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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3 章
    許栀最後留在南京的那幾天, 陸京臣來看過她。
    彼時他剛剛晉升,進門時滿面的春風,落座後她先道一聲喜。
    “有什麽可喜的?”他替她倒茶, 将盛滿茶水的杯子推到她面前,眉眼間春風眷顧, 看得出心情不錯。
    許栀說“謝謝”。
    他問她什麽時候回京,說話時不由多看她一眼。
    不過她一直垂着頭, 沒瞧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神情。
    “下個月2號。”她品一口茶, 茶香撲鼻。
    “恭喜。你們什麽時候結婚,我一定去參加。”他笑了下, 目光淡漠地轉向窗外。
    提到這個問題, 方霓只是笑笑。
    結婚更像是一種儀式,但她與費南舟之間,還需要嗎?
    能兜兜轉轉走到一起就是極大的不容易,不需要別人的認證。
    陸京臣的目光投到她面上,看出她的勉強, 但沒有再問。
    他倆的關系, 還不足以過問情感方面的事情。
    今日他也只是路過, 過來跟她打聲招呼, 以後就是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了。
    不過沒有惋惜的,其實是一段挺不錯的可以發展的情感,可惜她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他是個理智的人,感覺付出得不到回報就會及時止損。哪怕不舒服,也好過以後失去更多更難受。
    後來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他去櫃臺結賬, 告別了她。
    許栀剛要出門,迎面而來一陣暴雨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許栀站在雨幕下追悔莫及, 懊惱自己晚了一步。
    她拿出手機想讓費南舟給她送把傘,消息一發送又後悔了,想到他這會兒應該在忙。
    可等她想要撤回消息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已經回複她了:“我讓沈謙給你送過去。”
    許栀:[……算了吧。]
    就沈謙那副恨她入骨的樣子,還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啊?
    可費南舟沒有再回複她,許是真的很忙。
    她有些頭疼地杵在那邊。
    沈謙對費南舟的命令向來是不打任何折扣地執行,很快他就到了。
    雨幕裏出現一道修長的身影,打着一把黑傘,很快就踩過一條條水坑到了她面前。
    許栀表情尴尬:“沈謙……”
    沈謙顯然不是很想跟她寒暄,說:“費先生讓我來接你。”
    說着給她撐開傘,朝不遠處停在路邊的轎車走去。
    許栀在心裏暗嘆口氣,跟着他上了車。
    路上小雨轉暴雨,手機上一連串的橙色警告,傾盆大雨鋪頭蓋面傾斜下來。
    許栀朝窗外望去,外面水霧茫茫的一片,整個視野都是灰色的,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也不知道是要開往哪裏。
    她有些困,靠在椅背上睡了過去,等醒來時,卻發現車輛停靠在一處陌生的別院前。
    她警惕而不解地看向沈謙。
    沈謙卻冷冷地叫她下去。
    許栀剛有點火氣,跟着他進了屋就啞聲了。
    屋子是費南舟剛到南京那會兒的舊居,挺簡陋的,就連他的房間和以前的住處也不能比,但簡單的屋子裏放滿了她的舊物。
    許栀簡單地翻了幾下,除了她的一些照片,還有她用過的鑰匙圈、頭繩等小物件,都被他收藏起來。
    這要是被旁人看見,只會覺得荒誕,就連許栀都覺得不可思議。
    琥珀色的暖光裏,這所屋子好似也多了幾分暖意,和外面的暴雨天隔絕開。
    許栀摸着他珍藏的相冊,指尖拂過上面自己的模樣,說不清什麽感覺。
    “你知不知道,他到這邊那會兒每一天晚上都要吃安眠藥。這一次,你如果再負他,就太沒有良心了。”他似乎是真的讨厭她,也不想再跟她說什麽,轉身就走了出去,鑰匙給她扔桌上了。
    那天下午,許栀一個人在房間待了會兒,直到費南舟的電話打過來。
    許栀踯躅了一下才告訴他她在哪。
    費南舟懂了,他的聲音裏已經隐忍着怒氣:“沈謙把你帶去那兒?!”
    他把電話挂了,再次出現時,沈謙也跟着他。
    不過,他沒什麽自己做錯了的表情。
    費南舟說他,他還反駁:“該讓她知道一下。”
    “以後我叫你沈總,你來當家做主。”費南舟涼道。
    沈謙不吭聲了,這一次垂下頭。
    不過,顯然也不是很服氣的樣子。
    “沒事兒,我就是随便逛逛,看看你之前住的地方。”許栀幹笑一下,将相冊塞進了原有的抽屜裏。
    夜晚的街道涼風細細,似乎還有冬夜未褪盡的寒意。往前走就是外灘,江水滔滔,碼頭上還有停泊的輪渡。
    一街之隔,另一邊的城區靜谧安詳,鐵栅欄圍着一棟棟掩映在林木深處的別墅,舊洋房攀滿了爬山虎。
    許栀主動将手遞到他掌心。
    費南舟怔了一下,回頭刮一下她鼻子。
    許栀難得沒有躲閃,挨過去摟住了他的胳膊:“哥,我真對不起你。”
    “你吃錯藥了?”費南舟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許栀難得示弱一次,聞言吃癟,瞪他一下:“我在你眼裏就這麽蠻橫嗎?”
    “我再霸道也沒有你霸道吧!”說到後面還有一點不服氣,似乎是想起了他做的事兒了。
    不過他做再多,也都是為了留她在身邊而已。
    他做人有底線,不是那種亂來的人。
    許栀挽着他的胳膊又往他身上貼了貼,問他:“回北京後我住哪兒?”
    “到時候再說。”他笑。
    “為什麽現在不告訴我?”許栀多看他一眼,感覺不理解,甚至有自己即将被他賣掉的感覺。
    “有一點沈謙說的對,你這個小騙子說風就是雨,現在告訴你,別到時候又跑了。”
    他的理由挺充分,心虛的許栀沒有再追問。
    其實住哪兒都一樣,哪怕跟他住一起。
    只要一回去,早晚都會遇到那些人,早晚還是要面對。
    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
    “你嘀嘀咕咕的說什麽呢?”他又多看她一眼。
    換來她揚起的一個微笑。
    她好像沒骨頭似的黏在他身上,讓費南舟又好氣又好笑,心裏卻似春風吹過麥田,蕩起金色的漣漪。
    那天他們沿着碼頭走了老遠的路,又在露天的燒烤攤上吃了不少東西。
    許栀還喝了好幾罐啤酒。
    回去時,她兩頰生粉,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他懷裏。
    費南舟順勢摟住她,她太壞心眼地擡頭對他笑,好像故意了得逞了似的。
    不管幾歲,她在他這兒似乎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小女孩。
    “哥哥抱。”喝多了的許栀有點蠻不講理。
    費南舟後來背着她回去的,她将高跟鞋脫下來勾在手裏,雙手交疊在他胸前時,鞋跟一晃一晃的。
    這鞋子還是當年他賣給她的,上面的水鑽都掉了幾顆。
    “扔了吧,下次給你買新的。”他說。
    “不要,還能穿的,過幾天我網購幾顆珠子自己鑲上去。”她執拗地說。
    在這件事上,她似乎格外執拗。
    費南舟只是笑笑:“東西都收拾了嗎?”
    “還沒。”
    “不等到最後一刻不願意動手是吧?火都燒到屁股了。”
    許栀:“那你幫我整理啊。”
    她在腳下的影子覆壓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個小腦袋。
    光看影子就是一個小腦袋冒出壓在大腦袋上,有點滑稽。
    “費南舟。”她喊他,聲音很軟。
    他嗯一聲,結果過了很久也不見她繼續,不由微怔,回頭卻見她癡癡地笑起來,說她就是随便叫一下玩玩。
    費南舟:“……”
    她鼻息間呼出的熱氣撲在他的脖頸處,像鵝毛錦緞似的,背脊也抵在他身上,整個人都全身心地交付給了他,全都是信任和依賴。
    費南舟不再說什麽了,将她往上托了托,惹來她幾聲嬌呼。
    “別趁機占便宜好嗎?”
    “我?趁機占你便宜?”他都笑了,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很淡的輕蔑的笑意。
    許栀紅透了臉,将腦袋埋在他堅實的背脊裏。
    回到住處,他幫着她整理才塞了一點東西的行李箱。
    許栀一開始還裝模作樣地幫忙,後來就心安理得地去冰箱裏拿了一瓶酸奶,插上吸管坐在沙發裏翹着腳丫等着。
    費南舟忙活了會兒,半蹲着擡頭望她:“你真是一點兒忙都不幫啊,大小姐?”
    她軟着聲:“你就辛苦點兒,哥哥。”
    她知道,每次她這樣說他就會心軟。
    費南舟不置可否,垂眸輕笑,低頭繼續替她整理。
    -
    北上那天,風雨如晦。
    許栀前一晚因為睡不着,翌日起來眼圈有些黑黑的。她掏出手機看上面的消息,費南舟給她發了一條定位,顯示他還在公司。
    知道他起得早,沒想到起這麽早。
    許栀發了兩個“心疼”的表情包,然後起來喝了杯水,躺在床上看了兩部電影。
    她的行李已經整理好了,費南舟替她放在了門口。
    吃完早飯,許栀在門口一直等,好幾次都在看手機。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在期待什麽。
    窗外雨勢變大了,明明灰蒙蒙的,她卻覺得好似在等一場雲開月明。
    屋子裏明明很溫暖,可她還是覺得有些冷,後來電影也看不下去了,手機丢到了一旁,就赤着腳站在窗邊翹首以盼。
    費南舟是早上10點的時候來的,走得急,肩膀往下的西裝都有些濕了,呈現一種更深的煙灰色。
    他撐着傘快步跨過庭院,踏過青石板,上了臺階,烏黑的眉目在這樣的天色下愈加明晰。西裝裏是一件襯衣,雪白輕薄的衣料繃出偾張的肌理,一路大踏步走來,眉眼寡淡,可就是有一陣內斂的霸道在裏面。
    許栀的心卻跳得格外快。
    她在窗口趴着看了好久,直到他察覺到擡頭,和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被抓個正着的她杵在那邊,等他繞過了廊柱才回過神,連忙急急忙忙去找拖鞋。
    門開了,他冷厲的目光投射過來。
    她手裏還撈着兩只還沒來得及穿上的拖鞋,懊惱不已。
    “又不穿鞋?”他将外套丢到一邊,緩步走到她面前,在她忐忑受訓的目光裏彎下腰,慢而細致地替她穿上。
    許栀乖乖杵在原地。
    他直起了身,捏了她的臉,惹來一聲抗議。
    “再不穿,下次不止捏臉。”他語氣裏透着警告。
    她登時不吭聲了。
    過一會兒,他目光瞥過她,微微一笑,牽起了她軟軟的小手,另一只手撈起行李箱。
    許栀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一道出了門。
    早上11點的車,列車馳離站臺前往機場時,她回頭看了眼待了兩年的城市。
    像一路走來的一道中轉站,像她兩年前那段擱淺的短暫戀情。
    他于她,不僅僅是愛人那麽簡單。
    因為在意,才更加瞻前顧後。
    雖然不知道以後的路會怎麽樣,但這一次她會勇敢一點。
    窗外射入一道陽光,被茶色的玻璃稀釋阻隔,落在身上只有朦胧的餘晖,不算刺眼,像照亮前路的光芒。
    她只是些微地眨了一下眼睛就又睜開了,擡頭望去。