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
顾莞宁感觉很微妙。
她能感觉到谢明望不讨厌自己,不知道身世之前,她偶尔还觉得这个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小舅对自己过分慈爱。
那时候她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的外公和二舅妈。
其实二哥才是二舅妈的亲儿子,二哥才是谢小舅的亲外甥,比她的关系不近多了?
但是知道身世后再看。
亲外甥和亲女儿能比?
那这么说来,谢小舅不是因为自己间接害死他的师妹才不想认自己这个女儿?
今天来的谢爷爷,说谢小舅没说清楚身份是在害怕,害怕她这个女儿不认他这个爸爸。
之后是一连串恨铁不成钢的破口大骂,诸如‘怎么会有人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有人二十年了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怎么会有人都跟女儿待一年了还没说清楚’‘拿跟他老子赌气的本事去把闺女认回来啊’。
骂人的时候老爷子中气十足,拐杖顿在地上邦邦响。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儿子真没用’。
顾莞宁看看三张纸,再看看对面眼含期待的亲生父亲,脑袋点了点。
好吧,虽然她已经有爸妈了,不是那么需要一个对她好的亲生父亲。但是,有一个更好嘛。再说她都知道身世了,加上亲生父亲不讨厌自己,对自己也还不错,这一年来相处也没有矛盾,所以她也不讨厌谢小舅。
所以接受两人是亲生父女的关系根本不困难。
再者说,谢小舅总归要离开阳市的,之后也是聚少离多,不如趁现在好好相处,以后想起来不至于遗憾后悔。
而且么,谢小舅这么大年纪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谈话结束,顾莞宁回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
深夜一点多,程砚洲轻手轻脚推门进屋,找到脸盆端出去洗漱,回来又轻手轻脚摸到床前,掀起一脚被子打算躺下。
突然,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直挺挺坐起来。
程砚洲:“!”
一瞬间他脑海闪过可能,最终担心的情绪占了上风,他有点儿怀疑顾小晚这是魇着了。
他正苦思应对办法的时候,人影蹭过来,开口说话:“程砚洲,我睡不着。”
嗓音软糯,语气充满苦恼。
程砚洲憋在胸口的气松懈下来,把人揽过来轻拍了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梦游了。”
顾莞宁鼓起腮,不满地看着他的剪影,什么意思?
黑暗中程砚洲没看到她疑惑的神情,问道:“为什么睡不着?是不是屋里冷?”
顾莞宁晃晃脑袋,眼神透着迷茫,“不知道。”
难道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程砚洲猜测道:“是,因为谢小舅?”
顾莞宁闻言摇摇头,两秒后又点点头,“他现在是我爸了。”
程砚洲忽地牙疼,“先前我就奇怪,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很不对劲。”
有时候很满意,有时候很挑剔。
经他这么一说,顾莞宁也想起有那么几次……
顿时她投向程砚洲的眼神带了同情,“有个事情跟你说。”
程砚洲洗耳恭听,“什么事?”
“就是,”顾莞宁抿抿嘴角,小声道:“他说他申请了留在阳市的调令。”
程砚洲:“……”他有不祥的预感,还是安慰自己,“小舅的原职位应该很难跨军区调动。”
“这我就不懂了。”顾莞宁接着说:“已经被批准了。”
也就是说,以后程砚洲每天都会生活在岳父的挑剔中。
于是失眠的人从顾莞宁变成了程砚洲。
对门屋。
同一时间回来的顾鹤庭,经历比程砚洲还刺激。
他一开门正对上炕边直愣愣站着的黑黢黢人影,人影半边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在自己开门的时候,人影也动了,倏地抬眸,锐利的视线射过来。
顾鹤庭困顿的精神被吓得清醒无比,下意识往后退两步,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吞了吞口水试探问道:“小舅?”
谢明望憋了一肚子话没人说,激动高兴地难以入睡,只好在屋里来回踱步消耗精力。现下终于逮到个人,他热情上前分享自己的喜悦:“鹤庭,我有女儿了!”
顾鹤庭:“……”
他沉默,他无语,他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咱就是说,其实外甥也是个大活人,还是需要考虑一下他的心情是不是?
大半夜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
谢明望激动,谢明望兴奋,谢明望有说不完的话。
顾鹤庭耷拉着眼皮,哈欠连天,困得要死却没法上炕好好睡一觉。
他总算知道顾小晚那个小话痨是从谁那儿继承来的,明明听说小姑性格沉静寡言少语,爷爷和爸妈还冤枉是自己带偏了妹妹,顾鹤庭看分明就是小舅这儿出了问题!
次日一大早。
程砚洲打着哈欠起床去准备早饭,徐家大门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
另一屋的顾鹤庭揉着眼睛出来开门。
昨天就来过的谢仲康一把拨开外孙子,气冲冲跑进屋,把刚躺下的糟心儿子拎起来,嗓门震天大吼:“兔崽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程砚洲和顾鹤庭一下就精神了。
妈诶!
这可太刺激了,是不是还要打架啊?
就连正在起床的萧晴沅和徐斯南都加快动作,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衣服扣子都还没扣完,显然着急看热闹。
顾莞宁也被吵醒了,她昨天夜里睡得晚,但是丝毫不耽误看热闹,裹着棉大袄下床噔噔蹬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偷窥。
程砚洲目光往这边一扫,看见顾莞宁扒着窗台两眼放光,他:“……”
程砚洲无奈地叹了声,转身往灶里添两根柴,放米粥焖着他三两步朝屋里去。
“才睡多久,不困吗?”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困。”但是她想知道谢老头儿是不是真跟她妈说得一样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孩子动手。
还是亲爸这么个四十岁的‘孩子’。
“你回去补觉,发生什么等你醒了我跟你讲。”程砚洲推着她转身,顾莞宁固执地抓着窗户上的插栓,“听你讲哪有自己亲眼看有意思?”
程砚洲两手揉她的脸蛋,“困了还不睡觉?”
顾莞宁杏眼忽闪忽闪,咧嘴笑道:“看完再睡。”
程砚洲挑眉,问道:“看他们打架?”
顾莞宁连连点头:“嗯嗯!”
程砚洲笃定道:“那你看不到了。”
顾莞宁:“?”
程砚洲解释:“这是在徐家,外人家里他们怎么也该注意点分寸。”说完,他弯腰打横抱起顾莞宁,把人放到床上掖好被子,继续道:“你们父女才相认,小舅也不想在你面前丢脸。”
听见这话顾莞宁立马兴致缺缺,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没看成热闹似乎还挺失望。
“睡觉吧。”程砚洲揉揉她的发顶,“锅里给你留饭醒了记得吃,上午我和二哥去打扫房子,下午你想想带我去哪里玩儿。”
顾莞宁抬手理好头发,回道:“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时候家里五个大人,只有外公和大舅妈做饭好吃。可是外公只会做几样,顿顿吃很容易腻,所以他不忙实验的时候经常带着三个孩子外出觅食,全是京市各个胡同里地道的小馆子。
去哪儿都行,程砚洲希望就他和媳妇儿两个。
西屋房门紧闭,自那声夹杂怒火的吼声后就安静下来。门再打开,走出来的父子两人面上完全看不出最开始的箭弩拔张。
谢仲康脸上挂笑,对萧晴沅和徐斯南和蔼又慈祥,“小萧,小南,吃着呢?”
桌上四人:“……”
谢明望原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了丝浅淡的笑意,他自觉拿上碗筷在桌前坐下,夹起个馅饼就开吃。
谢仲康一看就剩自己还站着,也忙去拿了碗筷,同时招呼随行的警卫也一起吃。
程砚洲就准备了几人够吃的份量,哪想到还有人突然袭击,来的还一个赛一个的能吃。
吃到一半,萧晴沅又去加了两个菜,味道不咋样但胜在量大,还让程砚洲去附近饭店紧急买了兜馒头回来。
馅饼儿是肯定不够吃的,买馒头的时候程砚洲给顾莞宁要了个肉包子和一个糖油条。
今早的菜单有汤圆,个头非常大,是黄米黑芝麻馅儿的。
程砚洲犹豫着最后没买,等人醒了汤圆也坨了,改天亲自来吃热乎的比较好。
萧晴沅和徐斯南吃过饭就各自去上班,走之前萧晴沅说自己中午回来吃,一定千万记得给她留饭。
可见短短几顿饭,萧晴沅的胃就牢牢被两个大厨的手艺征服了。
程砚洲几人把厨房饭桌打扫干净,之后拿上笤帚簸箕去后面自家房子打扫。
顾鹤庭是不想去的,他昨晚听小舅唠叨了一宿,天亮才睡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是看看左右两人,一个比一个精神,小舅也比他精神,明明都奔四的人了,就不能给年轻人留点面子吗?
谢仲康冲几人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开,“放心吧,家里有我看着呢。”
他心里乐滋滋的,等小孙女醒了就把人带出去显摆显摆,让那些看不起他的老家伙们瞧瞧!
半小时后,谢仲康无聊地挠头。
一小时后,他忍不住走到东屋,背着手盯着门来回转悠。
两小时后,头顶老阳儿升得高高的,谢仲康扭头看警卫,“咋还不醒?”
警卫一:“要不要敲门?”
谢仲康眯起双眼,视线定在警卫一身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警卫二拉了拉战友,上前一步敬礼。
他提议,可以用下象棋渡过这段难捱的时间。
当然这不是原话。
谢仲康想着不能这么干等,采纳了这个建议,拉着两个警卫在石桌上下象棋。
几盘后,老爷子抓头,真闹心啊!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他都不是诸葛亮,这俩还是初中文凭,咋俩脑子就跟没有似的?
还得是小孙女,模样跟她奶奶像,都漂亮,脑子也像,聪明灵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