤风的状态。
很好，虽然大部分记忆都被封印了，但这位曾经的优秀宿主仍在有意识地抵御着世界
同化。
从鬼市出来后不久，颜舟就已经同世界意识进行了一次谈判，起初世界意识态度算是不错，说自己对有赵鹤风偷渡的事情并不知情，表示自己愿意配合调查；但在颜舟说自己抓到了偷渡的系统后，世界意识就翻脸了。
断了他们和总部的联络通道，又疯了一般给赵鹤风机缘。
赵鹤风本身是有实力在的，只不过偷渡时特意封印了，现在世界意识亲自为他解除一道道封印，让赵鹤风在短短七天内就从练气迈入筑基。
这样的行为不止加快的剧情进度，也增强了赵鹤风的同化程度。
陆晏轻推镜架：“我去开车，你俩在前面银行等我。”
赵鹤风边吃鸡排边回好，等陆晏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头看顾棋：还跟？不回家找妈妈？”
“哥让我们往前走走。”顾棋没搭茬，他错开赵鹤风向前走。
“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趁早放弃，别做牛皮糖惹人厌烦，”赵鹤风仗着腿长，大迈一步追上顾棋，然后转过身体，神色冷漠，“这是同窗一场的忠告。”
顾棋手里的塑料袋被他攥紧，呼吸微微加重，他再次错开赵鹤风，等上车时，他已经恢复如常。
“个子不高，跑的还挺快。”晚一步上车的赵鹤风调侃。
陆晏先回头看了眼赵鹤风，然后看向顾棋：“安全带。”
顾棋低头插上安全带，神情染上一丝低落。
大概就像先前那个坏系统说的那样，他是个蠢笨又不知满足的胆小鬼。
被送回来，又没有被清掉记忆他应该感到庆幸的，但他还是找到赵鹤风，跟踪他，见到陆晏。
能见到陆晏，他也应该知足，但每次他和赵鹤风在一起时，陆晏的注意力永远在赵鹤风身上，还是会让他感到莫大的落差。
系统当然会对漏洞多加关注。
赵鹤风也只是一个即将被修复的漏洞。
顾棋再一次开导好自己，他想，赵鹤风现在也只是一个傀儡，而自己可是知道陆晏真实身份的人。
这个世界只有他知道陆晏的秘密。
然而顾棋的暗自窃喜却在看见戚砚越时戛然而止。
“我记得约好的时间是明天。”地库中，陆晏将身体探出车窗。
陆晏隔壁车位的车主下车，语气熟稔：“等不及想接触新世界了。”
“嗯，完全理解，”陆晏弯了弯眼睛，语气有一丝纵容，“不过今天真的不行，我要带小朋友。”
戚砚越视线扫过后座的顾棋和赵鹤风，随后又不甚在意地移开，他看着陆晏：“起码让我近一点期待，可以吗？”
“当然，”陆晏话锋急转，“你会做饭吗？”
戚砚越愣住，随后神情多了一丝迟疑：“也许？”
.
“我说，你要是坐不住就别坐，”赵鹤风偏头看顾棋，忍无可忍道，“一会儿坐直一会拿水一会叹气一会扭腰，你想干嘛啊。”
顾棋如梦初醒：“对不起，我走神了。”
赵鹤风嫌弃地离顾棋更远些，他靠着沙发闭上双眼，平复大脑传来的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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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他白天精神紧绷、晚上思绪混乱，简直没有一刻好好休息过。只有和陆晏联系交流时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安心。
赵鹤风当然知道目前的情况很奇怪，但比起自己当下的状态，他更在意的是源自本能传来的急迫的恐慌。
他觉得自己头上仿佛悬了一把剑，而陆晏是那个持剑的审判官。他的生死，都由陆晏掌控。
赵鹤风皱着眉头，身体却逐渐放松。
顾棋见赵鹤风睡着，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移向厨房。
系统……系统是有宿主的。
陆晏也有宿主。
那个宿主也知道陆晏是系统。
顾棋思绪很乱，他想起挟持自己的那个系统辱骂过——来这个世界执行任务的小系统不知道抽什么风绑了个那个身份的宿主。
——真是的，绑剧情内的人物干什么，不知道老子躲世界意识很难吗。
——老子当年是没人教，现在不是课程都改版了么，他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拜托，反派啊，干脆别做任务直接跟我回反叛军算了，别别别……还要靠他传消息回去救我宿主呢。
反派。
顾棋脑子翁地一声。
他知道那个所谓的“反派”是谁。
是他最羡慕也最想成为的人。
“您好，外卖——”
门外的声音将顾棋的思绪拉回，他起身去开门。
外卖员：“陆先生吗？”
“啊……是，麻烦您带下门。”顾棋把外卖放在桌上，犹豫片刻走向厨房，他探头进去，“陆哥，你叫的外卖？”
“嗯，”陆晏将洗好的量杯放在碗架上，然后用指骨轻推滑落的镜架，“两手准备，不能让你们饿肚子。”
“是番茄炒蛋吗？看起来很不错！”顾棋看见锅里的菜非常捧场地说，“我来拿出去吧。”
戚砚越打断顾棋的动作，并指了指刚盛好的两碗饭：“你把饭拿出去。”
“哦……好。”顾棋端着饭离开厨房。
还在盛饭的戚砚越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干什么，离灶台远点。”
陆晏顿住身体，无辜道：“我把菜端出去。”
戚砚越把两碗米饭递给陆晏：“你端米饭。”
陆晏低头看米饭，眉头狠狠皱起，他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算了，这道菜是戚砚越做的，戚砚越有权利支配这道菜。
“好，那你注意别被烫到。”
戚砚越微笑点头，他把电饭锅内胆拿出来浸满水，眼神落在碗架上的精致小量杯和被安放在橱柜里的厨房电子秤，喃喃道：“他该不会为了这道菜写了论文吧。”
不怪戚砚越会生出这种疑惑，陆晏做饭的架势真的很怪——番茄和鸡蛋的需要用电
子秤测量好重量，然后得出盐糖的用量，连葱花和“适量水”也要精确到克，还有油温、番茄块的大小、蛋白和蛋清的比例……
仿佛他不是在做饭，而是在进行什么精密的试验。
戚砚越虽然没怎么做过饭，但他知道做饭一定不是这样形式。
于是实在看不下去的戚砚越主动接过锅铲和铁锅，不过他最终也没能说服陆晏西红柿不用切成同样的大小。
戚砚越端起这盘命运多舛的番茄炒蛋，昧着良心夸奖：“起码刀工不错。”
虽然番茄出汁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刀工了呢。
“哇哦，披萨烤鸡蘑菇汤柠檬茶还有小蛋糕，好丰盛哦，”赵鹤风打着哈欠拆外卖袋子，嘴上非常甜，“不过我还是想吃陆哥你亲手做的饭。”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只有我做的，”戚砚越把菜放在桌上，神情平静，“不过你可以多吃点大米饭，米是你陆哥亲自洗的。”
听见这话，原本满是期待的顾棋立刻收回视线。
陆晏：“菜齐了，吃吧。”
陆晏不需要通过进食维持身体机能，但当着人类的面不吃饭也不好，再三斟酌下他还是对戚砚越的番茄炒蛋下手了。
“怎么样，和胃口吗？”
陆晏眨眨眼睛：“不错。”
尝不出来呀，他没有味觉。
所以他真的很难理解什么叫“适量”、“少许”……
戚砚越尝了一口：“没什么番茄味，应该再放点番茄酱。”
陆晏不是很懂明明放了番茄为什么没有番茄味，嗯……大概是人类厨师的小巧思吧。
吃饱喝足，在洗碗的间隙戚砚越才找到机会询问赵鹤风和顾棋的事。
“周末来我这住两天，周一再送他们回学校。”
戚砚越：“因为鬼市？”
陆晏：“嗯。”
戚砚越斟酌地说：“我觉得这件事不该你插手，他们能进去肯定有自己的路子，你没必要什么责任都担。”
“嗯，你说得对，”陆晏洗去泡沫甩甩手，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我老师有关注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
担心的就是你那个坏老师。戚砚越眉头皱起。
陆晏转移话题：“客房没有铺被子，小孩子还要写作业，大概要麻烦你跟我一起铺床了。”
戚砚越嘴上说着“不麻烦”，心里想的却是“惯得他们”！
.
夜幕降临，陆晏拉出赵鹤风的信息，注意力落在【同化度】那一栏上。
即便赵鹤风有在努力抵抗同化，但在世界意识十足的攻势下，赵鹤风的状态不算好。
赵鹤风虽然还“记得”前世，可性格的肢体语言都已经无限趋近于真正的“开朗热情男高”。
这是要卸磨杀驴，把赵鹤风当养料呀。
颜舟想遮掩商明鹤的踪迹，封锁信息通道；世界意识又破罐子破摔只想吃一波大的。前者拖进度，
后者赶进度，他俩都有光明的未来，只有陆晏夹在中间忧心自己的任务。
“扣扣”
敲门声响起，陆晏长叹一声。
好，又来一个更麻烦的。
他收起屏幕，打开房门，门口的顾棋看见陆晏便是满眼的欢喜：“哥。”
“有什么事吗？”
顾棋无措地摇头：“没，我就是……”
陆晏：“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毫无波动的语调仿佛给顾棋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我还是会被清掉记忆，对吧。”
“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存在。”陆晏说。
“可他现在已经留下痕迹了！”顾棋红着眼圈，声音猛地拔高，但很快又弱下来，“我……我不想忘记。”
陆晏诚恳道：“很抱歉让你牵扯进这件事情里。”
陆晏越真诚顾棋就越感到无力。陆晏根本就不明白他因为什么而痛苦。
也许有人会因为窥见从前未见的世界而难以接受，但他早就接受浩瀚宇宙自己是脆弱而渺小那的，他只想做好自己。
顾棋的情绪起的快去的也快，他眼圈仍是红的，但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他说：“我喜欢你。”
“如果我一定要失去这段记忆变成另一个人，我希望你还能记得现在的我，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胡言乱语，我真的……”
不等顾棋说完，陆晏便开口打断他：“顾棋，不要把感谢当做感情，你还小，分不清这些很正常。”
陆晏听不下去也不敢听，他食指轻点顾棋眉心，让顾棋陷入美梦。
顾棋还有一个月才成年，未成年主角可不能沾上感情！他会收警告信的！
隔壁房间的门缓缓打开，戚砚越故作惊讶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陆晏又是一声长叹，他把人抱回客房，出来时戚砚越还站在门口。
戚砚越：“感觉你好像并不意外。”
陆晏顿了一下，随后缓缓说：“如果你没心情睡觉，今天也可以来开启新世界。”
.
陆晏递给戚砚越一杯水，“喝口水平复下心情，等你做好准备我们就开始。”
戚砚越：“谢谢，不过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陆晏轻推镜框：“起码心率和血压不能这么高。”
绑着血压仪的戚砚越：……
“除了维持平静外，你还要足够信任我。”
戚砚越：“类似修真小说里的敞开心扉？”
“……差不多，”陆晏指了下床，“躺着平复更快。”
戚砚越躺到床上，也不知道是白天工作太累，还是陆晏的床特别舒适，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陆晏坐在床边，他摘下眼镜，目光平静。
戚砚越不愿意放弃修道这条路陆晏是理解的。
人类向来喜欢追逐强大的力量。
这个世界的修道之
路是bug，陆晏当然不许宿主成为bug的一环。
没有修道，陆晏仍有一万种方式让宿主得到力量。
在权限内的、合规的，并且在他看来的更优选。
可惜，他的宿主并不信任他。
就连睡觉，都本能地排斥着系统。
反倒是“陆晏”能轻易入侵宿主的精神海。
戚砚越说的修真小说陆晏是不认同的，他觉得这套修炼方式明明是是星际小说的体系！
修精神力，修的自身，不需要灵气等外来力量，就能拓宽自身的精神海，增强实力。
这不比什么修仙高端多了!
陆晏引导未开化的宿主走入他自己的精神海，无知无觉的精神力小人跟在陆晏身边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突然间，小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他飘到陆晏前面，触摸到一处无形的屏障。
“到头了，剩下的部分需要你勤加修炼才能……等等，不要出去！”
小人的手穿过屏障，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一半，身体瞬间跌了出去。
戚砚越被摔蒙了，但他记得刚刚陆晏带他巡视“精神海”的场景。
所以他是不小心掉到外面来了？
“那是什么？”
戚砚越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独栋别墅。
而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向房子，近了他便能看清独栋大门上挂着的牌子——
【系统的小屋】
戚砚越：……
他没忍住伸手摸摸头，眼中满是震惊。
系统说住在他脑子里，原来是真的……
就在戚砚越震惊之际，系统之家蹦出一个透明色的小史莱姆。
不懂史莱姆表情的人也能看出史莱姆此刻的急切。
“回去！”
小史莱姆奋力跳起，身体一甩，将戚砚越撞回屏障内。
床上的戚砚越猛地睁开双眼，看见陆晏面色凝重地站在床边，但这时候他满脑子都是——
果然那个史莱姆就是系统的本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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