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省时省力的办法, 顾莞宁就不着急织毛线了,找出刚才被送回来的翻译稿和课本,她打算把剩下那几个小章节完成, 年前交给出版社许是还能领一笔稿费。
距离过年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 以如今家里的情况准备一顿过得去的年夜饭有些难办。
不像上年从南河县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腊肉和山货,今年原本打算回老家,事先就把肉票和各种票证寄走了一部分,也没像楼里其他家一样平时注意囤肉, 所以现在盘算顿年夜饭就委实太迟。
再说家里个大饭桶,成天不是加倍训练就是熬夜开会,菜里没油腥那就且等着熬成人干吧。还有顾莞宁这个‘病号’, 本来身体就不好, 顿顿吃药吃得肠胃也不舒服,好不容易能吃下饭的时候程砚洲肯定要端着肉往前守着才放心。
这么一合计, 好东西就很难省下来。
一边写着斟酌好的词句, 顾莞宁不由蹙起眉心, 现在就希望出版社不计较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收下这份稿子了结那份合约。
至于别的物理课本数学课本她是不想了。
远的不说,就说之前她寄过插画和小说翻译的那几家报社, 退稿信就塞在了今天被送回的书本箱子里,信封上大大的‘退稿’两个字无比显眼。
顾莞宁倒不是心疼以后没钱拿,她在意的是稿费里的票证。这年头没有票光有钱也没处花, 至于曾经略有耳闻过的‘黑市’,不到实在没法儿的时候一般老百姓是不愿意去的,更别说自家有两个人吃公粮,再也不可能主动往那地方沾。
除这个,最一开始顾莞宁是想手头有个事情做好打发时间, 这不差点儿把自己打发进去。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因为那么几个小人的私心遭受无妄之灾,顾莞宁挺好的脾气都忍不住心里冒火。
谢明望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转身进了阳台和面。
案板就放在窗沿下,他和面的时候正对着屋,余光一瞥就能看到里头趴桌边看书的女儿。
就这么着,谢明望眼瞧着本来眉梢雀跃的人一点儿一点儿蹙起眉鼓起腮,那指定是不开心了。
顾莞宁真是越想越气,听见敲窗的声音她扭头看过去。
窗户推开条缝,谢明望说话的声音钻进屋里来:“书看得烦了要不去外面转一趟散散心?”
今天之前,顾莞宁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宿舍这一亩分地,那是抓心挠肺地想出门。现在她没事了,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反而没那么想去外面。
外面哪有屋里暖和舒服?
但是待在家里她又忍不住生闷气,想了想,最后决定拿上程砚洲和一哥的工资本去领工资,完了再接程砚洲回家吃饭。
套上大衣帽子换上棉靴,戴上围巾,兜里揣着工资本和一小把零钱,顾莞宁冲阳台上的谢明望道:“小舅我出门了!”
“去吧,饭点前回来,去小窗口看到想吃的就买!”谢明望忍不住嘱咐。
顾莞宁点头,“我知道!”
时隔一个月再下楼,碰到楼道里唠嗑里的婶子大娘们顾莞宁主动打招呼,被拉着说了会儿工夫的话才放开。
宿舍楼一侧有个长长的车棚,自家的两辆自行车就栓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顾莞宁推了一辆出来,沿着墙根下的小道慢悠悠骑着。前天刚下过雪,这会儿正是最冷的时候,冷风顺着袖子灌进衣服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顿时顾莞宁也没了悠闲的心思,加快速度朝着后勤部的会计室去。
会计室里生了炉子,甫一掀开厚厚的棉帘就有股热气扑面而来,顾莞宁被冻的脸蛋煞白,鼻尖通红,感受到热意忙不迭进了屋子。
先后领了两份工资,又在会计室里烤了会儿火,顾莞宁才慢吞吞去程砚洲团部的院子接人。
她来得巧,自行车刚到门口就见有人陆续出来。
两两结伴而行的人像是刚开完会,不时同旁边的人说道几句,顾莞宁竖着耳朵听了一嘴,是在说集体训练的事。
明天就开始集合训练,一直到冬至的前一天结束,算下来也有半个月。
手揣兜里,顾莞宁躲到墙角下避风,垂着脑袋把下巴埋进围巾,余光注意着团部门口程砚洲的身影。
她在心里扒拉了一圈家里的存货,想着晚上把那一小块五花肉炒了,肉丸子就剩一碗也全蒸了,还有营里后勤部灌的纯肉火腿,和鸡蛋炒一盘。
好饭好菜吃一顿,希望程砚洲这半个月能踏实训练。
也给自己半个月缓刑……
顾莞宁忍不住抬手扶了扶腰。
因为带着两个团的训练,程砚洲轮番安排下来就成了最后一拨离开的人。
他和曲副团还有一哥团里的副团一道出来,快接近门口的时候瞥到辆眼熟的自行车,车把上有块红漆,程砚洲下意识加快脚步。
“下午安排练仨小时,再给……”曲副团正说着说,旁边并排行走的人跟阵风似的蹿到前方,到门口脚步一转就没了影儿。
曲副团:“……”
他扭头看看左边空空的位置,又把脑袋扭到右边问同行的战友,“刚才程团是跟咱俩一起出来的吧?”
战友懵了一瞬,有些不确定:“是吧。”
团部门口,程砚洲视线一转刚好看到顾莞宁扶了扶腰,刚松的那口气还没落地又提起来。
他大步上前把人半揽进怀里,“腰还疼?”
人还没走进的时候顾莞宁就发觉了,她抬起脑袋晃了晃,“不疼。”
“我接你下班!”顾莞宁弯着眉眼,抓着他的袖子,笑盈盈道:“我听说你们明天就开始训练。”
“嗯。”程砚洲低声应了下,嘴角不自觉上扬,拉过她的手试了试温度,皱着眉一边把顾莞宁两只拔凉的手塞自己兜里暖着,一边道:“天气冷,出来的时候怎么不带手套?”
“那个手套太厚了,我握不住车把。”顾莞宁心虚地抬眸,刚好对上他了然的眼神,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在会计室烤了会儿火才过来,是你出来的太慢了。”
说完,她点点头,心虚讨好中带着无辜。
对着这表情程砚洲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噗嗤一下就灭了。
程砚洲试图严肃,“下不为例。”
顾莞宁连忙点了下脑袋,“嗯嗯,下次我就不来接你了。”
程砚洲:“……”
她边说边偷看程砚洲的表情,果然没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懊悔。
“不来也好。”说是这样说,程砚洲不甘心地捏了把顾莞宁的脸颊,“天气冷,你出来一趟穿再多也要挨冻。”
顿了两秒,他补充道:“下次过来你直接找人喊我出来。”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不说话。
见她还不接自己的暗示,程砚洲忍不住说道:“等天气暖和,你再来接我下班,嗯?”
顾莞宁干巴巴回道:“哦。”
得到想要的回答,程砚洲忐忑的心情总算安定下来。给顾莞宁理了理围巾和帽子,他带着人往自行车旁边走,“我们在山里训练,有时候碰到野猪会打下来,放小窗口和食堂卖的时候不要票,你得到信可以去买两斤。”
两人在墙角站了片刻,被程砚洲甩在后头的俩战友赶上来,不约而同把脑袋往先前程砚洲消失的方向转过去。
那叫一个巧合,刚好俩战友就看到他们严厉冷峻的程团眉眼柔和,表情温驯带着讨好地给媳妇儿暖手的一幕。
曲副团还好,他之前去过程砚洲的宿舍,见过小领导对媳妇儿啥样。虽然见过,但是他心里的震惊还是不少,至少面上端得住。
可另一个副团却直接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活阎王还有这么……这么……
他是不是眼瞎了?
“这个、那个……曲副团?”
曲副团咳嗽一声,解释道:“那是弟妹,我们程团的媳妇儿。”
“怪不得?”另一个副团喃喃道,是媳妇儿就说得过……啊不对,为什么活阎王也有女同志看得上啊?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同志!
程砚洲早就把这俩忘脚后跟去了,骑车带着媳妇儿回家,路过食堂买了几个馒头,回到宿舍刚好赶上大饼出锅。
在屋里暖和过来,顾莞宁脱下一身装备,洗洗手才在饭桌旁坐下。
程砚洲把拌好的米线放过去,“早前说好要吃面条,下午我去训练场带半个下午的训练就回来。”
谢明望静静听着。
“晚上不吃面条了。”顾莞宁掰了块饼,说道:“家里还剩一块五花肉,你明天去训练,晚上炒回锅肉吃,还有火腿肠炒鸡蛋。”
“你不用担心我没肉吃,我今天领了你和一哥的工资,明天就去小窗口买肉。”
程砚洲只好点头。
见两人说完,谢明望道:“我之前也买了块里脊和五花肉,里脊肉晚上做个糖醋里脊。下周我去京市,那块鲜肉熬成肉酱,留着给小晚拌面条吃。”
顾莞宁咬断米线,咽下去喝口水清了清嗓子,“熬酱的肉再买一块,小舅,你去京市前是不是得包顿饺子?”
顿了下,谢明望笑着道:“也行,熬碗肉渣拌饺子馅儿。”
吃完饭程砚洲收拾训练的行李,铺盖棉被打包成四方卷码在凳子上。
拾掇好,他去桌边抱起看书顾莞宁来到床上,“我去训练的时候谢小舅不在,你不想做饭就去吃食堂,不想出门,等我下午回来给你蒸一锅花卷,再煎一盆肉丸子。”
“我教你个省事的办法,把白菜土豆切好垫盆里,码上丸子和粉条,加水放盐和酱油,上锅蒸熟就行。”
顾莞宁听着,这确实是个懒人办法。
蒸一盆,吃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